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影在花界没待几日便主动与花语道别。
“这次怎走得这么快?”其实花语不是没有察觉:自从这趟回来,狼影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的若即若离。
起初花语以为是他有心事,等他想清楚了,要么是自己私下解决,要么就会主动来与她说。没想,没等来他说出心事,却等来了他欲匆匆离去?
不知为何,花语顿然有种强烈直觉:狼影这一去,今后再见,他俩便再不似从前。
为何?
花语罕见地想要知道原因。
“不久后,你便会收到我与兽界狼王(狼群之王)之女联姻的请帖。此事兽王象母已经通告各界。我也要广告各界。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希望到时候,你能以花主的身份前来观礼。”
与兽界联姻,本来就是各界都有的传统,只是时机不一。
然而,近百万年来,随着仙界中人仙的比例逐渐占了近九成,成了绝对主导势力;而人界也基本将自己重新定义为“人类”而非“裸猿”,将自己与“兽界”刻意切割,并且屠杀殆尽兽界内并未与兽界分割、且还与人类同属同类(不存在生zhi隔离)的其他人种,以此彻底切断再与兽界联姻的可能——从“人”到“仙”,两界与兽界的联姻很快接连中断。
这也使得兽界与仍还跟它保持联姻结盟关系的妖界和花界逐渐形成了是与“‘仙’‘人’联盟”相对立的另一大联盟势力。表面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僵持之态,但内里早已相互看不起。
六界中,惟魔界自成一派。也无人敢觊觎魔界地盘。尤其是高阶的魔,他界多数子民见了他们也得绕道走。谁让魔天生就有十倍于其他五界力量的绝对优势。
那些个“计谋”“合作”“智慧”等等才能、手段,本质上还得依托于总体量是势均力敌的情况,才有可发挥的价值余地。而在绝对碾压性力量面前,那些手段的价值,微乎其微。
占据了如此绝对优势的魔界,之所以还愿意与其他五界和睦共处,不是因为它心善,而是它也同样受制于天道规则:宇宙产生之初,便分配了力量和实体达成相互平衡。任何一方失衡,另一方也不能独善其身。是那规则给了魔界力量,同时也夺了它的实体,而它的力量必须围绕着那些质量只有自己1/10的实体运转,才能确保它自身力量的正常循环,进而才能保障自己的性命得以持续。
这本不是秘密,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几百亿年过去,以致人们只记得彼此之间的“分别”,只记得暗界是凌驾于明界之上,有着十倍于明界的力量优势的绝对强势存在;其次便是魔界之于明界其他五个子界的具有绝对碾压性的力量优势;再其次,才是“‘人’‘仙’”与“‘花’‘兽’‘妖’”两边势力看似不相上下的近几百万年的持续僵持。
——就是少有人会重新想起,注意到:彼此是不可分割的一体的不同部分。是注定了要共生在一体中的。而其中的“人”,又是一个有些麻烦的例外:
兽界可以没有裸猿,但裸猿不能真正脱离了兽界而独存。——兽界是裸猿的基础,是裸猿不可逾越的物种边界。但是裸猿已经基本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妄想能同人仙一样,也借由“人多势众”完全掌控了兽界的所有地盘,并对兽界生灵的生杀予夺全看自己心情。——他们没有意识到,残害自己的生存根基到了一定临界点,便等同是在加速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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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影走后,花语独自去灵气最充沛的灵峰之巅打坐修炼。也是想静一静。
尽管心里并无烦心之事,但就是觉着需要静一静。心里好像有什么混沌之气,需要她给予它更大空间,更多清净灵气来加以洗涤净化。
“师父,你怎么来了?”运作一周圈后,一睁眼,就见到眼前也同样盘腿静坐着的师父,花语奇怪她无声无息地赶来这儿——是为了陪她?
“你有心事。”师父十分肯定。
花语观察了师父的眼睛,“我倒觉得,师父有更多的心事。”
师父罕见的眸眼闪烁,竟然问她,“想听吗?”
花语睛光顿时一亮,兴奋起来,“想听想听!”
一双大眼用力眨巴,生怕看漏任何细节。好生好奇师父今日的反常。
“我去了趟冥界。”
“哦——啊?!”花语愣了愣神,好容易才缓过来,抚了抚惊魂未定的心,直觉着这事儿跟自己有关,但又不敢直接问明,便有些心虚道:“呵——师父啊……你还真是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吓死人哪……”
师父早把花语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故意装不知地问她:“那还要聊吗?”
“聊啊!当然要聊!”——死就死吧!既是命数,躲也是躲不过的!
师父唇角微翘,后又即敛颜色,面无表情地说下去:“我在路上偶遇冥使正从一帮天兵手中带走花烟。一时好奇,便跟着去看。哪想,冥使正是要我跟去看的。冥界大门大敞开着等我进去。”
“然后呢?”花语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我就看到花烟和萧晗几乎是前后脚踏入转生池。”
“前后脚?那岂不是……”
“没错。冥使说,他俩有命定的三世劫难——不算这一世。或者说,就是这一世的交集,才有了之后他俩的三世恩怨。”
花语蹙眉,不解道:“恩怨?就算要算账,也该是我与花烟,花烟与白檀……什么时候轮到跟萧晗啦?”
“哼。所谓因果循环,你以为只是两点一线这么简单?你只看见了你能看见的,知道了你所能知的,却看不见冥使之所见,冥使之所知。”
“冥使之所见?冥使之所知?”花语喃喃重复,脑袋已经在飞速运转。似乎正在参悟过去从未领略过的与她熟悉的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视角。似乎……它在很高处,她得仰望,才可模糊见着它的大概方向,离她还很遥远。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到那儿?
“冥使掌管暗界运作,关系明界万物的‘来’与‘去’,故而才如此受我等尊敬与畏惧。——她能看见的自然是整个明界,而非一隅,一人,一事。”师父的声音娓娓传来。
花语一顿,“这么说,与其说是给他们二人定下了三世纠劫,不如说此事皆因我明界六界之缘起,也是为我六界而去历的劫?日后,劫束归来,不论何去何从,其果也是与我六界相关?”
心中不由腹诽:他俩何时变得如此重要?
“不是他们有多重要,而是明界众生,一草一木,皆与明界整体相关。他们不过是刚巧被我看见,之后又从我口中提及,才让你觉得他们与其他生灵不同。是你认为他们更重要,而不是他们真的更重要。”师父仿佛有读心术,句句都戳中花语当下的在意。
花语懵懵懂懂地点了头,略歪脑袋,疑惑道:“师父,可冥使让你看这些,又通过你让我知晓这些,是为何呢?”——还关乎六界……
师父想起在人界与花语的寥寥几面之缘,以及自己旁观见到萧晗、花烟、白檀他们各自与花语在人界的那些直接或间接的纠缠关联,心下大概猜到了冥使的用意:这是在点她呢。劝她莫要低估了命运,高估了自己。
“记得为师曾跟你说过:命在己。”师父看似在提醒花语,实则更像是在说与她自己听。
“嗯。徒儿记得。命在己。”花语顺从地重复一遍。感觉师父似乎很希望她重复?
师父满意地点头,而后起身来,一挥袖,走了。
“走啦?这就走啦?”花语全然摸不着头脑。
虽说师父一直就是这么的……高深莫测。可近来怎的愈发奇怪起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世间还有能刺激到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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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妖”“兽”两界联姻迎亲的大日子。
花语刚巧当日出关。也没跟长老们打招呼,直接就只身去了妖界,参加狼影的婚礼。
狼影也就今日在仪式上会罕见的以真身示人。看着两头狼缔结一世婚姻,倒是不违和。
古往今来,每一任妖王真身是何兽,便会与兽界的何兽结亲。一来,是为强化两界联盟;二来,也能随机强化了兽界各物种后代基因的多元性,提升兽界对抗自然随机淘汰的基础抗压力。
而花界,自存在起,便是天生天养。尤其拥有灵力的花灵,更受制于天道的契约束缚,获得灵力的同时,也终要回归于天地,而不会通过血脉传承于后代。
但是,没有灵力的普通花木(占花界的绝大多数)则需要通过与各界生灵相互依存,譬如作为他们共同的基础食粮(不是食物,就是食物的食物),或者就像魔界那样成为他们的虚体要凝聚力量所需的基础气体元素的主要生产力——魔界也需要花木和花木养活的万众生灵一起共生养活的那些微生物群来帮忙分解了那些实体,最后分解出各种气体元素——那些气体元素便是魔物构成“身体”“能量运作”所需要的基础载体。
某种角度去看,自魔界逐渐从明界混沌中分离出来,有了自己意识开始,便是依靠着花界提供的“食粮”存活着。他们也一样离不开花界的供粮。
不过表面上,直接需要更多实体食物的,还是“兽界”“妖界”和“人界”。
故而,当“人”将自己与“兽”分开来对立着看时,花界便被人类归入了“妖兽”一派——而这种观念经过几百万年的强化,也逐渐在以人身修炼得道飞升的人仙群体中占了主导,进而通过他们逐渐掌控、主导了现今的仙界主流观念。
近百万年来,即便“妖”“兽”联姻,每回都有发请柬给“仙”“人”两界,但他们鲜少出席。魔界更是看心情。
然而,这样的“常态”却在这一回被打破:不只是花界一如既往的必定出席观礼,魔尊也亲自驾临,还有仙界的王母也来了,还带来了刚刚归位恢复了原身的白檀,还有以新的人身修炼成仙得到了新的仙位的萧晗,以及他的灵兽——蛇仙,花烟。
唯独没有人帝或者人界的代表出席。
近来各界多有传闻:人界欲侵吞了整个兽界,已与兽界彻底反目。
看来,人界故意再次缺席观礼,此举未必不是在表态:那些传言,可能是真的。
只是……
“傻到自己找死的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像裸猿这般蠢的。竟然赶着要揽抱万兽生灵跟自己一起同归于尽?它们就这么想早点灭绝了自己?”花语困惑。十分迷惑不解。
在场的未必不清楚这点:天道使然,最坏的结局也只会是人类自取灭亡,但兽界即便被伤到元气,也不会彻底灭绝,依然还会在人类灭绝之后,重新生发出更多新的枝蔓来替代人类这一枝所占据的生态位。
花语扫看全场,得出重要判断:“他们皆到场观礼,是想表态自己无意参与这么没有意义、结局早已注定的人界对兽界连同妖界一起的无知挑衅吧。”
这样的场面,就像是一群大人围观着一个拥有强大破坏力的小孩在那儿愤怒地胡闹,肆意宣泄着自己不想克制的暴力,全然不知那帮大人已经等着看它是怎么把自己给作死的。
“一点都不好笑。”这样的场面,哪怕是狼影的婚礼,花语也不想多待。
与狼影照过面后,花语便要离开。
不想,与同样打算离开的仙界一流碰巧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