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坐垫是不可拆卸的,信也不是藏在坐垫的夹缝内,但陈星野的直觉也不算太过于跑偏。他刚把椅子抬起来打算仔仔细细翻找一遍,就看到了坐垫的下方,用胶带黏着一个ipad大小的信封。
他体贴地叫来了徐行,等人走近后,才围着电子灯拆开信。
信封内是一张塑封着的纸张,通过透明的塑料可以看到,内里的纸张有些泛黄,页面左边缘呈锯齿状,显然这一页是从哪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纸上的字迹十分优美,看起来像是女人的笔迹。
「一八四零年三月十八日晴
今天的阳光真好,花园里的玫瑰都开了。
在花园里练琴时,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看着我,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送了我一件礼物——一个精致的音乐盒,说这是从维也纳带回来的。当它奏响时,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
? In the morning light Like spring. Flowers bright Love blooms in my heart. A brand new start ?
我把这支小曲谱写了下来,xx也在我身边,她没过多久就学会了。我一边唱歌,她一边给我弹琴,我们两个真有默契,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他说喜欢听我唱歌,说我的声音比夜莺还动听。我觉得他有些夸张了,但看着他温柔的眼神,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下午茶时,遇见了xx夫妇。夫人今天戴着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我由衷地赞美了她的品味,她很开心地说期待下次的音乐会。」
“我看看?”徐行有些茫然,他既没听到陈星野念出那个女孩儿的名字,也没听到那对夫妇的名字,还以为是他念漏了。直到陈星野把手中被塑封好的日记残页递给他之后,他才能明白,不是陈星野刻意不念,而是原本该是名字的地方,都被人为地涂成了一团黑色。
“这是……谁的日记?”徐行翻来覆去又看了很久,“信里的夫妇,是里德夫妇和罗切斯特夫妇中的一对吗?”
陈星野:“应该是的。”
他指了指徐行手里的残页:“只不过暂时还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
“不是这个?”徐行想得简单,以为这些所有的隐藏线索都对六位数的密码具有指向性。陈星野比他多玩过几次,了解一些套路。市面上的剧本杀,第一幕给出的线索大多都是为后续几幕做铺垫,和第一幕需要解决的问题相关的,往往只有简短的几条。他之前一起玩儿的朋友都是把问题想复杂了的人,等到复盘时才惊呼,原来线索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陈星野也就顺便解释了一通。
“这个信里唯一和数字有关的就是日期,三月十八日,但如果以这个作为密码的一部分,感觉还是有点儿太简单了,”陈星野耐心地说,“虽然一般密码的难度不至于到算高考数学的水平,但设置剧本的人至少都会让玩家自己推理一步,有点儿参与感吧。”
陈星野这么头头是道,徐行更加不好意思了。
没对解谜这件事儿做出贡献就算了,但明明可以提前做做功课,掌握一些基本的规则和套路,却因为想着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没有认真对待,导致现在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可能问得多了,反而还会扰乱陈星野的节奏。
徐行蓦地陷入了成年后就极为陌生的迷茫之中。
他皱着眉头把日记残页装回了信封之中,想了想,还是回到了桌子面前,继续翻看起那几本没有灰尘的书。
堆着的三本书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关于音乐的书籍。徐行耐心翻了几页,终于被他找到了线索——名为《莫扎特赏析》的书本内页中,出现了其他两本书都没有的手工批注。
他叫来陈星野,两人一起翻看了内容,又对比了日记上的字迹,很快就得出了同样的猜想:日记和书本上的字迹确实一模一样,但是否出自于同一个人,还有待商榷。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虽然两处字迹相同,但批注之中的用词十分粗糙,甚至可以说有些粗俗,和日记里轻盈的笔触实在是过于割裂。
“这本书应该有点儿用,”陈星野点了点书壳,“弄清楚这两个笔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可能对解谜会有帮助。”
徐行对这本书本来就有种莫名的直觉,此刻听陈星野这么说,几乎是不谋而合。两人简单分了一下区域后,便又各自埋头搜了起来。跳过了一些鸡零狗碎的摆件和假花,十多分钟过去,陈星野终于在沙发缝隙里,找出了一个破损了的八音盒。
“日记里的八音盒!”徐行几乎都能背出日记残页上的内容了,当然是立马对上了号。
陈星野嗯了一声,再度凑到了电子灯前拨弄起了八音盒。
八音盒看起来质量不错,哪怕几个角都已经摔平,也没有影响它的功能。随着陈星野的动作,忽高忽低的诡异歌声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配合房间里一直持续着的恐怖环境音,若是遇上胆小的,恐怕真够他们喝一壶了。
好在陈星野和徐行都没有被影响。
前者眼也不眨地琢磨着八音盒,没等诡异歌声第一遍结束,他就发现了不对。
“八音盒这儿有一个三位数的密码,”他望向徐行,打算先试试第一个答案,“日记上的日期是哪一天?”
徐行脱口而出:“三月十八。”
陈星野不疑有他,马上将八音盒上的三个旋钮拧到了对应的数字。
最后一个齿轮转到‘八’的瞬间,只听咔哒一声,八音盒上的盖子弹开了一道缝,那诡异的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陈星野打开盖子,看似巴掌大的八音盒,内里竟然还藏着网球大小的空间。红色的痕迹抹满了内壁,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竟然如同是受害者刚用手涂上去的一样,鲜血淋漓。置于底座上的东西也没能幸免,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和一张反复折叠的纸,全都洇上了擦不掉的血色。
血色盖住了纸张上的大部分话语,勉强还算清晰的只有两行字迹熟悉的话语:
「一九四零年四月十八日晴
……
今天给他演奏了我最喜欢的《第四十交响曲》,他也很喜欢。
我……」
徐行猛地抄起桌子上的《莫扎特赏析》:“第四十交响曲……我好像见到过……”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徐行低呼一声,略显激动地指着书本上的标题,示意陈星野看。
在印刷体边上,同样的字迹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评判:「这样狗屁不通的旋律竟然还会有人喜欢,可能是狗改不了吃屎吧。40.04.18」
虽然批注没有写全,但显而易见,在书上留下批注的时间和纸条上的时间正是同一天!可想而知,即便这两处字迹再怎么相似,也不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除非这具身体的主人拥有两个截然不同又互不相干的灵魂,抑或是患有人格分裂,否则一个正常人,怎么都不该在同一天,对同样的一首乐曲有着完全相悖的感受。
“不管是两个人还是同一个人的两种人格,既然剧情给了这么多提示,肯定是这两者处于对立面,”陈星野拿着钥匙颠了颠,看向徐行,“你觉得这把钥匙有什么用?”
徐行顺着他的话,往复杂地方向想:“钥匙是和纸条放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两个对立方,我们只要找到钥匙对应的锁就行。但现在既然有两个字迹一模一样的对立方……”
“你觉得,钥匙不仅仅能打开正确的锁?”
“对,”陈星野点点头,“字迹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关系肯定非常紧密,完全有可能对彼此做过的事情一清二楚。”
他眼里闪过兴致勃勃的光:“说不定,待会儿能够找到好多个带锁的盒子呢。”
一语成谶,二十分钟不到,陈星野和徐行虽然没翻出什么奇形怪状的带锁盒子,但他们在壁画的侧面,各找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微型锁眼。陈星野分别把钥匙插进两侧锁眼里试了试,毫不意外地,左右两个都能完美契合。
拧开之后,分别从壁画背后掉下了两张卡片,字迹虽然相同,内容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第一张写着:
「劳拉,你的密码是六位数中的前两位,50。
想要离开这里,你还需要其他房间的两个密码。」
第二张写着:
「劳拉,你的密码是566879。
快点离开这里,找回你的记忆吧。」
和陈星野猜的一样,两张卡片上的内容如同对垒一般,各自陈述着关于最终密码的论证。而作为都被两人提到的‘劳拉’,徐行实在是有些莫名。他完全不清楚这两个女人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无奈之下,只好拿起两张卡片反复对比了一会儿,可要命的是,除了内容不同,他当真判断不出,这两张卡片,到底是出于谁的手笔。
更何况,就算知道它们分别属于哪一个人,是喜爱《第四十交响曲》的那个女人,还是讨厌它的那个女人,陈星野和徐行也都还要面临最关键的问题:他们要相信哪一个。
徐行眉头越皱越紧,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假设,可惜都是水上浮萍,轻飘飘的,站不住脚。他叹了一口气,看向陈星野:“不然我们先试试这张卡片上的密码对不对。”
毕竟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密码,就算是错的,也可以当作是帮他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陈星野不是没想过这点,只是这么直接的思路,难免会让他觉得有点儿像……剧本在钓鱼执法。
但他也没急着否定徐行,只是伸手要来了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DM,有个问题想要沟通一下。”
“在的,请问您有什么想问的,管家爱德华先生。”
“我想问,如果输错了密码,会有什么代价?”
DM非常AI地笑了一下:“先生,我并不知道错误的密码会让您付出何种代价,我只能再向您重复一下您和劳拉女士现在的任务,找出正确的密码,回到现实。而同样能听到我和您此次对话的里德夫妇和罗切斯特夫妇,也请你们一样地专注于找出密码,回到现实。”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徐行见陈星野放下了对讲机,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
不,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之前被陈星野放下了的疑问,此刻在DM的回答中,再次浮出水面。
他大可以只简单地强调规则,即‘找密码、回归现实、拿到记忆’,可和他上一次回答杨雪晴的问题一样,在给出答案后,他特地又点出了另外两对的名字,提醒其他房间里的两对人,让他们都能听到对讲机里发生的一切。
所以——
陈星野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抓起两张卡片又读了一遍,终于找出了问题的关键!
“密码是这个,”他指着其中的一张,十分笃定地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