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打草惊蛇,狼影刻意不用法力,只用武功招数加上他天生就比凡人更强壮几倍的身体力量,轻易地撂倒那十几个莽夫。但没要了他们性命,只是打晕。
“姑娘没事吧?”狼影不掩戏谑口吻。
花烟尽管奇怪此人待她的态度,但还是配合着将将起身来,仪态弱柳扶风,半倚着身旁的树桩,轻声细语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本是回乡省亲归来,不想竟路遇劫匪。若非幸得公子相救,此时恐怕……”
说着,便开始抽抽噎噎地小声哭啼起来,那泪珠如珍珠般一颗一颗掉落,不停。
“诶诶诶——”狼影受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克制住,稳了稳心态,继续套话:“姑娘莫难过。既然麻烦已经解决,不如在下送姑娘一程如何?眼看着那城门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关了。姑娘也不想今夜在城外风餐露宿吧?”
花烟顿时止住哭泣。不是被吓住,而是讶异自己这般柔弱竟还勾不起眼前这位穿着并不粗俗、分明就是家世显赫的武将氏族出身(根据他刚才的身手和他的衣着打扮判断)的年轻公子。
花烟本想着,此时此地会只身前往京城,还这般半江湖半世家打扮又武艺超群的年轻公子,多半是刚刚从修仙门派下山回家的武将家族的年轻子弟。照理说,他们该是最会怜香惜玉,最见不得美丽女子落泪的才是——因为好看,因为柔弱,因为见得少。而且,他们还是腹有诗书,对那些“浪漫”还很有憧憬却又少有机会经历人间情事的青年才俊。
怎么反而……
“莫非,是我判断错了?他并非武将世家出身?”
抱着疑惑,花烟直起身,款款走上前,朝狼影盈盈行一时下京城正是流行的标准大家闺秀的屈膝礼,言道:“那就多谢公子相送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子待归家后,定会重礼相谢。”
狼影挑眉,“哦——那就等送姑娘回家后,再与令尊细说经过吧。”
花烟抬眼看狼影,再迅速垂下,依旧柔情似水的姿态,徐徐跟随着在狼影身后,与他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心里越想越忐忑:他好像认识我?莫非,他与身体原主是旧相识?
担心自己漏出更多破绽,花烟干脆装着精神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一路只战战兢兢地跟随公子身后,不再言语。打算等到了丞相府后,再以“受惊吓无力旁顾”为由,敷衍了可能的“不识世交”的可疑。
幸好,他是个男的,还是个年轻男子。这样,就算不识,也可以说是长大后见面少,私下见面更无可能——这才不识。
花烟已决定用此策略来应付那万一的可能。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谎称“失忆”——夺舍之前,她已经掌握了原主与本家所有亲属之间的关系,只是时间紧迫,没来及提取更多,就完全占据了原主身体,夺了原主性命。保留的记忆有限,难保不会遗漏了其实也很重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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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仿佛一眨眼间又一年的四季过去,萧晗早已痊愈回宫。并在同年入冬时节,顺利继位。
有了他的庇护,花语自此便有了个稳定的掩护——药房。平日里自有多名太医轮流在那药房看诊,有专人(萧晗的心腹及其手下)替她打理商铺,花语只在自己需要时回来待几日,之后又会没了踪迹。
萧晗知道,她还会回来,因为人界也有她的子民。而对人界百姓的影响力最大的几派势力,他们的首领也皆在京城。那她不时常回药铺瞧瞧,哪儿能行?并且,要找萧晗,选择通过药铺联系他,才是最安全快速的。
正当萧晗设法用自己的手段悄然影响着花语在人界时可能与人界之人展开关系往来的方式——一半是为了拉近与她的关系,一半也是为了更好掌控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发展方向,还有及时管控好他俩之间的关系可能会牵扯到的“人”“花”“妖”三界的利益矛盾。
不管花语怎么想,萧晗早从一开始的就有这方面的考量,才会这般布局。
眼下看来,花语尚未脱离他的掌控。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还未真正触碰到会激起花语强烈反抗的她的忌讳底线。
故而,萧晗还尚不清楚一旦花语想要与他对抗,将会对整盘棋局产生怎样的走势影响?又会对他造成怎样的阻碍?能坏到什么程度?
他俩的关系暂还介于不冷不热但也不算陌生的模糊状态。一时半会儿的,无论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还是出于两界的天然共生关系的边界限制考量,都注定了他俩之间,急不来。
这边是急不得,但另一边,有些人则是不请自来。或者说,是迟早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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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又一新科状元入殿跪拜人帝,接受赐封。而这一次,钦点及赐封状元郎的陛下不再是先帝,而是萧晗。这是萧晗钦点的第一位状元郎。故而,萧晗待他也不一般。
此人名唤白檀。正是白檀仙君历劫转世的人身。但面貌与他原身完全不同。故而见过白檀仙君原身的萧晗,也没认出才几年未见的白檀仙君,这会儿已经成了人界年有二十的青年才俊。
各界的时间本就不同,又同时在明界同一时空中运作,这才使得往来于各界的活动,往往只能记事和记录当时当地的时间,而没法同时记录同一时间各界各自发生之事——使得各界各有历史,根本无法同时记录遵循“统一时间标准”的所谓“明界通史”。
明界也因为六界的时间走速不同,而导致六界对共生一体的实感感受不多,反而对彼此是异世异类的认知的认同度很高。
纵是时有他界踏入人界历劫或有其他动作者,人界也是要么没有发现,要么一旦发现便必定赶尽杀绝,而他界对此事也多是当作黄粱一梦来处理。
这才有了人类的逐渐壮大,侵吞兽界地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若非有花界、妖界在背后支持着,兽界早沦为了人类的私有财产。
再又随着神界的众神个个寿尽陨落,血脉随机散布于各界之中,尤魔界混血的力量最强;而神界又因再无神,只有仙,而改名为仙界。并且,由于成仙者,以人身飞身的比例最多,使得仙界的话语权逐渐向人仙倾斜。
这对人仙的来处——人界——多少也更有助益。多数时候,会有“一家人”的互帮互助。同时,也强化着对其他四界的“非我族类”的排斥。
在这样的六界博弈背景之下,白檀入人界历劫,不仅保住了性命,免于魂飞魄散。此番历劫于他而言,也不过黄粱一梦,且还类似于重温了自己曾经的一段过往。
这些,只有人仙最能理解,但原身非人类的其他四界——包括那些已然飞身成仙的兽仙、妖仙,皆是无法理解的。他们只会以为:去人界历劫最是凶险,最能见识到六界中最丑恶、最贪婪、最残暴的裸猿嘴脸。于他们,的确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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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啊,朕要大婚了。娶丞相之女花烟为后。听说她曾与你有过娃娃亲,后来又被丞相给退了婚……可有此事?”
白檀不知萧晗用意,只能中规中矩地应付:“陛下明鉴,娃娃亲定的乃是繁盛时期的‘白’‘花’两家的联姻,而非微臣与花烟两人的亲事。既然白家十年前已然落没,配不上花家,那花家自然可以选择退亲。作为世家,亲事不仅关乎两大家族的稳定,还关乎国本的稳定,并非只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作为陛下的臣子,各世家理当为陛下分忧。”
萧晗自然不会蠢到位子还没坐稳,就公然挑衅世家。更不可能试图在这时候去动摇那整张世家大族的联姻大网对整个人界权力网的垄断影响。
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子,而他——萧晗,以及他身后的整个皇族,不过是他们这些世家贵族摆在人前的代言人罢了。
能以联姻交换选择白檀为状元,借此笼络没落贵族的人心,组建一支支持自己的世家势力,已是难得。萧晗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真心。一切,还需以和为贵。
沉吟良久,萧晗没有情绪地轻问白檀:“你不怨吗?”
白檀恭敬鞠礼:“微臣自当恭贺陛下得到世家之首的花家的支持。今后,若其他世家胆敢违逆圣意,也要顾及一下花家的意思。而花家也要顾及一下与陛下之间的姻亲关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还想另立新君……那也得先过了花家,还有我们白家这一明一暗的两关。”
白檀点到即止。该怎么平衡,该怎么把握挑拨离间的分寸,以及白檀究竟该站在谁的立场,已然基本向萧晗交了底。
萧晗对此尚算满意,又瞧着白檀有几分才能,便想要他给自己出个主意:“罢了。此事急不得。咱们且静观其变吧。——朕这儿还有一事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陛下请讲。”白檀再次鞠礼,保持微伏姿势,耐心地听着。
“想必你也听说了,朕在继位之前,差点被自己的亲弟弟暗杀于京外悬崖之下。幸得一名路过的医女所救……”
“嗯。陛下……是想要寻到那名女子?”白檀开始揣测萧晗的微妙意图。
“嗯……寻,自是不必。只是朕想要留她在身边,可她的身份定是不能长久留在人界的……”
“陛下?”白檀有些惊讶,这种情况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继续追问:“臣斗胆,敢问陛下可是有心愿以‘联姻’来留住此女?”
不管是哪界的子民,其他五界都不同于人界非要“门当户对”——他们的联姻对象完全可以是各界任何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凭实力,凭当时要肩负的任务,再来看选谁最为合适。
萧晗面露难色,摇摇头,“不是朕不想,而是不能。就算朕愿意忤逆各世家的意思,立她为平后,与花氏皇后平起平坐。她也不会答应的。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如此肯定?——白檀不难想见此女的可能身份:如今各界的主位,由女子坐持的,只有仙界的王母,魔界的魔尊,兽界的象母,还有花界的花主。而其中,最可能幻形来人界,会主动救治且还能解得了萧晗身上奇毒,甚至还引得年轻的萧晗对其动情的……肯定不可能是王母或者魔尊,更不会是不能幻形的象母,那就只剩下掌管六界百草花木的花主了!
“陛下……莫非,此女是花界的花主,花语?”
白檀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有苦难言呀:这可如何是好?竟然跟陛下成了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