七蟒将面罩摘下来,挂在脖子上。踌躇面容和乱糟糟的桔山庄园很适配,他这身作战服遮不住身体的困倦。
后楼还有轻微的化工物品气味弥漫,搞得他也有点头晕脑胀。三层到一层满是检委和警局的人,七蟒想搞出点动作,也无从下手。
警员们恨不得把天花板的每一寸,地板的每个脚印都用仪器扫描一遍,地毯式搜索,保留些证据,好给上面交差。检委有监督的职能,在旁边跟随,剩下的警员在后楼外围巡视。
七蟒心想这次玩的有点大了,搞不好就被查封,他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派去医院的保镖没有给他打来电话,看来江御行还是没有醒。
江二少凶多吉少……
警戒线拉起来了,警员们经过他时,他还在盯着外面发呆。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做个笔录。”
七蟒闻声抬头,这警员是命令他?除了江御行,还很少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他有脾气也不能发,这毕竟都是警局和检委的人,按规矩办事,他不配合,就是妨碍执行公务。
他能有什么脾气呢?就算是江霖在这儿,也不能面上太嚣张。
若是真就这么积极配合,反而不符合他是江二少手下私人保镖的态度,做戏得做全套。
七蟒嗖的站起身,比这些警员高出一头,检委小助理以为他又要抓个人掐衣领摁墙上,秀才模样缩在众人后面,又侧身好奇。
“就非要去警局?
在这做笔录不方便吗?”。
七蟒脖子上的血管跟随他的咽喉动了动,他不耐烦了。
“这里是案发现场,不宜久留,我们会封锁这里。
去市区局里例行问话,是另一回事。”。
好好好,去就去,看你们能问出个花儿来,就算想屈打成招,有人背地里做手脚想这次叫江家亏大发,他也不怕。
他是七蟒。
“那我就积极配合。”。
七蟒吊儿郎当的语气,惹的小助理伸头在人群中望向他,七蟒伸出手,冲他抬了抬下巴,做出一个掐脖的动作。
他和检委的人一块,跟在警员后面,穿过中庭。
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在淡淡烟雾里沉默着,旁观这庄园的里里外外,什么事发生这里也依旧小桥流水人家。东北边的八角亭外淅淅沥沥流水环绕,当时建造的时候,江霖听从了某位大师的建议,艮卦位是八,八角亭就该在那里。
之前七蟒路过长廊,施工的师傅又在一块开玩笑,说这江家就是家大业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开山造园离不开风水宝地。
八角亭旁边的山泉是江霖刻意引过来的,水为财,他要财富流向桔山庄园。
七蟒自然不会和江御行吐槽这些,他信不信不重要,他只是一个保镖队长而已。信了也不一定发财。
检委和警局人也被这景致吸引,小助理忍不住边走边回头看,这庭院有种将人吸住的魔力。
“这可真是好景。”。
“要不是公务在身,估计是没机会看到。”。
小助理和旁边警员啧啧称赞,有钱就是任性。
“你俩话这么多,要不留下来?”。
七蟒痞里痞气的逗他们,几个人立刻严肃起来,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留下来怕是和那群公子小姐一样了。”。
众人哈哈大笑,七蟒脑海中是公子小姐们凌乱不堪的样子,还有许孚那副死猪在公子下面的享受样儿。
穿过庭院,前楼也是七八个警员在来回巡视,警戒线外面早就没有什么人了。七蟒心想谁都是好的演员,私底下烟酒女人都来啊……
山外惹人眼,暮色野苍茫。
他也想用一句诗来形容,奈何七蟒没文化。
“这就是传说中的……
惨惨霜林冬欲尽。又是溪梅寒弄影?”。
小助理怅然一句,没人回应他。他也不尴尬,跟着检委的人上车,扬长而去。
七蟒听了个大概,跟着警局的人上了车,他手上没有戴手铐,这些人也算是卖江霖和江御行一个面子,这事儿没拍版定样,这些人也不想得罪任何人。车子也没有拉响警报,就在山林中穿梭,和普通的车辆一般,如此平静。
山在冬日变得厚重,天际遥远辽阔,山外是林州市,林州市外又是什么?七蟒轻瞥了一眼远处。
惨惨霜林冬欲尽?
这个冬天明明就很漫长,漫长的有些烦人。
车窗外渐渐有山林的雾气升起,惊鸟飞掠草木之稍,是乌鸦还是喜鹊,无关紧要,好鸟坏鸟都是鸟而已。
车匀速前行。
七蟒不知道这帮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知道就此发展下去,江家如何对策,江霖的事情他无所谓,可江御行,他不能置之不理。
“你们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七蟒左右都是警员,左边的直视前方,没去看他:
“只要你没有参与,不是投毒和放火的嫌疑人,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放你。”。
只要,不是,自然,合适,说话真特爹的严谨,七蟒心想你们难道就不累吗?有那这空儿,干嘛不去查几个贪官,在这搞我有什么意思。
“噢,那你们肯定会送我出来的。”。
他可是江家二少的得力干将,这次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是放火的人,自然要好声好气,没准还会亲自送他回……
七蟒心想,回哪儿呢?总不能再送回桔山庄园吧?那里已经相当于空楼了,江御行不回来,他留在那还有什么意义。
车里没有人回应他,对他不冷不热是公家该有的面子工程。七蟒也没再说什么,他累的靠在座位,身子全然放实了。他自嘲第一次坐警车去林州市,是这样的感觉。
桔山庄园被甩在后面,山林被甩在后面,林州市开阔的平原迎面而来。
七蟒睡着的功夫,就开到了市警局,先由分局审他。
江远在外面等了许久,他们市交通局和警局一个妈两个孩子,多少有些交叉任务,一来二去熟悉了,再说他是江家大少爷,林州谁不知道?平时他不插手江家的业务,不代表他没话语权。
七蟒跟他没什么见过面,两人微微点头就错开了。七蟒不傻,这么多人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有媒体报道,他大剌剌过去叫一声儿“江先生!”,那不纯纯有毛病?
警局他倒是头一次来,押他来的小领导去跟江远说话。
“江总队,好久不见。”。
江远穿着便服,有几分公子哥的气质了。平时都是制服皮鞋,今天是休闲服搭配球鞋,说他是去哪个高尔夫球场,路过警局看看老领导。
“您要来,我还能不泡好茶等着嘛。”。
小领导脱掉制服外套,这里面暖气哄得他快出汗了。
江远腰板还是那么直,江家大少爷和市交通队长的名号,足够叫他睥睨这些小喽啰。
“泡茶怎么能劳烦您呢?
咱们之间不需要泡茶难道还不能聊聊天了?”。
七蟒听江远的话,品出另一层意思:
你的茶我看不上,不屑跟你喝,但是事儿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江远不跟他喝茶扯犊子,这天还必须聊下去。
他看的清楚,但总学不会。就像他在江御行身边那么久,知道他没有外面人说的那么吊儿郎当,纨绔不堪,但他不知道江御行的局是什么目的。
江家这样的家世,养出来两个儿子,性格迥异只是表面。骨子里,他们比谁都斟酌利益,步步为营。
富家出情种这话,不知真假。可富家出精明种,是真的。
哪像他七蟒,灰土爬出来的人,装体面是装不出,只凭比别人有狠劲,才在江二少身边待着。
他被带到审讯室,等待他的是一轮又一轮例行问话。
审讯室的椅子叫他想起来某个年代敌人发明的酷刑,他看到电影里面演过,非人的折磨,痛穿骨,疼穿心。对待女人,更是变态……
七蟒按要求坐在审讯椅上,抬头看着几个审讯员。
这层防弹防窥玻璃外面,一定还有人在看,也许是江远,也许是其他领导。这江家出事,牵连的太多,没人敢掉以轻心。
“姓名?”
“七蟒,七仙女的七,蟒蛇的蟒。”。
旁边的警员没憋住笑出声儿来,有人敲了敲玻璃,耳机里厉声道:
“严肃点!”。
七蟒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笑的,他之前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警员把笔尖儿在桌上咚咚敲了两下,掉着一张脸冲着他道:
“真实姓名!”。
“我是孤儿,没名没姓,随便起的。”。
真埋汰,按程序还得在户籍科搜搜看。
警员犹豫了一秒,现在领导听见了,耳机里却没打断,那就照这样审算了。大不了这条不记了,随便给他起一个?王二蛋,李大狗之类的?……
反正以往有关朱门高户的案子,操作的空间很大。
“性别?”。
“男”。
烦死了这么问,什么时候能出去!七蟒很想反问他,自己看起来是性别女吗?
两名警员顿了顿,耳机里又厉声道“问重点!”。
七蟒没听到,他大概猜出这层意思。
心想江远已经打过招呼了,就不能把他等同于其他嫌疑人对待吧?江远即使和江御行有什么利益竞争,可这次是桔山庄园出事,他分得清轻重。
一轮审讯完,七蟒一脸无语,就这样,能审出个结果才怪。换了领导审,七蟒脑子里的弦儿绷紧了一点儿。
“桔山庄园后楼那些受害者进入的时候你在哪?”。
“带队巡逻。”。
“主要巡逻哪个区域?”。
“前后山,庄园附近,一直是这样的。”。
七蟒不能避开他巡逻前后山的事实,后山竹林那火本来就是他放的,刻意否认自己带队去过后山,才是蠢的。老警员又不是傻子。
“后山起火的时候你在哪儿?”。
“换岗,轮休。”。
“在哪儿轮休?”。
“前山换到后山,后山换到前山。我值夜完,得休息。”。
江御行去的前一天他的确在值夜,队员们已经习惯了。就算现在立刻去查桔山庄园的监控,也查不出他的问题。脚印也不在。他还得感谢江二少新搞来的作战服,高科技的力量。
他的身影在桔山后楼附近的小院消失,那会儿江御行应该早就把监控系统改了,他放心大胆的往前冲。
问到半夜,什么都问不出。重要信息早就被江御行抹掉,现在根本拿不出人证物证来定他罪。
众人都疲惫不堪,江远也早就走了,省的第二天有媒体蹲点在这儿,他一露面,网上大肆宣扬,只会对江家门风不利。
七蟒被带到休息室,身上没了审讯椅的手铐,他转了转手腕,活动筋骨,可苦了他在那儿干坐着。
第二天,六七点,有略微光亮照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七蟒睁眼,身边空无一人。
他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盘腿坐着,靠在墙壁,这警局的暖气还算可以,他没有太冷。
哒哒哒是皮鞋踩在走廊,回声儿被他捕捉到,是女人的低跟皮鞋,也许是江远来捞他了。
很遗憾不是江远派来的人,休息室的门锁咔哒一声,是人脸识别成功了。七蟒眯着眼睛去看,这人背后有光线照进来,隐约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
他没见过,没印象。本来他也没接触过几个女人,除了贵芷和沁儿,他没和女人说过几句话。
“你可以走了。”。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响起,七蟒侧头往门外看。就她一个?不来什么别的人接他啊?
真好!他被江家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