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儿惊喜抬头,澄澈的眼仁里像是有星星闪烁,“你说真的?那我们何时出发,明天?”
为了看清他眼中情绪,她将距离拉得更近,只隔两个拳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这眼神好比盯着她最爱的鸡腿。裴玄被她看得败下阵,他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冷声冷气道:“是。但不离开都城,就留在这里。”
“啊?不走么?”李穗儿眨眨眼,有些不明白。
裴玄轻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此间宅子就挺安全的。”
背靠轩辕台,最危险不过的地方,却能迷惑敌人,美人这招高啊!李穗儿简直要心悦诚服了,美人不光皮囊好,脑袋也圆溜溜的好使。
商量好去留,李穗儿心情大好,又扯着裴玄的袖子一口一个好姐姐。
“你吃呀,一会凉了。”李穗儿热情给他布菜,她把红宝石换了钱,购置了食物和衣服,剩下的银两足够生活很久。如果谷中的人一直没找过来,或许她还有余钱去江南小镇上买个小小宅子。
裹满蘸料的猪蹄烤的软糯透光泽,很轻易勾起食欲,但裴玄迟迟未动。将近一年了他没碰过荤腥,平日里只吃素,或是服用太医院研制的药膳丸子。
“你不喜欢吃猪蹄么?那尝尝这道羊肉!听闻越人吃羊肉出名,你应该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我跟你说,下午逛街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你这宅子的门童阿七!他还推荐了我好多好吃的。不过,你一个越人怎么会在晋国安置宅子,这宅子可不小。”
李穗儿小嘴叭叭,浑身上下好似有用不完的劲头。
裴玄想说他不是越人,更没有对羊肉有多喜爱,但难敌李穗儿的攻势,他还是把那块羊肉送进嘴里。辛辣味和葱香充斥味蕾,掩盖了羊肉膻味。
他意外地挑了下眉头,还挺好吃。
结果刚这么想,胃里立马涌上一股恶心,他额头冒虚汗,攀着桌檐的手冒青筋,眼前又开始浮现一幕幕血腥的幻境,那些乱飞的肢体,分家的尸首,像是要从脑子钻出来,耳旁嗡嗡嗡,是战鼓声和无休无止的厮杀呐喊。
忽而,一道柔软的声音打破了喧嚣,他清醒过来,便见李穗儿满脸急色地呼唤他,手里拿着帕子给他擦汗。而阿七不知道从哪冒出,手捧着痰盂跪在地上。
裴玄闭了闭眼,强压下恶心感,对阿七抬了下手,让他起来。
“你哪里不舒服吗?”李穗儿担忧问道。
“王......主子吃不了荤腥,下回不要给他吃肉。”阿七不大高兴看李穗儿,先前对她的和气消失的一干二净。更自责自己方才就不该走开,不然还能拦着点。
自从一年前那场战争后王上就落下战后后遗症,一吃荤腥就呕吐,太医久治不好,因此在王上身边伺候的人但凡吃肉后就必须簌口换衣,保证身上不沾染荤腥味。王上已经很久没吐过了,不曾想让这丫头钻了空子。
李穗儿愧疚地低头,嗫喏道:“我,不知道......”
阿七还想再说两句苛责的话,被裴玄制止,裴玄对李穗儿问道:“有茶吗?”
“有!”李穗儿想起什么,忙道:“下午我买了罐蜂蜜,喝点蜂蜜水能压下恶心,我去给你泡!”
李穗儿匆匆离开。
阿七小心翼翼递上茶水:“王上,奴给您叫太医?”
“不必,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朕的身份。”裴玄单手揉着太阳穴,淡声道:“将附近的人撤了吧。”
“王上万万不可,万一她在伪装呢,这些杀手个个千面人,她现在看着挺憨纯的,保不齐肚子里都是坏水呢!!”
虽然阿七挺喜欢李穗儿做菜好吃这一点,但比起王上的安危,不值一提。
“无妨,她要是真是杀手,朕才要高看她。”
裴玄敛下长睫,看着手中的帕子,想起李穗儿饿哭的可怜模样,若真是杀手也太不像样,少吃一顿就嗷嗷叫,那些被抓到的杀手哪个不是硬骨头,都是刀山血海杀出来的,在他们的信条里,活着永远比吃饱更重要。
阿七见王上谈及李穗儿时嘴角不经意牵起笑,脑子嗡地敲响警钟。
糟了糟了,王上不会红鸾心动了吧!
阿七瞪大眼,内心哀嚎一声。
这这这......太好了!
终于出现一个让王上在意的女子,这就代表在不久的将来,皇室将会有新鲜血脉诞生!
阿七激动不已,恨不得捶胸顿地表示心情,早将对李穗儿的身份怀疑抛之脑后。
裴玄诧异看他,这小子怎么忽然兴奋得脸都涨红了。
游廊响起脚步声。
阿七匆忙道:“王上放心!奴都知道了,这就去告知卫大人。”
阿七三两下翻墙离开,李穗儿只看到一个背影,惊讶问道::“阿七去哪了?”
“看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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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李穗儿还是没明白美人怎么会在晋国都城有宅子,还有一老一小的奴仆,想不通干脆就归类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宅子虽然不算大,但夜深人静时还是空荡幽静的吓人,裴玄喝完两壶蜂蜜水后要走人,却被李穗儿抱住手臂。
“你去哪?”
“你住这个院子,我去别的院子。”其实是回宫里,还有一堆折子等着他批。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睡!这院子太空荡,我害怕。”在轩辕台的时候,阿桃就陪她睡,姐妹夜聊多好哇,虽然阿桃老是五句里有三句是对她耳提命面。
裴玄冷面拒绝:“我不习惯和人睡。”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李穗儿扯住他袖子,不让走,裴玄眸色淡漠扫了过来,李穗儿莫名感到威压,怯怯地缩回手,小眼神瞅着他,才发现今天他戴冠,着宽袍,和昨日裙装扮相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更加威严,尤其面无表情时,冷若冰霜,气场生人勿近。
“那,不看了,你去吧......”李穗儿声音闷闷,低着头转身进了屋内。
朦胧的光从屏风透出,依稀可见她沮丧的身影趴在桌案上,拨动着同心球,球体滚动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与此同时,外头升起新一轮烟花。
裴玄看到她坐直身子,朝外望了望,似乎顾及他的存在,不敢探出脑袋去看,只敢梗着脖子,努力看清屏风后的景象,她不知道屏风是透影子的,这番好奇的模样全落在他眼里。
怎么说呢,笨得让人心生怜爱。
一向硬心肠的男人再一次没有原则的心软了,吴国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连火炮都造不出来,哪见过烟火,她约莫是第一次见吧。
裴玄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语气不太柔和问道:“要去外边看烟花吗?今天是晋国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
结果,她没有回应,甚至不动了,看样子是真恼他了。
裴玄耐着性子道:“你不去的话,我就走了。”
他抬步往外走了两步,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心里默数着数,才数到三,里头的人就绷不住了。
“谁说我不去了!”紧接着一阵凌乱脚步声,李穗儿跑出来将他拉回去,“我去!你不许走。”
裴玄顺着她的力道往回走,挑眉道:“不生气了?”
“我肚量大着呢,才不会跟你生气,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李穗儿情绪去的快,两下功夫又和他黏黏糊糊。
听到好姐妹这三个字,裴玄神色有些不自然,含糊问道:“我不是你姐妹,我或许是男的。”
“你要是男的,我们就绝交,老死不相往来!”李穗儿很干脆应答,硬生生将裴玄后面的话堵回去,“因为你骗我!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把我当傻子。”
“......”
裴玄心虚干咳。
可马上她又眉眼弯弯凑过来,贼兮兮道:“但我知道你不是男的。”
裴玄:“......”
心有点累,她又知道了?
“哪有男子长你这幅绝色容颜,不都是臭臭油油黑黑的,当然啦,我发现晋人的相貌的确比吴地的人好些。”李穗儿想起无涯谷那些杀手,常年身上带着血腥味,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而且无涯谷气候炎热,大家都晒得黑不溜秋,除了她这个晒不黑的异类,还保持着白白嫩嫩的模样。
“你是不是对男子有什么误解?”裴玄扶额,有些解释不知从何说起,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对,吴国贫穷落后,百姓们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又吃得不好,难免忽略了外在的东西,她会觉得男子臭臭油油的估计指吴国人吧。
裴玄不知道的是,李穗儿记事起待过的地方只有无涯谷,因此无涯谷里的杀手就成了她对男子的刻板印象,四肢发达,黑黑壮壮,一拳能打死一头熊的那种。像裴玄这般通身透着矜贵的人儿,她可从未见过。
要出去看烟花,当然要收拾一番,李穗儿下午买了不少首饰衣物,虽然她穿不惯裙装,但姑娘家天性使然,不妨碍她喜欢亮晶晶的首饰和漂亮的裙子。
她不光给自己买,还给裴玄买,她拿着一件烟粉色裙子在裴玄面前比划。
“好像小了。”李穗儿嘀咕,这么看的话美人身形比无涯谷的杀手还高大,唔,越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