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出院的那天,排场不小。
兄弟朋友红颜知己,可谓是十里长街夹道相迎。当然,这长度里头豪车的身长要算上大半。
杜宇拆了脑袋上的绷带,敲了本来就没必要上的石膏,精神抖擞从医院大门出来。张眼人群里头扫了几个来回,没见着蒋琳的影子,不禁小小失落。
难道这就叫雪中送炭有之,锦上添花则免?
有朋友嚷嚷着一块儿去火锅的,“这几天吃病号饭吃得肚子里清汤寡水没有一点儿油水了吧?”
杜宇摆摆手,不去,不痛快,让我自己呆着吧。
撇下一众凑热闹的,自己悠悠开车回家。
刚开到一半又起了心思,前头大拐弯奔灯具城去了。
凤凰琉璃灯没了,他得亲手再挑一盏趁得上酒庄气势的。还得比之前那个更大更亮更晃眼,不能叫人家以为他杜公子是挨了收拾蔫儿了。
不逛不知道,一逛才开了眼。
现在的灯动辄几十万,有的还上百万,至于吗,不就是个照亮的?
杜宇溜溜达达一圈儿下来,耗时一个多钟头,看来看去只相中一盏。
摆在展厅正中央的一块硕大四棱型吊灯,通体飞泉绿的颜色,里面灯泡一亮,摄色光华。
这颜色如果搁在装修不够恢宏的场合会显出阴森可怖来,可杜宇设想了一下,如果高高吊在他们酒庄的天顶上,到时候其他灯全暗,只它气质出尘地发出清冷的光,那格调,没话说了。
他们家杜老爷子也是喜欢个古色古香的调调,近水江南那餐厅装修的不就是图个古典美?买回去想必挨不了骂。
杜宇当即拍板。跟在一旁的服务员一看是单大生意,赶紧请了经理出来亲自接待。询价开票,一气呵成。
经理见他买东西买得痛快,心里也乐得高兴,跟着又恭维了几句:“您品味真好!这灯,一般人的平凡审美根本欣赏不了,您知道吗?”
经理舌灿莲花: “您看这灯型,您看这配色,这就是深山中的美玉琳琅啊!买回去还兼了镇宅的功效,一举两得。”
杜宇听得有趣,回味着那句深山中的美玉琳琅,脸上更是藏不住的欢喜,眉开眼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天降祥瑞凤凰磕头,换来了一簇琳琅,谁说不是天意注定的美事呢?
新灯安好,杜宇厚着脸皮给蒋琳打电话。
其实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需要厚着脸皮做的事,虽然被人家已经拒绝了五六七八次吧,但人总要有一往无前愈挫愈勇才好。
电话里,他孱弱哼唧,“蒋老师,我可能是有点脑震荡后遗症,现在眼也看不清楚了,人也头晕,还有点恶心,你快来救我啊。”
“其他朋友?嗨,他们都是狐朋狗友哇,只能一起吃肉喝酒,关键时候都不接电话啊!”
(其他朋友:……??)
蒋琳到酒庄的时候,里里外外没有见到一个人。西北风一吹,卷起大门前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地飞走。
她看着,这境况倒的确是挺凄凉的样子。
站在门前拍门,无人应。她担心杜宇是因为电解质紊乱晕过去了,想了想干脆推门试试。没锁,一推就进来,迎头却是没有开灯的一屋子漆黑。
外面日头还没全落,可一进大门就伸手不见五指,想来是四周围的窗帘全部拉上了。
“杜宇?”
她一边叫着人,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开电筒。
头顶上忽然有荧绿的光亮起,灯光泻了一地。
灯下默默站一个人,视觉冲击来得太快太惊悚,吓得蒋琳惊声尖叫。
杜宇的设想是一个浪漫的画面,却没想到以蒋琳的惨呼收场。
他赶紧三两步跑去开了其他所有灯,手足无措地看着惊魂未定的蒋琳。
“你在这里跳大神啊?!”她没好气。
蒋琳看清了人,一门心思认定杜宇是在恶作剧寻她开心。真是太过分了!枉费她还赶紧过来,就该由这人自生自灭。
杜宇见她是真生气的样子,也慌了,脚步犹犹疑疑地,还是挨了过来,小声道:“这灯,不好看?”
蒋琳抬头瞥了一眼,什么玩意儿啊惨绿吧唧的,殡仪馆专用照明设备?
她摇头,话也懒得答。摸摸心跳,估计还在130。
杜宇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上剃短了的毛茬茬:“卖灯的人说这是深山里的美玉琳琅,我特地为你买的,想叫你来看看……”
他那呆呆的模样实在有点委屈。
脑袋上又缝了针,接近秃瓢儿一样圆滚滚,透出几分憨气。
蒋琳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
杜宇愣了一下,然后就跟着笑。
甭管是笑什么吧,反正她笑起来就好看。明眸善睐,齿如编贝,说不完的风流婉转,道不尽的姿色天然。
能讨得她开心,咋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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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亮的天光从来不及拉紧的窗帘罅隙投洒到酒店房间。阴翳中,空气浮荡着一丝饫甘餍肥似的气息。
床上,地上,沙发上,零星散落了女人的衣物。
两只红色高跟鞋天各一方,一只在近门的走廊,一只倒卧在床沿边上。
身旁卷起的层层白色被子间,挣脱出一个睡眼迷蒙的脑袋。
女人肤如白雪,嘴唇在起伏的光线中显出天然的嫣红。
她身上带着一点尚未消散的酒香和花香。
后者来自于她喷在发梢的香水——昨晚褚清宁就闻到了——那是一种摇曳的鸢尾花味道,很少见。
经历夜的洗礼和肌肤相亲,在这个安静的早晨,鸢尾退场,转为一缕淡淡的安息香和雪松木沉绵的味道。
在这种令人沉定的气息中,记忆一点点倒灌进脑海,神志回位。
酒是色媒人,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褚清宁和云茜雅昨夜在楼下喝到微醺,女孩儿的脸红扑扑的,眼神晶亮。话变多了,每一句都说得他很开心。
褚清宁纵容着自己那一点因生理而起的心动,由微醺至于酩酊。
男男女女,灯红酒绿。
其后纠缠着回到他的房间,急不可耐地盘剥对方身上最后一缕衣物。
如同经历寒冬饿了很久的林间兽,两个人向对方靠近、寻欢、挣扎、高呼。
抵死一般力竭,然后不服输地重头再来。
直到他喉间低吼着崩溃在丰腴的身体上;直到她身子一弓,被如潮的喜悦拍向海岸潮湿的沙滩。
褚清宁揉了揉头发,手顺势滑过下巴,那里起了些胡茬。
他坐在床沿穿上自己的衬衫,正扣扣子时,云茜雅拥着被子也坐了起来。
女人声音软软的,带着哈欠的懒散:“褚总,不好意思啊昨晚上睡了你。”
他回头,愣了一两秒,旋即笑了起来。
褚清宁这些年于情事上的历练,逢场作戏有之,情动一夜有之,可事后像她这样的还是第一回碰上。
他起了戏谑的心,“你不准备对我负责?”
云茜雅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欣赏他一件件穿衣服的动作。男人宽腰窄臀,大腿线条修长流畅。
嗯,还有力道。
“你有你惦记的人,我有我惦记的人,等哪天都不惦记了,再一起睡啊。”云茜雅轻笑了一声。
褚清宁在逆光处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