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入一片奢华的别墅区。
江淮渺在一栋小洋房前下车,此时别墅大门早已敞开,在江淮渺的角度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别墅里奢华的布局。
正在这家任职保姆的王妈早早便在门口等待,看见江淮渺从车中下来便立即迎了过去。
“小姐回来啦,先生和夫人都很想你呢!”王妈的语气中都透露着兴奋,一边从江淮渺手中接过钥匙,一边朝别墅里喊去,“先生!夫人!小姐回来了!”
在王妈的呼喊后,一位中年女性转瞬就出现在门口。
她并非身着居家的衣服,反倒是一身正装,极具英气,五官间隐隐约约能够看出和江淮渺的相似之处,一瞧便知是位在职场中十分傲然的管理者。
“回来了。”秦海珠开口,她抚了抚额间的发丝,将藏匿于下的双眼完全显露,明明是十分锐利的丹凤眼,此刻却透露出无限温柔波光。
这是一位深爱着自己女儿的母亲。
看见母亲,江淮渺亦是十分兴奋,她上前揽住秦海珠的手,将身体轻倚在她的肩膀上,虽并未撒娇,但不难听出语气中的亲密:“妈妈。”
秦海珠点了点头,母女二人便这般相携进入家门,姿态亲密无间。
一入门只见一位同样衣装革履的中年男性正端坐于沙发上饮茶,时不时向茶杯里吹气,吹一口便嘬一口。
余光中瞟到母女二人的身影,这才放下茶杯,匆匆起身,给了江淮渺一个拥抱。
“回家了。你今天回来,你妈妈早就等不及了。”
秦海珠瞥一眼江健,似是警告不要多言。
江健看着秦海珠这副模样不由讪笑,无论在他面前还是在外人面前总摆出一副烈性外表的秦海珠,在女儿面前也不得不收敛。
秦海珠依旧轻柔地对江淮渺说:“别管他,我们去吃饭。”
江淮渺的眼中划过愉悦的波澜,悠然恬静,她在深觉幸福的同时亦不由感慨父母二十年如一日的感情何其难得。
“妈妈,小花呢?”江淮渺寻找已久,始终未见到那只三花小猫,这才问了出来。
秦海珠巡视四周,疑惑道:“小花啊,怎么回事?我记得刚刚它还在客厅里喵喵叫呢。”
话刚结束,一道残影便飞快地冲了过来,直往江淮渺怀里扑。江淮渺被这道残影冲得歪歪斜斜,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刚刚没找到的小花。
“呀,是小花呀,你想我了吗。”
江淮渺逗弄着小猫,用手指去搔弄它的下巴,引得它呼噜响如天雷,不断“嘤嘤”撒娇,好似在诉说多日不见的思念。
跟小猫玩耍了一会儿,他们三人便入座了,江淮渺不得不提起她这次回家的主要目的,尽管她清楚父母的性子,只要她稍微找个正经些的理由,他们就不可能不答应。
“爸,妈,我想自己独自重新经营一家公司。”江淮渺先是试探开口。
正安静吃着食物的秦海珠夫妇同时一顿,但他们并未在一开始就拒绝,而是询问道:“为什么?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过几年就可以接手家里的事了。”
江淮渺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正襟危坐,道:“我想去尝试一些新奇点的事,所以我想开一家娱乐公司。”
“我们家对娱乐圈涉及比较少,对于我来说更有挑战性。”江淮渺的理由挑不出错来。
江健赞同地点了点头,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必须具备多种能力以及对风向的把控力,去多见识其他领域对于江淮渺来说并非是坏事,反倒是一次历练。
更何况他和她的母亲都还年轻,还能够支持她的成长。
江健直视江淮渺的眼睛,极其认真:“你想要去挑战去历练,我和你妈妈都不反对,甚至乐见其成,但你要记住,每个圈子有每个圈子的规则,你要是为了顺应规则而踏破底线,一定是在玩火**。”
江淮渺听懂了江健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娱乐这个圈子比起其他圈子更加糜烂,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就腐朽不堪。
她的目光坚定,自信道:“我都知道,爸爸。”
涉猎娱乐圈其实并不是一时兴起,也并非是完全因为顾化,这点其实在她投资了顾化所在的电影便能看出。
在此之前,她陆陆续续投资了几家娱乐公司,但仅仅占点小股份,完全不符合她现在的需求,如今- 最好的方法便是收购一家小公司来缩短时间。
江淮渺将这个提议告知父母,希望他们提些意见。
秦海珠十分支持,从头开始创立一个公司太不现实,也许公司真正开始经营时几年时光都过去了,他们是想让女儿历练,但不想让她将时间花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
于是她立即拍板:“可以,收购的事项你自己处理,收购的钱就算我和你爸爸的投资。”
江淮渺“嗯”了一声,随即给任何事都无条件支持自己的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总觉得幸福,身处在这样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庭,有一对支持自己的父母,已经是她三生有幸。尽管她的前半段人生吃了许多苦楚,但最终能够回归原本的家庭已然是一种天赐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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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父母那回来之后,江淮渺立即回了家,她将顾化从房间中喊出,并想要将与父母讨论的结果告诉他。
“今天回去我已经和我家里人商量好了,收购公司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你也做好跟金坛娱乐解约的准备。”江淮渺一边将外套脱下一边说道。
顾化先是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继而才有些不可置信道:“姐?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他的眸子沉了下来,眼睫低垂,整个人都传递着一种萎靡的信息。
江淮渺停下动作,盯着他的一系列反应,顿了片刻才悠然道:“我很少开玩笑的,花花,更何况……”
又是一个停顿,她笑道:“更何况是你。”
顾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空气中显然多了几分沉默。
他和江淮渺住在一起本就是乘了江淮渺与父母不住在一起的风,如今要去她手底下的公司,他的职业又十分特殊,未免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他下意识便是拒绝:“姐,算了吧。”
江淮渺眉头微皱,她先是拢了拢一头靓丽的秀发,复又放下,这次脸上没有带笑,而是如往常般的平静:“顾化,你在顾及什么?”
那样平静的眼神将顾化盯得心颤,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梭着裤腿的布料,而后慢慢蜷起。
他保持沉默,将唇呡紧几分,同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们便这样僵持着,任谁都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又不知过了几晌,顾化才蠕动嘴唇,率先开口打破这持续了许久的令人难受的沉静:“我不能接受你这样帮我。姐,我其实不配。”
话音刚落,他心中的气球终于将令它膨胀的气体排净,只余下一张干扁的皮。
他也不是没有彷徨过,后悔过。想他这么贱,嘴上说着亏欠想要补偿,行动上却住得比谁都麻溜、安逸,想着要远离、要不见,却比谁都还要与她相近。
他没有将出租屋退租的打算,生活用品也也没有完全打包过来,本想着等江淮渺相逢时的激情消耗殆尽后便及时抽身,可如今却发展成了这种事态……
顾化以为江淮渺只是一时兴起。
江淮渺当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随即气笑出声:“当年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受到的伤害是既定事实。”顾化并没有过多辩驳,刚想继续把话说完,声音却逐渐哽咽:“我……”
起初他还想将哭腔压制,可情绪愈来愈满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泪水洇满了他的眼眶,又迅速延着脸颊滑落而下。
“可是……”江淮渺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但话没说完就被顾化打断:“姐,你不用说了。”
被泪水打湿的脸庞此刻是那么倔强,尽管眼中泪水未尽,却仍旧饱含着不一般的决心。
随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两人隔绝。
江淮渺紧皱着眉头,搭在椅背上的手在无知无觉中牢牢拽紧,她垂眸思虑着什么。
当天的夜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江淮渺转辗反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当年因为一些原因,她被偷走到顾化家,起初那对夫妇待她如亲子,直到顾化的出生将这一切打破。
她不再享有作为一个孩子的权利,打骂也接踵而至,那段时光于她来讲确实是暗无天日的,她只能如狗一般蜷缩在角落暗自舔舐伤口。
可顾化不一样,他完全不像是那对夫妻的孩子,不仅长相上不太相似,就连性子也完全不一样。
在顾化眼中江淮渺是他最爱的姐姐,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包括他的父母以及他自己。
这也许就是顾化至今都无法接受的,明面上他在为她征战,背地里他也是这一环中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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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淮渺今天第二次失神,当她从这状态中清醒时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浪费了许多时间。
江淮渺不禁曲起指节揉了揉太阳穴,从胸腔中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无奈地摇着头企图将这种状态驱离。
一旁的李何早在几天前就注意到江淮渺的异样,但作为下司他并无权利去询问上司的私人生活,只能时而提醒,却终究治标不治本。
他眼睁睁看着江淮渺不断的发呆。
李何默默提醒道:“江总,要不你放几天假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江淮渺却摇了摇头,她必须抓紧时间将新公司的事处理好,这样才方便她对于后续事的处理与交接,可实在无奈于自己的状态。
“算了,今天下午我休息半天,有事及时汇报。”说罢,江淮渺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办公室。
自与顾化争吵那日起,他们已冷战了多天,尽管江淮渺依旧会准时回家,顾化也依旧会备好饭菜,他们虽同处一室却都一言不发。
每日的餐桌上只剩下杯盘碰撞的声音,沉静的氛围令无不她厌烦,却也无可奈可。
她忽而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进入微信一个名为三个混球闯天下的群聊。
[渺渺兮余怀:谁下午有空?出来陪我散散心。]
江淮渺的消息一经发出便立刻有了回复。
[喝不死你呢:怎么了?这么难得,还要人陪着。]
[渺渺兮余怀:没空直说。]
[越过山海人潮~:我有空啊,我去?]
[渺渺兮余怀:你不行。]
[越过山海人潮~:?]
[喝不死你呢:我说江淮渺你别太好笑哈哈哈哈唉]
[喝不死你呢:要我去就要我去呗,硬要绕个大弯子。好了,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渺渺兮余怀:……?]
[渺渺兮余怀:别嘴贫,快来。]
[越过山海人潮~:诶!我说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
江淮渺没有多说,直接将一家咖啡厅的坐标甩过去,自己也立即出发。
待江淮渺到达餐厅,杨清酒竟比她还先到一步。
她一人坐在落地窗旁的位置上,周围鲜花环绕,阳光正好,在这种氛围中将她映衬得十分宁静,只是手指在不断飞舞着,生生将这副美好的画面打破。
江淮渺讶然的挑了挑眉,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入座,才开口道:“来得这么早。”
杨清酒将低垂的头抬起,绽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摆正自己的身姿,道:“恰好离这近,自然比你来的早。”
这家咖啡店不处于市中心的地段,反倒理横店近一些,之所以知道它,还是杨清酒推荐的。
江淮渺了然:“给云朗探班?”
“是啊。”杨清酒点了点头,又忽然将身子前倾,“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异常不太像你的作风啊。”
江淮渺先是一静,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有些愣神地盯着咖啡店的桌子,好似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才忽而道:“小酒,我找他了。”
杨清酒听到此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猛地将身体往回放,撞击在靠背上发出闷闷一响。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对劲,什么时候的事?”
江淮渺眨了眨双眼,那双眼睛此刻却无波无澜,好像讨论的是别人而非自己,她答道:“前几天,我投资的电影的杀青宴上。”
“怎么回事?他这个年纪不应该还在读书吗?”杨清酒的眉头拧起,有些不解。
江淮渺无法解释,她能很直观的感受到顾化现在依旧有许多事在隐瞒她,但她却无法细问,一旦激起顾化的防备心,也许会打草惊蛇,甚至再难探寻到真正的原因。
江淮渺艰难地蠕动嘴唇,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他在瞒着我。”
杨清酒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深觉他们两人的事真是一团乱线,剪不断理还乱。
此刻二人都无言,周围一时间有些沉静。
几晌之后,杨清酒抓住江淮渺置于桌上的手,刚想开口说话,冰凉的触感穿过彼此的皮肤令杨清酒冷得一颤。
杨清酒皱起眉头,问道:“你手怎么这么冷?”
杨清酒恍然抬头,有些迷茫,将自己的手往脸上一帖,被这股仿佛从骨头深处散发的冷意一惊才后知后觉,但她没有回答。
“好,那你们最近发生了什么你总得告诉我吧?”杨清酒说道。
江淮渺这才回答:“他不想和我之间牵扯太多。见面以后我让他跟我一起住他不情不愿,后来我想帮他解约来我新开的公司名下,他也不同意,因为这个我们已经冷战好几天了。”
“为什么不同意?”
江淮渺微张开嘴,接下来的话她好似难以开口,所以抿了口杨清酒早就帮她点好的咖啡,霎那间苦涩在味蕾间绽放,于是她不得不承认:“他说他不配我这样对他。”
杨清酒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奇怪,随后又嗤笑一声:“你们两个也真是好玩,一个迫不及待想对对方好,一个又便扭得不想接受。”
江淮渺想反驳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着什么急?他觉得配不配是他的事,你觉得配不就行了。”杨清酒双手撑住脸颊,似笑非笑。
话题又一转:“反倒是你,江淮渺。”杨清酒凝视着江淮渺的眼睛,好像要透过这双眼睛而直视江淮渺的心灵,“你不应该首先弄清楚他对于你来说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吗?是弟弟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江淮渺听出了杨清酒的言下之意,可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而直刨内心将之告诉别人又事另一回事,总归是不愿意让除自己以为的人知道的。
可不管江淮渺愿不愿意亲口承认,而作为她的好友,杨清酒早就清楚江淮渺的心思,在江淮渺从未停歇地寻找顾化的踪迹时,就已经无法隐瞒杨清酒了。
杨清酒既隐晦又毫不遮掩,既偏题又深扣主题地说道:“如果总是缺乏勇气的话,做什么都不会成功吧。”
这段话,不仅仅是无奈于江淮渺对于感情的遮掩,也是对素未谋面的顾化的埋怨。
江淮渺清楚杨清酒的意思:“我都明白。”
“是嘛…?”杨清酒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淮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