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识出花烟隐藏的功法渊源,但尚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实来历到底是不是花界之人擅自抢夺了凡人身躯?
如果不是来自花界,那必定要及时通知其他界,并在首脑层级“公开审理”此事,方能维护各界和平,并借此举威慑其他很可能还在持续但她并不知晓的同类事件在各界(尤其是人界)的继续恶化;
而如果此人就是来自花界,那么花语必定要以公开的方式,亲自来处决此人!亲自给人界一个交代。也谨防被人界某些势力揪住小辫子,跟她索要更多。
花语要跟对方,跟整个人界一码事归一码事的计较。只要牵连得大了,他们个别势力还没有那个实力能仅为了一人之私想拉上整个人界一起与花界对抗,整个人界(包括占绝大多数的底层民众)就会愿意为了他或者他们而与整个花界对抗。——得让人界所有的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要公开与此事相关的全部,做到不偏不倚。
当晚,花语还犹豫着要否直接潜入内宫去试探“皇后”虚实?忽而一道银光迅速从天而至,飞向……
“那是白檀的府宅!”正欲前去探个究竟,恰巧一人从那道银光中分飞出来,飞至她面前,拦住她。
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狼影。
“哥哥?”花语惊惑,“你怎么在这儿?难道那道光是妖界来人?你们欲对白檀作甚?”——该不会,那个夺人舍者,并非来自花界,而是来自妖界?
另外,花语也担心妖界若干涉白檀历劫,可能不只会被仙界报复,还会遭到天道反噬。不管有何恩怨,狼影这么做都是得不偿失。
“放心,我没打算掺和此事,那些是仙界派来捉拿花烟回去的天兵。”狼影解释道。
“天兵?原——来-如-此——”花语这才稍微放心。这回,可是仙界被拿了小辫子。而且“花”“妖”两界都已知晓,看它仙界又当如何处置?
“诶。你刚提到白檀,天兵去找白檀?难道,那个皇后是某位仙君夺的身?仙君杀人只为找白檀?该……不会是……花烟吧?”
才说出口,花语便恍然大悟,“我还道她有何目的私自下凡呢!没想竟是贪图白檀美色!在仙界求而不得,就想趁他历劫,强占了他……花烟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她疯了吗?”
狼影不语。只是摇头。
花语微嘟起嘴,认真分析着:“花烟修的是合欢道,难免会受到道法影响。看待万事万物与自己的关系,自是与修习其他功法者不同。许是在她看来,她此举不过是在快意恩仇,做她想做之事也说不定。她享受的是此道,而非结果。那么她如此不顾后果,看似做了旁人认为愚蠢至极、得不偿失之事,于她或许再正常不过?如果她非要得到白檀不可……那此时也的确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她正是知道,才会甘愿如此涉险。”
狼影神色微妙,看花语分析得头头是道,便知她于“情”事不只是不开窍,根本是视如平常之物。
她到底是尚未动情?还是她所修习的道法其实是无情道?
“阿语,看你刚才反应,你是早就知道白檀此世的身份?能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狼影不是没有察觉,比起在魔界那会儿,如今花语对待白檀,简直判若两人。这心意真会这样快的说没就没吗?哪怕花语自己全无觉知的,但感情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彻底抹去的吧?
“可以啊。”花语毫不在意,简单讲述起事情经过:“说来也是巧,我刚到京城,还没进去呢,就捡到了萧晗——就是现在的那个人帝。之后他帮我开了家药铺做我在人界活动的掩护。那之后不久,我又在一次上山巡视花草共处状态的时候,又捡着一个半路与书童走散、自己还摔断了腿骨的白檀。”
“于是你又救了他。”狼影不难想到后续。
“嗯。怎么说,他也还活着,而且我还认识他。
你可以凭着气味辨识一个人的真实身份,而我也有你所没有的本事。我现在的灵力,不仅能净化一切污浊戾气,还能直接辨识出此人的灵根的成分配比,通过它的组合图谱,辨识出此人的本相为何?
当然,如果此人能跟花烟那样还带有原身的功法,就更好辨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出身哪里,或者至少和哪里有过渊源?查证身份也会更加容易。
白檀……我就是初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所以才刻意记下他的根骨图谱——人界管它叫‘基因’。我也是为了防止日后再被此人行刺……
但一事归一事,目前还没引出他背后的主使,既然碰着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吧?刻意回避反而奇怪,容易惹人怀疑。而且也不符合我在人界的人设。不值当。”
“你是因为这个才救的他?”狼影却并不觉得轻松,反而越来越看不懂他曾经以为很了解的花语。短短几月没见就能变化这样大吗?除非他一直不曾了解真正的她。
“嗯。不然呢?我是花主,不是人界的大善人。人界的凡人生死自有其因果机缘。除非是与我有着暂时不能切断的利益牵连,否则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关?我自然不会随意插手他们的命格。”
狼影点头,照花语的逻辑,也就是说之前救萧晗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之后救白檀是为了与仙界相安无事,并避免打草惊蛇。
这两个人跟花语皆有利益牵扯,故而她认为与己有关,这才施以援手。进而多少也参与影响了他们各自此世的命数。
“罢了。看你无事,想来你的选择也的确是他们当时的命数使然吧。”狼影敷衍两句,心下倒是对花语待白檀曾有过的那点萌动心思放下心来。她现在对他,的确是半点想法也没有。
“说完我了,也该跟我说说你了。”花语另起话头。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来找你。你独自外出,我哪里放心!”狼影不明花语所指。
花语的语气目的性太强,明显意有所指,只是狼影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她想知道什么?干脆把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反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是吗?那你刚才为何一来就拦住我?你明显就是知道我想做什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哦——是这件事啊……哼嗯。其实也是巧了,我本来的确是循着你的气味找来京城。可半路碰巧遇见不愿用功法避祸,不想暴露身份的花烟。我发现她不是幻形,而是夺了凡人身躯。仙者不可随意夺舍,她还有意掩盖自己真实身份——我便猜到她定是私自下凡。只是不明她此行的目的。——我就想到了你。担心她此行是冲你来的。”
“我?为何?”花语歪着脑袋,眸光静澄见底。
狼影牵起花语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像捧着极为珍视的宝贝一般。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要瞒你了。
阿语,如今你已只身出来历练,那便要懂得防备其他人,尤其是与你相熟之人。
你只知花烟待你不似从前,却不知其实当年你被天意选为下任花主之后,花烟曾在祭典之后尾随过你。若不是我及时拦阻,你早已死在她的手里。”
花语震惊。无比意外地直愣愣瞪视狼影。狼影则十分肯定地点头。
花语瞳孔一震,有些晃眩,狼影及时搀扶住她。
“你没事吧?”知道可能会受伤,但没想会带给花语这样强烈的冲击。她此前不还十分理智地决定今后只当花烟是“花烟仙君”吗?
花语定了定神,“无妨。”
又做了深呼吸,声音有些软绵无力,“哥哥,谢谢你告诉我当年之事。如此,我便能彻底斩断过去。只要我安然接受‘变化才是不变’的真实……我便再无挂碍。”
说着,她手捂心口,“我的瓶颈将要突破。下次见到师父,她一定会满意我的进步。”
说此话时,花语再无半点情绪。她没有压抑什么,只是真的放下了。
然而……这么快吗?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就好了?
狼影不愿承认,但隐隐然觉着,无论是否受她修习的上古心法的影响,但花语的天赋……或许也是她最伤人的秉性。或许,他永远也等不到她开窍的那一天——因为她天性无情。是真真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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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花语决定与狼影一同离开人界。临走前,去了趟国师府。
“来这儿作甚?”狼影奇怪。
“说来你或许不信,其实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与这位国师一见如故。临走前,我唯一想要道别的人,便是他。”
说完,花语已先一步迈入府内。
气氛不太对。但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狼影通知了仙界,仙界又偷偷带走花烟,而花烟借用的又是皇后的身体,杀的是丞相的嫡女,还连累到毫不知情的白檀……那人界这边的这些个人,不乱才怪。
只是到现在为止,尚没听说白檀遭遇什么不测或者被问罪?——倒是让花语有些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处理了皇后的尸体?莫非是到现在还无人知晓皇后已死?
难道白檀将皇后的尸体私自藏起来了?
早就见识过他是怎样胆敢只身闯入她暂住的魔界客院,意图行刺她,——这样的白檀,就算不明缘由,但要偷偷处理了皇后尸体,这个胆色,他未必没有。
“白檀果然是白檀。就算变作凡人,也一样还是他。”花语也不知是简单地概述自己推想的事实,还是在揶揄白檀的为人。
“嗯。”狼影不予置评地点头。
两人此时已走到国师所在的炼丹房。
萧晗也在。丞相也在。还有白檀。
这是怎样一个修罗场!——身在其中的他们,知道吗?
“阿语?”萧晗首先上前来与花语打招呼。
国师随后跟上。丞相和白檀则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丞相的态度,花语不奇怪,但白檀……一夜之间,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她好像没有得罪他吧?怎么他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萧晗,我要走了。过来这里,就是想着你们应该都在,我就一起跟你们打声招呼,也省得一一道别了。”
狼影听了,嘴角微抽。如果此时只有国师一人在场,想必花语不会这么说。而是干脆托国师代为向他们几个道别。
什么时候,花语也变得说起谎来可以如此不动声色?是在人界走动得多了,跟凡人学的?
不过狼影不讨厌这样的花语:害人之心,那些短视的计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对谁都得有。尤其是越亲近之人,越要防着一手——包括他狼影。
“国师,花语与你一见如故,若是他日有缘再见,定要与你把酒畅谈。请多保重。”
临走前,花语只是扫了不远处的丞相和白檀一眼,但特别与国师道了别,而后再不忘与身为人帝的萧晗礼貌性颔首示意,之后便与狼影一道使瞬身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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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烟被带走的路上,冥使突然出现,拦住去路。
“不知冥使驾到,我等失礼了。只是眼下我等需带这罪人回仙界受审,冥使有事不妨与我等一同回去,再与天帝王母细说?”
领头的将军恭敬行礼后,想尽快与冥使达成一致意见,切莫耽搁了回去复命的时间。便也没多客套,直说重点。
“不必。”冥使同样直截了当,“此人留下便可。若是王母天帝怪罪,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说完,冥使手一挥,花烟便从他们手中落到了冥使手中。
冥使再一挥手,那捆仙索便到了她手上。她将绳索扔回给他们,转身,带着花烟一起离开。
“冥使——”将军是拦也不是,不拦……眼看着她们走远,只好作罢,“罢了!赶紧回去说明情况!拖得越久,对我等越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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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语走后没两月,萧晗在一次围猎活动中不慎落马,摔到头,当场身亡。
萧晗没有子嗣,丞相便从皇族旁支中选定一辈分合适的婴孩过继给萧晗一脉,继承了皇位。此后,丞相一人独大。就连原本还能在丞相面前仗着有萧晗撑腰而还有几分薄面的白檀,也终于不能不屈服于丞相的势力,入赘丞相府,迎娶他的次女(一庶女),做了上门女婿。
而国师,则在萧晗离世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云游四方去了。有人说,是他预见萧氏王朝气数已尽,便离开了人界。
反正国师本就非凡人,本就不该在人界逗留太久。走了也好。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