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 第17章 17. 执棋人

“仙长，可有寻到国师下落？”

人帝决意要吞并兽界，并大挫妖界势气，他日必要连妖界也一同纳入人界版图，将妖物皆充作奴隶。以后生活、劳作、打仗，都让妖兽等类先行，人界的下层百姓垫后。再有仙界帮衬，就不信日后不能与魔界分庭抗礼。

而此番胸中擘画，最少不了的便是信得过的仙力的支持。单靠几个修仙大派，还远远不够。还得有真正的仙界之力前来帮持才行！

“回禀陛下。我等皆已寻遍六界，能寻的人脉皆已疏通，然全无线索。想是国师曾是化身来人界的，用的是化名。并且，其道行之高，恐怕也只有天帝王母方能知晓其身份，其他仙者或许并无权也无能力查找到此仙下落。”

“哦？依你所言，莫非仙界早有预谋？国师是仙界所派？乃是天帝王母之心腹？”

几个修仙大派临时结盟再推举出的盟主，听问后，只是摇头。他也不敢确定，但也有此怀疑。

天机之事，岂是他们这等修仙凡人可以勘破得了的？纵是有仙界人脉，也到不了天帝王母那等的级别。哪里能探知到那等级别的机密。

“陛下还是对仙界有所警惕为好。即便仙界与我人界有亲，但近几万年来，我人界只有修仙得道入仙界的，却不再有通过联姻去往仙界的。仙界的上等仙人与我人界皇族世家之间，已然有了防范芥蒂。是忌惮着我人界会与他们过多分利哪！

我们到底是‘人’‘仙’有别，难保不会有二心。仙界也不会平白无故帮着我们这许多。——至今，仙界还未曾向陛下您讨要过什么‘过分’的好处吧？难道真会眼睁睁看着我人界侵吞了兽界，进而动摇他们仙界在六界之中的地位？他们会甘愿降级，今后都与我们凡人平起平坐吗？

陛下可别忘了，那些仙者，如今的那些仙者，他们曾经也是‘人’哪！——我们会想要的，他们就不会同样想要吗？何况，他们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

人帝瞳孔骤缩。说得没错！仙长一语点醒了他！他们曾经也是人。是人，又怎么会与他们不同？——谁会平白无故冒险背后支持，还不望回报？甘愿等着日后地位降低至必须与之前自己帮助过的小弟、而非是帮助自己且实力强过自己的人——平起平坐？

“说得是！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做？回头……是不可能了！”末了，人帝还不忘提醒盟主，有些提议连想都不要想。

盟主点头，沉默些许，低头闭眼，捏指掐算起来。须臾，眸一睁，眼里精光一闪。

“如何？”人帝紧问。

“陛下，不妨先暗中绑了那花界的花主，拿她做要挟。如此，妖王狼影定是不敢轻举妄动。”盟主是真不怕吓到人帝，还直接细说了该如何执行此等绑架之事：

“陛下只需向仙界借来囚仙鼎。那是上古神器，据说最初是天道化炼出专用来囚困违背天道之神魔的。如今众神陨落，血骨化分入六界，但那件神器至今还好好保管在仙界。我们大可以向王母借来一用。”

人帝乜视盟主良久，然，他的肃杀之气半点影响不着盟主。盟主依旧淡定风清。

“你不怕此举会影响到你日后的仙途？仙界迟早会需要为此事找来替罪羊，为仙界担下所有不光彩。”人帝质疑。

“哼。陛下说笑了，若非是笃定此举正合仙界之意，我等也不敢向陛下提起。”盟主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仿佛真得了仙界的授意？

“哦？那，你现在究竟是在帮朕呢，还是在帮仙界？”人帝挑眉，疑窦更深。

盟主抿笑，“自然是在帮所有人。我们才是一家人。就算日后要分了整个天下，也得先打下这片天下才行。”

人帝了然，“原来你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传话的。看来，仙长的仙途，无可限量啊。”

“哈哈哈哈哈，承陛下吉言啦。”这回，盟主倒是坦然承认了？

人帝敛色，“你先去将那神器请来再说吧。朕，自有计较。”

盟主观察了会儿人帝此时颜色，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再多说。颔首，转身离去。

出了覆盖京城的法阵结界，盟主才解了幻形，恢复真身。不是旁人，正是魔尊玉柳。

抬头仰望那漫天越来越浓重的怨浊之气，玉柳现下只差借用一会儿仙界的囚仙鼎，便能将这场大战引至不可避免之境地。到时候，仙界想要明哲保身也再无可能。

除开花界，人界和仙界定会代她魔界好好跟妖兽两界大打一场，顺便让魔界一众趁机饱餐一顿。

无论最后战果如何，四界终要坐下来重新谈判，订立新规。而无论他们谁胜谁负，都不是魔界对手。魔界没有损失。还免费吃掉他们不少怨灵恶念，把自己喂饱。

怎么看，都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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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魔界，还在想着要不要假扮作仙界之人——比如白檀。他的特点她最熟悉，模仿起来应该不容易露出破绽。可方便去借来神器。——还是干脆施法控制了几个仙人作掩护，让他们拱手将神器送到她面前？

——但是后者动静太大……

正想着该怎么拿到神器最为合适，白檀他们已不请自来。

自他下界历劫，此番还是白檀头一回主动来魔界寻她。

玉柳眼皮微抬，看向前方来人，直觉着对方绝非是来找她下棋叙旧这么简单。再又见到白檀身后跟着的萧晗。心中一念闪过：莫非他们对人界此番动作有异意？不好自行出面干预，便想来请她帮忙？

到底不是真正的上位者，这点眼力都没有。难道不知仙界的真正意图？又岂是他们二人能够扭转的？——玉柳有些不屑。将心思悄然掩于眼底。

“白檀仙君，许久不见，你是来叙旧的吗？还是另有所图？”玉柳只轻飘飘瞟了他俩，便转身走在前头，领路。带着他们去了墨崖边。她和白檀过去经常在那里对弈，一下便是天昏地暗，常常忘了时间。

白檀看着眼前带路的玉柳。熟悉的模样，熟悉的路，熟悉的场景。以前没觉着，甚至还有点儿喜欢玉柳这样的美艳姿色。她素有“六界第一美”之誉称，但不同于仙界第一美的花烟，玉柳身上没有半点妖娆之气，那一身丹枫红反而称得她很有睥睨天下的傲博大气。气势非凡，完全不像魔界至尊，反而更像是上古火神之转世。

可如今不知怎的，经历了上一世阴差阳错在遇见玉柳的化身之前，先遇见了突然来到人界的花语——跟玉柳比起来，花语长相算是“平凡”，哪怕跟他自己比，花语也是十分普通。然而，她却很耐看。像清水一般，很普通，又最是离不开的。

白檀就是这么无知无觉地陷进去，对花语的执念是又模糊又纠结地纠缠了他那一世，眷念不忘，又终无再续之可能。——之后，今世归来，他总会不时的恍惚，频频将她俩做着比较。

有了对比，便有了犹豫。

有了犹豫，便有了保留。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保留什么。和她俩谁都没有开始过，怎会如此纠结？每每看见她俩，他就心口堵闷。不知道该帮谁，又受不了她俩似乎都不怎么在意他——至少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在意。这又让他很不是滋味。

本以为刻意远离，便能图个清静。但他不找她们，她们也还是缠上了他。他也还是不能不见她们。

难道，这就是他们之间命定的纠缠吗？从最初他为玉柳意图刺杀花语时就已经开始？还是说，从当初初遇还未登位的玉柳，他们仨之间的这段纠葛就已经开始？到现在，两条缠线还在影响着他？还没有过去吗？

看着眼前的棋盘，白檀没有坐下对弈的打算。只是站立一旁，有些刻意想与玉柳保持距离。

玉柳这才觉察到白檀好似有些不一样了。但一时间还没看出缘故。她装作没有任何觉知的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不看他们的问他俩：“找本座何事？”

白檀眼神示意，萧晗点头，由他进前一步，向玉柳拱手鞠礼，道明来意：“烦请魔尊告知我等，当初魔尊登位大典那日，冥使为何会特地前来？还亲自探摸花主命格？此事是否与花烟仙君也有关系？如何才能阻止花烟仙君堕魔？”

既然都来了，自然不打算隐瞒什么。他们笃定，玉柳知道的一定只会比他们多得多。

玉柳拾起的白子悬停于半空。动作停顿了下，再又慢慢放下。唇角轻微上扬，几不可觉。她意味不明地回应道：

“你们怎知，我会告诉你们？还以为你们这次来是担忧人界意图挑起大战会连累到你们……没想，竟然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兀自猜测？你们当真是闲得很呐。”

“还请魔尊告知！”萧晗再次强调自己意图，以及决心。大有不听到回答就不打算离开的架势。

玉柳转眼瞧向他，后又收回视线，轻问道：“真想知道？”

“请魔尊告知！”萧晗十分坚定。

“那你打算拿什么交换？”说着，玉柳又抬眼，特地看向白檀，“你，又打算拿什么来交换？”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才反应过来：原来魔尊早有自己的算计，需要他们配合。而且很有风险。

白檀拧眉犹豫，萧晗则坦然允诺道：“只要是本君能做到的，定然义不容辞。不知魔尊想要我等帮你作甚？”

白檀立刻不满地瞪向萧晗，自己答应也就算了，何故要拉上他！可是顾及自己还未放下的过去对玉柳的那些情愫……又不想让玉柳失望，便只能忍下心里的异议。没有反对萧晗的选择。

玉柳观察他俩，一个已然做好觉悟，另一个则还心存侥幸，分明是心不甘情不愿。

她轻“哼”了声，说道：“其实也简单。我需要你俩在此对弈。给这里添点儿仙气。一会儿我回来，如果这儿的空气让我满意，我便告诉你们答案。”

说完，玉柳起身来，让出位子。

两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玉柳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分别坐于两边。开始自觉收拾棋子，重新落子。

玉柳抬头看看那片百亿年都不曾散开过的灰霾天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微不可觉地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