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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 第23章 执着

作者:夏云难名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09 16:21:06 来源:文学城

聂河中学如一座攻守兼备的巨型堡垒,静静占据振兴、盘龙两路交汇处四分之一的地界。

三角大花坛好比三叉戟,博士帽校门连接外墙,似盾牌。

正中央大操场门庭开阔,光行政楼就比孝山小学家属宿舍大一倍。

教学楼刷明黄色漆面,银色打底,按年级依次分为前中后三栋,是携刀穿甲、秩序森严的卫兵。

每年从全县各中学招来尖子生约1000人,孔子学生三千,聂中也有三千,他们是聂河的大脑。

炎夏七月放榜,行政楼屋顶将举行盛大的烟火集会。

毕业班家长激情赞助,考得越好炮越响,有钱出钱,没钱就捧个人场。

校园充斥着朗朗读书声,都没这夜来得恣意畅快,高一高二晚自习全部暂停,学生如大西洋的最后两千股支流在此汇聚,仰头共赏那片寓意金榜题名的璀璨光亮,转瞬即逝。

行政楼右侧拐角,通往操场的路上有栋平房,属于沉闷黯淡的高四,这场明快、蓬勃的焰火晚会,永远无法照亮它的窗户。

“这花坛真大,开轿车都能玩漂移了。”

花印略觉梦幻地走进去,一脚深一脚浅,连踩草皮的质感都不同,光辉伟大。

“路灯好高啊……你看看,有多高?”

凌霄仰头估算:“五米八吧,应该有啥讲究,不是个整数。”

“嗯,待会去门口看看有没有校史简介……我觉得这块应该种树,位置刚好,大榕树吧,还能遮阴,聂中是高考考点,那么多家长在这晒太阳,晒死了。”

“秋天掉叶子,哪有学校正门口种棵大树的。”

装饰灯带是高饱和度的橙色,地灯、射灯往上打,些许诡异,抬眼望去,却连整栋行政楼都阴恻恻亮着同色系幽冥鬼火,爬山虎一般绕顶四周放出煞气,再贴屋角往下走。

凌霄与这栋建筑互相对视,觉得它像宇宙某一空间蓦地打开了黑洞,橙色是日光从那头穿过来被扭曲残化后的余光,走进黑洞,有可能就走向太阳。

更有可能走进无法回头的深渊。

花印朝他招手,凌霄毫无留恋地离开黑洞,向他永恒闪耀不寂灭的真正太阳走去。

“六年以后,我的名字也要出现在这个位置!”

他指的是去年聂中高考状元,叫何笑岚,考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高考总分701,除保送生外全省理科第五名,全市第二。

很牛,非常牛,竟然能打败庆平一中除第一名外的所有人。

聂中的狂喜溢于言表,用最大版面刊登何笑岚的照片及非人的分数,最不讲理的是……长得居然很清秀。

戴一副平框眼镜,皮肤略苍白,板寸头,眼神较为含蓄,不是状元那种狂霸拽。

凌霄道:“你看人家多谦虚,你以后拍准考证的时候要收敛点,省得上了光荣榜被人笑话。”

花印得意道:“承你吉言,你也是哦。”

“他各科分数都好高,语文都考137?禽兽啊!嘿嘿,英语比语文还低,你看吧,我就说英语不好学,你得踏踏实实从abandon背起!”

“我还没学会音标呢。”凌霄无奈,“我发音真有那么奇怪吗?”

花印痛苦地说:“很奇怪,以后考你单词你就在心里默读吧。”

“那哪行,李老师说高二评级要考口语。”

凌霄沉默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埋怨道:“语法太难懂了,老美说话怎么是那个顺序?颠三倒四,麦克说话不是很正常吗?”

“倒装啊省略啊啥的,翻译都给你还原了,你以为照着翻的啊?”

花印面色凝重地在凌霄肩膀上拍了拍,如一位首/长勉励他的士兵。

“语法顺序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加油,小同学,还有过去式现在时将来时过去完成时各种时时时时在等着你。”

凌霄:“……”

这一长咕噜嘴型讲的什么鬼东西?

花印找出来巡逻的门卫大爷套近乎,就说是下半年升高一的学生来踩点,成绩非常好,请予以放行。

凌霄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扬,大爷对花印翻个白眼。

“小屁伢子扯谎不打草稿,小学生来高中搞摸事?”

“不是怕管得严吗?怕不让进。”

花印嘿嘿笑:“我们俩是孝山的,进去参观参观就出来,不搞破坏不找人麻烦,爷,你看我长这么乖,怎么看都不是坏人。”

“不用怕,奏是不啷进,兀边兀个嘞?摸事不港话?”

“……”

他认命回头,招呼凌霄赶紧跟人家正常通话,否则会被当成行踪诡异的奇怪人。

凌霄迷茫地问:“他说哪国话?也是英语吗?聂中的门卫都这么厉害?”

花印火速拉着他跑了。

小汽车接二连三,雪佛兰,福特,东风日产,偶有停在路边,副驾车窗落下,喊小炒店老板送三份肉丝盖浇打包。

车主趁机探头点烟,面朝聂中吐两口烟圈,手臂搭在车窗上悠悠闲闲。

“聂中以前在老县城,跟咱县一个名,58年定的,以前在老县城现在是新县城,那个老大爷口音就是老县城的,我跟你说啊,现在孝山也被入侵了,我在杨积楼听着好几个讲话像打桩的,没有后鼻音,最后一个音直接跳崖,哐往下落,你琢磨一下,就是那个味儿,哎呀难受死我了。”

他们沿着聂中的外墙根遛弯,街对面文具店最多,其次是炒面炒河粉,没有卖早点的。

“难道早上吃炒面吗?那么油怎么上课啊……”花印满腹疑问。

凌霄仍在纠结口音问题。

“老师要也有口音怎么办?孝山都从小学普及普通话了,怎么县城还口音这么重。”

花印无所谓地耸肩:“操心这个,我给你翻译。”

墙内的树影沉黑如墨,笼罩住花印清俊的脸庞,投下圈圈圆圆,凌霄白天分辨嘴型毫不费力,但这时就有些吃力了。

花印没有特异功能,凌霄深深知道这一点。

别人咬字都囫囵带过,哪怕中央台字正腔圆的主持人,唇舌吐字都要美观,花印不一样,他口型特别大,舌尖明明白白点在上颚或下颚,卷舌还是平舌,都按普通话来。

还有手势、表情、动作,全套配合。

愤怒的,伤心的,平铺直述的,不说话就能猜到他的意思。

在凌霄眼里,花花总是嬉笑怒骂形于色,生动可爱如初出茅庐的小动物,一点也不隐藏。

不过体贴而已。

体贴到只有跟他说话时才会这样,无缝切换。

要不鲁夸怎么总是捏他嘴唇做鸭子嘴呢,打游戏时的花印模样懒懒的,臭屁又欠揍,让鲁夸觉得人格受到了蔑视。

你牛/逼,你清高,你不正眼看我。

你跟凌霄怎么就智慧树下智慧果,智慧树前你和我,你差别对待。

你知道就好。

凌霄:“又不一定分到一个班。”

“那也可以翻译啊!”花印说,“那样不更好,还能共享两个老师的教学,超级加倍。”

“你会很累的……也许到时会变成你辅导我。”凌霄眼带笑意。

“不知道你偏不偏科,就算偏的话,最好偏文,跟我互补一下,礼尚往来。”

花印佯怒:“花少爷什么时候偏科过!你想得美,六年都压我一头还不够我,我要把我失去的都拿回来。”

孝山的春夜从不会如此喧嚣,学校周围虽禁止鸣笛,但涮锅声、开火声、老奶骂老头儿声窸窸窣窣,从单元楼里来,从下水道里来,和他们一起等绿灯亮,走到斑马线到那头去。

那头是聂中后身,门果不其然紧锁,花印有点失望。

后退几步,仰头看操场边缘凸出来的主席台,橡胶跑道的味儿藏不住,喷水打湿的腥气。

凌霄比了比栅栏的宽度:“挤不进去,我胖了,以前这个宽度随便钻。”

花印:“你不是胖,是长大了,成年人体格怎么可能进得去。”

他更离谱,把头往里塞,凌霄急忙拉他。

“你待会卡里头了,跟我一块上新闻。”

双手握住花印的肩头,莫名很舒服,严丝合缝的舒服,治愈了竹篮不对称的别扭。

“花花……”凌霄迟疑地说。

“咋啦?”

花印还是想进去,两手握着栏杆垫脚往里探索。

凌霄:“你得多吃点,肩膀有点窄……像个女孩儿似的。”

花印瞪着眼睛转头:“你说啥?我?像女的?”

凌霄认真点头:“你好看,就是手臂太细,摔跤……算了,但是等你长高点就会不协调,你跟我比比,跟我一样高,肩膀得长宽多少才够?”

花印半信半疑地把肩膀贴上去。

头顶翘起的呆毛挠着凌霄鼻尖平齐,两侧肩膀头刚好抵住他胳肢窝。

凌霄笑嘻嘻把他搂住,更加严丝合缝。

花印有点别扭,挣脱怀抱,说:“那你还长一米九呢,我才不要那么宽的肩膀,背面看跟个正方形的龟仙人一样。”

“暑假你去打篮球,不要打乒乓球了,越蹦越矮。”

“王皓也不矮啊,我妈是不是跟你说啥了?”

“……没有。”

凌霄摸鼻子东张西望。

“肯定是!打球那个李东成绩不好,她天天念叨不让我去找他。”

“瞎说。”

花印感到一丝不被理解的失望,交朋友又不是娶老婆,在意那么多干嘛呢?今天见一面,明天一起打球,后天可能就各奔东西了。

“我妈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以貌取人,这个貌呢还不是长相,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不知道她累不累。”

凌霄靠着墙看花印,发现他就算有点生气,头也不会转开。

眼睛亮亮的,嘴唇红红的,说的话虽然听不见,但能脑补出声线,字正腔圆,适合去当播音员,天气预报,或者儿童电台什么的。

——他永远看着我,永远看着,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顾城的诗,凌霄擅自把“她”换成“他”。

“……可对?要是只因为成绩不好就不交这个朋友,那以后呢?还有什么别的标准不?有没有钱?老爹是不是当官的?念哪个大学?不是扯淡么!喂,你听着没啊?”

“在听。”凌霄胡乱点点头,随口应付道。

“糊弄我是吧?那就说你好了,万一你成绩变差,我妈不让我跟你玩,你说合不合理?”

“合理。”

“合理你个头!”

花印就知道他没听,暴起锤他的脸。

凌霄沿着栏杆走了几步,指着一处往下长的枝条道:“你看这个。”

“你听我说话!看哪个?”

“是我的花枝吗?结了一点点小花苞。”

“这么说还真有点像……”

花印歪着头研究树叶,他只在植物卡片上看过凌霄花,记住了花朵盛放的样子,叶子在一旁做陪衬,爹不亲娘不爱,认也认不出来。

凌霄:“好多年没见了,还是老早以前我奶在农村窗户后头指给我认的。”

“啪啪啪——”花印给他热烈鼓掌。

“你已经在这安家了,请务必考上聂中给它一个交代。”

“不光是考聂中,还有大学。”

红领巾勒脖子,凌霄取下来绕在手腕上,上弦月挂在他的耳垂,树叶尖角毛茸茸,长得很欢腾。

花印问:“想去哪儿上?大学。”

“南方吧,不靠海的地方,就咱庆平附近,随时能回来。”

“回来干嘛啊?哦,你是说阿奶吗?”花印不解,“你可以带着她去上学啊。”

凌霄同款问号脸:“为什么不回?在这出生的,以后每年都回来。”

片刻犹豫后叮嘱般补充一句:“你也得回来。”

花印满不在乎:“有事再回呗。”

他说:“我想去北京,我舅你知道吧,他在天津,老去北京接活,跟我说过几次,说一定要去大城市,不能在小地方沤着。”

凌霄:“你适应不了那块气候的,我也适应不了,大冬天的屋里开暖气,我烘个小太阳都嫌躁得慌,扯嘴皮扯出血,出门又要穿棉袄,加羽绒服军大衣,弯腰前做三秒心理准备,那哪是出门,是出去受难。”

“你又没去感受过,多体验体验才能选择呀。哪有人从娘胎里出来就知道自己喜欢南方还是北方的,再说除了南北,还有云南、新疆、我老家……那么多地儿。”

“那儿没好大学。”

“谁跟你说考大学了?我是说体验,还有以后住哪儿。”

“就住庆平。”

蓦地沉声甩下四个字,气氛突然就冷下来了,花印看出他不悦,便也不说话。

回去路上,凌霄非要按原路返回,花印则想换条没走过的路,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凌霄的态度尤其坚决。

岔路口的天蓝色路牌很新,字体边缘是圆角,就像聂河新县城,亮堂、阔绰、包容,或许这个小镇也有见不得光的人和事,但和谐的夜晚,适合忽略跟遗忘。

红灯闪闪烁烁读秒,晃得人心没法在胸膛里安稳放着,音像店流淌出美式乡村吉他前奏,忧愁又俏丽的鼓点瞭望着背对背的两个少年。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是我无限的温柔……”

伴随着田震的沙哑歌声,他们各自朝自己选择的路走去。

若有一架无人机在此时螺旋上升,焦点由沥青新路扩大,越过碳火烤出来的炊烟、公园里的毛笔雕塑、陪读出租屋阳台上晒着的校服——

最后锁定两个青涩的少年,在挺拔的蝴蝶骨上画个十字标记,任由他们渐行渐远,那么这镜头就像王家卫迷幻彷徨的电影一样了。

“——纵然使我苍白憔悴,伤痕累累。”

崭新的明天日复一日,代价是无法再有的昨天,总有那么一个人,拥有过他之后才会发现,你其实并不喜欢孤独常伴左右,因为失去无法复得,就只能委曲求全地孤独着。

等再暖一些,漫天飞絮归于大地,春天过去,凌霄花就能开了。

长在不起眼的地方,却惹眼得无法忽视,雾霭、流岚、虹霓,难道比它更矜贵。

说它攀附,说它炫耀,它反而不屑于被人摘下,叫它一声:凌霄,凌霄——就抖着热烈的花瓣,带着整个夏天的盛大和希冀,无论听见或听不见,回头灿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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