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出来?”
“这个叫近郊游,意思是在家住久了,偶尔出来换一下环境,找一下生活的新鲜感。”李晗泽打开窗户向外看去,黑色的码头上,散落着零星的几点灯光,数不清的货船从岸边铺开直到那边的灯塔。
晚上这里是安静的,但是明天一早码头就会成为最忙碌最热闹的地方。李晗泽合上窗户,这已经是接到电话后的第三天了,最迟明天他们就会找到这儿。
他想办法弄坏了阿霞的手机,也把自己的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要不然电话早就打进来了。如果现在打开电视,说不定电视上就正在播放他们家的新闻。
“港口离家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干嘛非要找个民宿,不浪费钱?”阿霞手机没了,心心念念就是这件事,“有时间陪我买个新手机去不行吗?”
李晗泽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扔给她,“喏,最新款的。”
盒子的表面印着一个浑圆饱满的梨子,阿霞惊呼了一声。
“长大了啊,臭小子,会哄人开心了。”
“那可不是,谁像你这么多年都没长进,”李晗泽哼声道,“平时没事在网上多学学东西,别老刷乱七八糟的剧,别老是靠男人,男人是靠不住的。”
阿霞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是我想当家庭主妇,那还不是那时候看你又瘦又小,没人照顾就死了。老头子年轻时候又没那么黑,两三句话把我哄得晕头转向的,就把工作辞了,现在都跟社会脱节了,还忙活什么?”
“我就很奇怪,他天天不回家,你为什么等得起,是别的女人早就跑了吧?”
阿霞倚在沙发上,暖色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很温柔:“有一次我给老李送一份要紧的文件送到你的学校……”
“我的学校?”
“对,小学。你好像是逃课了,老李搁那儿给老师道歉。”她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忍不住笑,“那个老师很年轻还挺凶的,老李没读过几年书看见老师就发憷,低着头站在那儿,像个犯错的学生,我就帮着说了几句话。”
李晗泽很难想像李建川向别人低头的样子,困惑地看着阿霞。
“别人看到的都是他当老板的一面,只有我知道他心理一直都还是一个农村的小孩,想要把好东西藏在家里,又因为害怕想要更多更多地保障。”
阿霞叹了口气,扬起头来:“所以啊,我相信他没那个胆量出轨,也不放心离开他。”
李晗泽移开目光,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上一杯递给阿霞,说道:“之前太叛逆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敬你一杯。”
“我不喝酒。”
李晗泽强塞过去:“人家专家都说了每天喝一点红酒,可以保持青春靓丽。”
阿霞稀奇道:“是吗?”
她举起杯子喝了一点点,涩涩的带着点果香,谈不上好喝,但是李晗泽眼巴巴地盯着她,第二口她一仰而尽。奇怪,再看李晗泽就带上了迷离的影子,连头上的灯都变成了两盏,这么快就醉了吗?
李晗泽看着阿霞俯倒在沙发上,松了一口气。他呆在原地又等了十来分钟,确定阿霞已经睡死了,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轻声说:“你这颗笨绿豆就去找那个王八去吧,我不要和你们呆在一块了。”
夜半时分,小路上的灯大多数都已经熄灭了,只有港口还亮着灯,照着荒凉的海和钢铁造的船。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慢慢从漆黑的巷子里驶往港口。到港口后,穿着制服的船员推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李晗泽背着阿霞走在后面,他走得气喘吁吁的,偏又不想放弃。巨大的游轮前面另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在舱口迎接,李晗泽把阿霞小心放到那个人的怀里,又从包里翻出一本护照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找人办得假证,她醒了以后送给她,别让她知道是偷渡,就告诉她是给她准备的惊喜好了。”
“放心吧,李少爷,只要钱到位,夫人会享受到和VIP舱一样的待遇”,侍者彬彬有礼。
“转告宋军,如果一周之后,我看到阿霞和老李呆在一块,那么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如果中途出现什么其它幺蛾子,别怪我把事情都抖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少爷放心,宋总一向都是说道做到的,你看他承诺送李总到澳洲生活,现在虽然有点波折不是一样也实现了吗,只是委屈少爷在国内稍微多呆一会儿了”,侍者笑道。
“你——”李晗泽捏紧拳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打算要休息了,少爷要不先回去?”侍者转身向内。
舱门慢慢合上,海潮打在巨轮上发出轰然的响声,李晗泽立在海岸吹了半天冷风。
没有车子,他一个人摸黑走过长而窄小巷,民宿没有亮灯,路的尽头一片黑暗。所幸途中碰到一个24小时售货机,李晗泽拿剩下的钱买了一大袋子啤酒提了回去。
从前老李教育他说是男人就要抓住眼前的每一个机会变强,要不然就会在人生的某一刻发现自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李晗泽在这句里悟到了把屁话当笑话听的艺术,现在看来好像无论是变强,还是不变强,结果都还是废物。这句话果然还是一句屁话,还是那一句话讲得对,当你努力爬过一座沙丘,就会发现沙丘的背后是无数的沙丘。
一个人能做到什么呢?大厦倾颓,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都走了也好,都走了就自由了!喝酒!”李晗泽叫道,拔开瓶盖,打算一饮而尽。嘴唇碰到瓶口的一瞬间,他眼睛一闭失去意识,像是被凭空按下了关机按钮,栽倒在沙发上。
空气中浮现出一个人影,从头到尾都是黑色的,显得她的白眼睛特别明显,现在那双眼睛里面装满了愧疚,她说:“抱歉了,宿主大人,你现在可不能喝酒。”
她打了个响指,桌面上的酒瞬间变成了空罐子。
宋梓落在李晗泽的头上,发愁地盯着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被踢出去吧,可是我……唉……谁想到……反正也方便完成后面的任务。等以后找到好时机再说吧。”
第二天中午,李晗泽才醒过来,看到桌面上的一二十个空罐子,咦?昨天自己喝过酒了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难道是自己喝断片了?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头蛮痛的,好吧,确实有可能是喝多了。原来过量饮酒有可能会导致间歇性失忆。
他打开电视换到本地频道,正好是午间新闻,“本地某货运公司负责人李建川私自从澳洲贩运毒品现已被警方查明。在警方拦截货船后,李某估计已经逃往国外,其儿子也处于失联状态。”背景画面是他家的奇葩别墅,有不少老李单位的员工都聚集在门前想要讨个说法。
看来家是回不去了,先在外面混一下吧。李晗泽翻了翻剩下的钱,如果再住民宿的话很快他就会饿死,只能今天退房了,他一个人拎起沉重的行李向外走去。
网吧是嘈杂而拥挤的地方,但是有一个好处一个小时只需要3.5元,因此也成了收容无家可归的人的地方。
有人穿过狭窄的走道,被黑色的行李箱绊了一下,破口大骂道:“操,谁把行李箱放这?想挤死人吗?”
他偏过头一看,靠近行李箱的位置上确实坐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趴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看上去蛮时尚的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敲了敲那个人的桌子,男孩醒了过来,一双迷蒙的大眼睛,像是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
“喂,把你的行李箱放到前台去,别放在这儿碍事。”
李晗泽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什么时间?”
“电脑上有,你不会自己看吗?”这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
李晗泽看向电脑的右下角,7月6号21点45,嗯?今天是6号了吗?
怪不得脖子好像要断了一样的酸,他站起身来,腰间发出咔嗒一声。整个人以别扭的姿势蜷缩了一天,这样都能睡得着,他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适应能力不错。
他推着行李箱来到前台,说道:“我那个位置应该还剩不少时间,你帮我存一下行李箱,我出去透口气就回来好吗?”
前台小哥忙不迭地点头,赶紧走都趴了一天了,回头别死在这儿。
李晗泽走到外面,夏夜闷热的空气一扑,他的头更昏昏沉沉了。其实他还是很困,只是他感觉再那样睡下去,他的脖子就要歪了,现在他迫切地需要一张床。
那些讨债的人总不会这么晚了还守在他家吧?
李晗泽家的奇葩花园被洗劫一空,来讨债的员工变成了债主,阿霞种的夏季蔬果被人摘了个干净,甚至苗都被挖走了,金丝架子没了,老李的法式亭子用油漆喷了“不还钱死全家”几个红字,泥土翻飞,满目狼藉。
大门上被两张法院的封条封住了,李晗泽从一侧走廊的玻璃推拉门走进去,显然讨债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通道,客厅被搬空了。李晗泽顺着楼梯走上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次走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现在凌乱不堪,床头老李送给他的手表架子连带着上面的名表也都不见了。
所幸床还在,李晗泽在床上躺下,瞬间就感觉浑身的酸痛都消失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爬起来,在书桌的抽屉里面翻出来一个触摸灯。
蘑菇型的路边摊上的那种,小时候阿霞送的,不值什么钱。李晗泽睡觉怕黑,他把这个灯放在床头,一点点温暖的光充斥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正当李晗泽再一次躺下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楼下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开始他以为是幻听,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
是讨债的人?还是小偷?不管是谁,李晗泽都怒了,怒不可遏。
他抄起旁边的棍子站在门边。那个贼的脚步声直往这边而来。这个直娘贼,白天拿走了我的表还不够,现在还想来摸什么?
在这个贼推开屋门的瞬间,李晗泽一棍子砸下去。
那个人反应迅速用胳膊挡了一下,闷哼了一声。
李晗泽感到奇怪,怎么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