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陆怀英坐在辛老板的办公室喝茶。
沉香柔和地下坠,茶台的二人今日都穿了近人的居家服。陆怀英穿了件灰色的毛衣,阔腿刺绣的牛仔裤与他平常有些区别,有点儿叛逆,倒是像辛星的风格,平常的陆怀英基本都是些内敛松弛的老钱风。
“辛老板,这是这几年的一些财务报告,下面这个是陆家一些不动的东西,”陆怀英翻着这些,说,“辛老板,我说实话,这些不少都沾些官司,拿了也不是很干净。”
“你有什么想法?”辛老板抿了一口茶。
“辛老板,如果不是你,我也回不来,我现在人模狗样的,后面都是因为你撑着。”陆怀英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想平安富贵的过活。”
“你什么意思?”辛老板摘了眼镜问。
“脏事儿我能干,”陆怀英说,“这些都是我的投名状,您想洗干净,也得有人下水洗。”
陆怀英低垂着眸子,说,“我底牌都给您,岛上不好过,我表现不好扔回去也来得及。”
“现在倒是用不着,”辛老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把你陆家的东西弄清楚。”
辛老板说甩出一叠资料。
陆家的问题其实不大不小,首先是公司大了之后混杂着许多陆家的亲戚,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他父亲头上有的大伯,年纪比他父亲大得多,所以他大伯的儿子跟媳妇儿首先就会对陆怀英充满敌意,要是他不回来,这个表哥表嫂就是陆家的实际控制人。
粘连着这表嫂的一家,现在拿出来的账都是倒着欠钱的。
所以说起来有意思,这一个欠钱的公司还有人抢。
陆怀英收下了资料,“我都会弄清楚的。”
辛辰剪了一根雪茄,这味道不好闻,陆怀英并不喜欢。
雪茄的烟雾大,把辛辰整个人都沉了进去,他后面有一个巨大的矜贵的博古架,上面有条不紊地塞满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陆怀英也是在这种环境里耳濡目染长大的,但是他并没有很喜欢。
“小星呢。”辛老板问。
“我跟小星,”陆怀英笑了一声,“他想玩玩我就玩玩我,玩腻了他要过日子去,我也总得活下去啊。”
“我呢,只要小星高兴就行,”辛老板带着假笑,“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做什么都是为了他。”
多爱弟弟的哥哥啊,整得陆怀英都要感动了。
“不瞒您说,”陆怀英给辛老板斟茶,“小星对我挺好的,误会解开之后也没折腾我了,我挺谢谢他的,没他,我出不来,有感情也很正常,但是他小,不定性,三分钟,一脚把我踹了也是会的。”
“我自己的弟弟我知道是什么德行。”辛老板说,“你俩的事儿你俩自己弄,他高兴你就待着,不高兴我也管不了。”
陆怀英起来给辛老板鞠了一躬,道,“还是感谢您。”
林叔给陆怀英弄好了驾照,他在车库里选了一辆高大低调的车就往学校里去。
他在窗户口摆了摆手,辛星前面的人叫他看。
陆怀英从后门溜了进来,拿过辛星的书,“上的什么课呢?”
又从兜里掏出橘子给他剥,“一会儿吃点儿,早饭又没吃吧?”
“你偷穿我裤子啊?”辛星说。
“不好看吗?我这大长腿。”陆怀英伸出腿说,“你鞋子跟我差了一码穿不了,我说你那些衣服都饱和度太高了,我一穿,显得我黑。”
陆怀英边说话边往辛星的嘴里塞橘子,“你不上班啊?”辛星皱眉问。
“上完了,就是去厂里视察一下子,握握手,然后开个会往哪一坐呗。”陆怀英说,“我上厕所还听见他们骂我呢。”
“他们是什么东西能骂你的啊,那位置不是你难道他去啊?”辛星有点儿不爽。
“说的可不是,”陆怀英剥开橘子上白色的络,“快吃一口。”
“骂你你也不生气?”辛星问,“你他妈回家了你还没脾气啊?”
“他们又没说错,”陆怀英说,“他们说我给你当小鸭子吗,又不是骂我野种。”
“神经,”辛星说,“我真服了,他们知道你这鸭子有多贵吗?”
陆怀英剥完了橘子又给他的腿掰在自己脚上按,低声说,“妈呀,我都不好意思说,真没那么贵,传得太邪乎了。”
“你见我哥没?”辛星问。
“见了。”陆怀英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说。
辛星的心猛然一沉,“我哥说什么了?”
“我啪嗒往你哥面前一跪,举着我全家的钱,我说...”
“闭嘴,好好说。”辛星扭了他的大腿一把。
“好吧,”陆怀英说,“你哥跟我说我要倒霉了,因为你从小三分钟热度,喜欢你就完蛋了。”
“哼,”辛星□□着手里的笔帽,“你清醒一点没有。”
“我哪儿有清醒的时候啊,”陆怀英说,“你不跟我说你不喜欢我,我就不信,我等通知呗,我什么苦都吃了,现在就他妈想尝尝爱情的苦。”
“油嘴滑舌。”辛星说,“赶紧闭上你的嘴吧。”
陆怀英把脸贴在桌面上蹭过来,“闭嘴行啊,你拉一下我的手,你拉了我就闭嘴。”
“没工夫。” 辛星说,“我玩手机呢。”
“玩什么手机呀。”陆怀英蹭的更过来了,这会儿,辛星手机里的群聊正在热火朝天。
群名叫林港扶老奶奶过马路专用群。
“你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陆怀英问,“老奶奶走一半你给他扶回去吗?”
“又不是我起的,他们都是傻逼。”辛星说。
陆怀英上手划拉了一下,说,“这好几个我知道,都败家子儿。”
“你不败家。”辛星说,“你守着陆家了行吗?”
“那这能一样吗,我这下聘呢。”陆怀英说,“为美人一掷千金是少爷当仁不让该办的事儿,再说了,我主动掷比被动掷还彰显诚意这东西,是不是。”
“贫吧你就。”辛星说。
“我真掏完了。”陆怀英举着手像投降的样子,一脸真诚地说,“我身上但凡还有你不知道的钱,我就回岛上去行不行?”
如果是以齐若民这样的局外人来看,陆怀英简直就是表衷心爱意的一干子事儿都置办齐活了,钞票,时间,甜言,通通不落下。
辛星看了他一眼,嘴巴一闭一合,终于说了句,“我知道了。”
「Ming:@星,你那个小鸭子处理得怎么样了啊?」
「正在偷外卖:是啊,我姐还等着下文呢,叫我来打听。」
「1:@星,说话呀,上回在殡仪馆门口还看见你们搂搂抱抱了。」
「Ming:草,不会是真成了吧?」
「1:灵堂求亲,我最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陆怀英划了一下,说,“你怎么不理他们?”
辛星白了他一眼,“我同意了啊?”
“是我拿不出手吗?”陆怀英有点儿委屈,“对不起。”
“你在这对不起什么呢?”辛星问。
陆怀英搓着裤子说,“要是我没那么倒霉,还是正儿八经的陆少爷,你可能就不会...”
“闭嘴吧你。”辛星说着话,在手机里打字——
没那事儿逗号,一个逗号出来,陆怀英一把捞过手机,用语音在群里说,“谢谢各位关注,我会加油赶紧追上的。”
“你要死呀,”辛星压低了声音,“还我。”
“你打逗号了,”陆怀英说,“这不就是给我机会呢?”
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都开始成群的往外走,陆怀英拉着辛星说,“我从前我妈存的给我娶媳妇的酒还在呢,能叫上你的朋友,跟我一块儿玩玩吗?”
“姓齐的那个朋友,我还挺想谢谢他的,林港没什么人愿意搭理我家的破事,他还为我说话了,”陆怀英说,“我能见你的朋友吗?”
“会不会...给你丢脸?”陆怀英找补了一句,明明是漂亮贵气的少爷,这时候小心翼翼的询问看起来比当时在岛上落魄的时候更为单掺了,好像在岛上的羞辱一般般,现在丢脸的羞辱比当时的还大了不少。
“你...”辛星犹豫了一下,说,“都是来笑你的,有什么好见的。”
陆怀英又笑了笑,“没关系啦,没关系。”
辛星说,“齐若民你想见我叫他就行了,他还行。”
陆怀英亲了辛星一口,拥着他说,“你怕别人说我才不让见的吗?”
“不是因为拿不出手吗?”陆怀英追在他后面,“不是因为我给你丢脸吗?”
“我的星星等等我呀,”陆怀英拎着他的包,匆匆的赶上前去。
天渐渐冷了,辛星还是趿拉着个拖鞋。
陆怀英拉住他蹲了下来,从包里拿出袜子给他穿上,“脚后跟都冻冷了,早上出门又不穿。”
辛星俯视着他,他已经不太像岛上那个惊恐无助的马仔,“踩我腿上。”陆怀英蹲在地上,皮鞋都折出一道褶皱,给他的另一只脚也穿上袜子,说,“好了。”
“你这非得大街上穿啊?”辛星说。
“我刚进了教室就想给你穿的,要给你剥桔子还得洗手嘛。”陆怀英说,“我想回去住,可是没人邀请我。”
“我邀请个毛,”辛星顿了顿,又找补,“你不是一堆事情吗。”
“那有你要紧啊,”陆怀英说,“我家也不是很差,那你来住吗?”
“我不去。”辛星哼了一声,“我没家住啊我住你家去。”
“我想让你住一住嘛,我都两天没跟你一起住了,”陆怀英去探他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睡不好,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你发的都是些什么呀,”辛星说,“你自己看看那怎么回啊。”
“不就是问你我跟你点赞的那只猫谁可爱,不就是问你哪一版的妲己跟我长得像,不就是问你什么时候能赏我一口,我半夜能不能来爬你的窗户,”陆怀英说,“有什么不能回的呀。”
“闭嘴吧你。”辛星说,“没吃饭就去喝酒啊?”
“我想吃你家的饭,我家的难吃死了,”陆怀英说,“我爹妈都没了,弄饭菜都忽悠我。”
“真能墨迹,”辛星说,“你车停哪儿了。”
“走过头了。”陆怀英说,“你自己的车你不认识。”
“那我哪儿知道你开的哪个啊。”辛星说,“走过头了你不说。”
“我想跟你一起多走走,上了车马上就到了,你晚上你又回去了。留给我的时间就那么点,”陆怀英有点儿委屈,“我想回去住保姆房。”
“真是有病。”辛星说,“随便你,傻逼。”
“得嘞。”陆怀英笑盈盈的去给辛星开车门,愣了一下,“你坐后面吧,后面舒服。”
辛星没管他,自顾自上了副驾驶。
陆怀英给他系上了安全带,这时候也不忘记占便宜,啄了他的鼻尖一口。
“开你的车。”辛星掸着鼻子说。
陆怀英一脚就把车停在路边,“你干嘛呀!”辛星喊。
“有点儿忍不住,”陆怀英解开了安全带,把他捞过来跟自己贴在一起。
他低迷着嗓音,“我想亲亲你,我的星星。”
“这是大马路!”辛星推他,“神经,松手,跟发情似的。”
“新工作,预支点儿工资都不行吗?”陆怀英不撒手,“老板怎么这么坏啊,还不如之前那个工作呢。”
辛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接起来,“说。”
电话对面说,“你们人呢,我都到了,这么墨迹吗?”
辛星锤了他一下,说,“人家都到了,你快点儿吧。”
“就是啊,快点儿吧,”陆怀英抱着他,把他的手机甩远了,低声说,“你要是不亲我一口,我就发出一些让他误会的声音了。”
“你给我闭嘴,”辛星翻了个白眼,“想死是不是?”
“我不想,”陆怀英点点自己的脸颊,“快点儿,就这,戳一下嘛”
二人僵持,辛星不肯,陆怀英按着他的脑袋又给自己点了一口,然后笑盈盈地把人放回去,踩着油门走了。
二人同时偏过头去看自己的车窗,很微妙又好似心知肚明的尴尬。
陆怀英伸手握紧了辛星的手,却什么都没说。
他好像撒谎撒惯了,真要他说点什么还真的说不出来了。
辛星有点儿想挣脱,陆怀英没让,有点儿咬牙握住的意思。
命运给他们开的玩笑轻轻地推了他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