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池月 第2章 迷香

次日天放晴，凌霄宫的雪叠了厚厚一层。

“娘娘，皇后娘娘那边……”

画竹推门而入，望着铜镜前慵懒梳妆的妇人欲言又止。

昭月柳眉轻挑，任凭知蕴挽上最后一缕发。

“皇后娘娘的晨会，自然不能缺席。”

她话落，转过头冲着画竹莞尔：“本宫虽至东陵而来，但大顺的规律还是懂些的，不必担忧。”

画竹见新主子十分随和，悄然松了口气。

方才丽贵妃宫里遣人来“告诫”凌霄宫，言说皇后晨会不得不去，她还有些忐忑，毕竟圣女身份高贵，如今委屈成妃，还不知圣女如何想。

正走神，听得自家主子轻笑一声：“画竹，替本宫取个手炉来。”

画竹应声抬眼，被昭月迷痴了。

只见她嫣然一笑，白皙的面上是东陵女子常有的杏眼，原本清冷贵气的一身紫衣，倒被昭月穿得有些艳丽动人。

“画竹？”

小丫头听罢，打了个激灵，连忙往殿外去。

知锦瞧了画竹不见身影，方开了口：“女君，这小丫头倒是有趣得紧，据说是新来的，不曾伺候过贵人，会不会是其他宫里头插进来的？”

昭月起身理了理衣裙，裹上厚披风，漫不经心答：“小丫头年幼无知，倒是不像。但你有这份警惕心是好的，我们身在大顺，亦身不由己，行事言语都机灵些。”

“是。”知锦和知蕴纷纷低头作礼。

圣女虽待人和善，但她们自小跟着圣女长大，知她并非纯善之人，处事干净利落，令她们生畏。

冬阳躲进云层里，天色又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

昭月至凤仪宫时已有些晚，匆忙进殿拜上主位，主位上的皇后笑吟吟地让她免礼。

“妹妹请起。昨日太和殿远远见妹妹一面，便知妹妹是绝色美人，今儿凑近了，才发现果真如天仙一般。”

昭月起身答谢，露出淡淡的笑，腰间银饰流苏轻晃，细微的叮当声响起。

“狐媚子做派。”

尖酸的嗓音小声传来，昭月循声望，是一身雍容华贵的妇人，长得倒是妩媚动人。

丽贵妃只觉昭月眼神一凛，再望去似乎只是错觉。她自诩后宫第一美人，如今来了个东陵圣女，身份尊贵，年轻貌美，令她心生嫉妒。

皇后打了个圆场：“丽贵妃昨日病在榻上，并不曾见过鸾妃，鸾妃本东陵圣女，别有一番殊色，丽贵妃妹妹何不认识一番？”

昭月恍然，忙向那华贵胜似主位的人行礼：“给丽贵妃娘娘请安。”

丽贵妃冷哼一声：“到底是东陵小国的皇室，还算有礼，坐下吧。”

语气轻蔑，眼神都不抬一下，只捧着一盏茶轻抿一口，秀眉紧皱：“皇后娘娘，这是去岁的龙井了罢？承欢宫有上好的新鲜龙井，一会儿我让宫人给您送些来。”

皇后早已习惯，轻笑着拒绝：“本宫不爱喝这茶，还是妹妹留着自己用吧。”

“贵妃是宠妃，跋扈惯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一旁的妃子悄声与昭月咬耳朵。

昭月报以微笑，眼神在嫔妃间打了个转，又在蓝衣女子身上停了一瞬，便挪开了目光。

“初入后宫，不知姐姐可否介绍一下各位贵人？”

二人正咬耳朵，被皇后抓了个正着：“鸾妃，端妃，可有什么好玩的事说来给各位姐妹一同乐一乐？”

“噢，”昭月连忙回答，“方才臣妾问端妃姐姐，不知可否介绍在场的几位贵人。”

“这有何难？”皇后依旧是一幅面带笑意落落大方的模样，“各位妹妹自己介绍一番。”

昭月一一回礼，听到蓝衣女子为淑妃时，露出一个十分欣喜的笑：“淑妃娘娘好似臣妾的一位故人，十分亲切。”

“当真，”一向安静的淑妃面露喜色，“既与妹妹有缘分，日后常来长春宫喝喝茶。”

晨会本就是一群妃子无趣地斗嘴，昭月有些腻了，好在皇后也并没打算为难人。

出了凤仪宫门，淑妃便以交友之名邀昭月长春宫小叙，昭月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长春宫燃着烛火，烛光摇曳着映在精致的花鸟屏风上。

知锦知蕴得了眼神暗示，连忙同长春宫的宫人一同退出内殿。

“妹妹，本宫这有上好的菊花茶和一些吴道人的画作，不如一同品茶赏画？”

淑妃高声招呼着，手却从怀中掏了个玉髓腰坠。

昭月亦大声回应：“多谢姐姐款待，吴道人画作十分难得，今日倒是沾了姐姐的光。”

虽回应着，却接过那枚东陵少见的红石坠，仔细检查一番。

“女君真要留在后宫？”淑妃忧心忡忡小声问道。

昭月摇了摇头，小声回答：“暂无定数。”

尔后她轻声询问道：“那孩子如何了？”

“如女君所愿，仍是痴傻模样，太医诊断为癔症。属下按量下药，不敢怠慢。”

昭月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瓷瓶，眸光淡漠一如往常：“本君留些解药，本君日后每见那孩子一次你就偷偷喂一颗，不出数月便能恢复如常人般。”

“是，”淑妃柳眉紧皱，轻咬唇，嗫嚅着开口，“女君，属下求您件事。”

“说。”昭月抬眸看了她一眼，仿佛洞悉一切。

淑妃紧握手中帕子，似乎是哀求般言道：“那孩子自从生母去了后，已跟我四载有余，属下只想若他癔症能治好，留他一命。”

昭月闻罢，眉头愈来愈紧，吓得淑妃大气不敢言，只低头盯着眼前人腰封上若隐若现的蛇纹图案忐忑不安。

“本君何时说要动那孩子了？那孩子作了棋子本就可怜，本君亦不是杀戮之人。”

她一番话让淑妃狠狠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许多：“女君所交代之事，属下一定办好。”

“七皇子！慢些跑！”长春宫的宫人跟着小皇子身后亦步亦趋，生怕小皇子磕着碰着。

“母，妃。”七皇子跑到淑妃身边，抱了个满怀。

尔后他盯着昭月，眼底透露出疑惑：“美，美。”

淑妃抱着七皇子，心头十分满足，面上也露出笑容来。

“叫鸾妃娘娘。”

“鸾，娘，娘。”嗲声嗲气的声音响起，昭月面上露出个笑容。

“鸾娘娘带你去玩雪。”

“玩！”

淑妃跟在后头，隐隐担忧地望着昭月和七皇子。

好在并非她想的那样，圣女也并非印象中那般杀伐果断，倒是多了几分柔情。

五国使臣未离，前朝政事繁忙，顺帝也无心顾及后宫之事。

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迎来好几天的晴日。

皇后告假，言风寒发作，取消了晨会。昭月一有空便往长春宫跑，一来二去倒与七皇子十分熟悉。

正当宫内传言东陵圣女欲讨好最小的皇子以便日后争夺抚养权的时候，另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另整个太医院束手无措的七皇子的癔症，竟然有了好转。

“陛下！”早朝时有大臣上奏，“臣听闻七皇子与圣女往来甚密，听闻东陵圣女乃有福泽之力，莫不是这圣女真有些福气？”

立马有大臣附和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天佑我大顺！”

有人如此想，自然会有人反驳。

还未等顺帝开口，便有大臣驳斥：“胡说八道。若圣女真能这般具有神力，为何东陵还将她送来大顺，不自己留着？听闻东陵善医毒，不过是医术高明罢了。”

“张大人此言差矣！”有人反击，“圣女本就是为了换谡玉王子回国，谁人不知东陵女皇最心疼弟弟？我大顺乃天朝上国，区区圣女，自然是东陵的诚心！大人说圣女医术高明，岂非瞧不起太医？”

“听闻东陵圣女十年一选，若说有福气，难不成每十年都有一个神女出现，那怎不见她东陵女国壮大？”

众人各抒己见，但七皇子的癔症有所缓解是显而易见的，据说已能识得简单的字。

“七皇子癔症确有缓解，但是否为圣女所为却不能妄下结论。癔症本药石无医，可也并非没有偶然恢复的先例。若说圣女福泽之力，不过是因我皇恩福齐天，我大顺福泽深厚。”

一番马屁拍的是龙心大悦，正正好好说道顺帝心坎上。

“赵爱卿所言极是，无论圣女是否有福泽之力，如今入了我大顺皇宫，亦是我大顺子民。”

早朝结束后，赵国公被留在御书房好好夸奖了一番，得了许多赏赐。

一些老臣知晓后，在心底狠狠叹气。

顺帝心情愉悦，想到纳进宫就没有再见过的美人，一时心痒难耐，大步朝凌霄宫去。

窗前一盆报春花零零碎碎开了几朵。

大顺中都的冬，要比东陵王都要冷上许多。

“皇上驾到！”尖利的嗓音陡然在凌霄宫响起，令昭月眼底浮现几分冷意。

明黄的衣领出现在房门，昭月忙起身相迎：“臣妾恭迎陛下。”

暖香扑鼻，顺帝瞧见眼前人容貌，饶是丽贵妃都要逊色三分，一股火从下腹燃起。

“朕前些日子忙，可有怨朕？”顺帝顺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昭月尽量不去看年过半百的顺帝，低眉顺眼回：“自是怨陛下的，不如陛下自罚一杯，以解臣妾之怨。”

闻前半句时，顺帝正要发怒，可听得她后半句，不过是小女儿模样，怒气立马转成邪火。

“好！朕自罚三杯，爱妃可要好好伺候。”

昭月连忙起身吩咐人送酒来，亲自给顺帝倒上一杯。

“爱妃如今年岁几何？”

顺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不忘与昭月**。

“过了端午便是十六了。”

昭月紧接着又倒了一杯，顺帝如数灌下。

“好！正是妙龄。”顺帝哈哈大笑。

眼见三杯酒下了肚，昭月笑着虚扶顺帝上榻：“陛下，天凉，榻上暖和。”

顺帝被她的主动冲昏了头脑，将她一把搂住，正欲动手动脚，却忽然闭了眼停下，一动不动。

昭月起身，杏眼微眯，香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