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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 第20章 烈日灼心

作者:夏云难名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09 16:21:06 来源:文学城

田雨燕差点被自个儿口水呛死:“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还没醒呐!”深呼吸一口气,瞪着眼珠子再次赏他脑门一颗板栗。

花印:“李老师胆都吓破了!”

“她儿子被人抢了,当然急了!你们公开课是不是还没上完,你跑出来像什么样子?”

“升升被抢了?!”

花印脑中一片空白,“被谁抢了?”

“飞车贼,人贩子!化工厂那片不是有什么古惑仔吗?全都是流氓地痞!”

田雨燕想起花印幼时险些被保姆带走,不禁拉着他的胳膊护在怀中。

“不过刚刚听杨善东说抢孩子的骑着摩托车,还带了刀!好像是一男一女,从他们教职工家属楼下抢的,我天哪,硬从人家外婆怀里扯着腿拽走!”

花印急忙问道:“那关凌霄什么事!”

“你不是让我去杏林路找凌霄吗?我刚路过你们学校,杨善东往这边来,老远瞧见我就叫唤,凌霄抓着人贩子了,凌霄抓着人贩子了!”

她也没到现场,脑瓜子嗡嗡的,杨善东的破锣嗓子似镇魂钟声反复回荡。

花印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怎么会抓着人贩子!他不是在摆摊吗?刀呢,不是说还有刀,有没有受伤啊!”

“我哪知道那么多!”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万一凌霄被人砍了——”

又是一道残影。

田雨燕跑不动了,她一屁股坐上路沿,用手扇着风。

“臭小子,老娘咽气的时候你跑得要是比这慢,就等着我回魂吓得你叫妈。”

青砖灰瓦,寒深露重,脚下滚滚飞沙与云顶的曜日都在后退,花印再次感受到凌霄耳中的狂风咆哮,重时如电钻,轻时如流水。

他在奔跑中获得了力量,那是从未有过的渴望。

1999年,跨入新世纪的前夜,他跪在父亲灵前守夜,清河涨潮,哀乐齐奏。

哭丧的女子额上戴白布,哭声像缝纫机的针脚,有节奏有规律地狠狠往下扎,他心中一片清明,望着案前黑色相框缠白花的花建安,也没祈祷让他活过来。

田雨燕双眼涣散,哑着嗓子骂他:“哭啊,你怎么不哭,你爸没了。”

“我不哭。”花印说,“河水太深了,越哭越深。”

外婆家堂厅的梁顶是个平面,摆了两副棺材,是给她和外公准备的,防止走得突然,提前拍好遗照压进箱底。花印看过照片,两位老人笑得很通透,瞳孔黝黑有神,隔着透明玻璃与花印对视,告诉他死亡不是可怕的事。

动物只活在现在,人不一样,人是活在过去、现在、将来的,从人生的某个分水岭开始,就能清晰感受到正逐渐走向死亡,时钟开始往左走,倒计时。

在花建安去世之前,花印从未信仰过任何图腾,随口嘀咕两句菩萨保佑上帝开眼都是玩笑话,小小的少年在江河湖海平静无波中,接受了父亲成为天的事实。

别怕,别担心,别唯恐失去。

从此打雷是他在打喷嚏、下雨是他在落泪,起风了,是他摸了一下头顶。

山洪雪崩有点灾难,大概是他太伤心了。

小型集市乱成一锅粥,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一张包浆矮板凳,一张蛇皮袋子剪平的塑料布,货物往中间一拢,四角两两打结,包袱背起来随时能走。

她们没顾得上收拾,硬毛线鞋垫、瑕疵搪瓷茶碗、绳子系头串起来的甲鱼、野生李杏和毛栗、水蕨菜,甚至还有扒了皮的肉蛇。

李悦萍正抱着升升嚎啕大哭,小手小脚全部检查一遍,没有外伤,轻微惊吓,小孩和母亲比谁的哭声更大,两道声线跟唱双簧似的,你来一下,我来一下。

花印挤进去,李悦萍已经没法沟通了,他抓住个口音不太重的嬢嬢,问:“警察呢!人贩子呢!凌霄呢!”

“警察全部去拷人了蛮!”

“在哪儿?”

“前头桥墩拐落里,小孩儿哭着跑回来的喊我们叫警察的,有个男的被摩托车拖了几十米!哎哟,怕死人了!”

再往前就靠近鹿州大桥了,花印顿觉天旋地转,双脚反射性继续跑,又回来补充问道:“死人没?”

手不自觉捏成拳抵在胸口。

“没死人吧……”嬢嬢迟疑地描述场景,“就是有血,有刀哪能没血,那个男的……”

“他也是个小孩!他叫凌霄!”花印劈头盖脸地纠正。

“哦哦,他也在旁边跟我们一块儿卖杂货的,嗖得一下冲上去了!不知道力气怎么那么大哦!还好把小孩抢回来了,听说他妈还是小学老师啊?那真是做了大好事了,要有好报的。”

花印松开拳头:“对,好人有好报。”

他许久不走路来鹿州大桥,年前跟田雨燕去市里买年货,先反向去卫生院旁边的路口,在大路边等汽车。

车窗后面扣着A4大小的瓦楞纸,起点终点用粗马克笔写明,中间左右两道箭头,可以往返。

售票员通常是司机老婆,从车窗里探出蜡黄的脸,操着地道的乡音招揽客人,腰包鼓鼓囊囊,一人一票,小孩也不免。

高峰一个多小时一趟,没有时刻表,不巧赶上超载就等下一班,女人挤在前门台阶上,脸跟玻璃车门贴在一起,像张喜庆的窗花。

机油味张狂弥漫,座位前的网兜有塑料袋,想吐就吐,吐得响亮,味道更雪上加霜。

如今条件好了,过年去庆平的人越来越多,田雨燕带花印包了辆出租车,单程就100块,付钱时花印摇下车窗。

河水静静流着,植更茂盛,羽衣甘蓝跟三色堇耐冻,腰带一样铺在岸边,桦树叶掉光了,树梢紫红,枝干涂满石灰水白裙,萧瑟雄壮,忠心耿耿地守卫鹿州大桥。

机场警示标语更换成与时俱进的版本:相机对准机场,人生走进牢房。

桥长510米,笔直巍峨,自落成后每年都加固检修,添了装饰灯管,传言十年规划还要修玻璃栈道,将其打造成孝山的地标建筑。

机动车三十秒就能飞驰而过,有的孝山人穷其一生,都没走到过那头。

杨善东与同事扒着大桥栏杆往下望,身后约五名干警合力压倒了两个人贩子,憋红脑袋怒吼叫他们老实别动。

道路中央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花印捡到半只破损的劳保手套,揣进兜里。

不远处,直粱摩托车还在冒尾气,嘉陵牌,油箱是红领巾的鲜红,一只后视镜折断,把手杵着地面半死不活。

橡胶步道踩着有点软,花印甫一踏上去,身形晃了晃,险些站不稳,心里生出怯懦。

他看到了那滩血迹,浓赤近黑,七零八落,浑浊泥泞没有形状,似乎流出来后又被人用背淌了一圈,镂出个太极八卦阵。

杨善东不会游泳,已有其他人拽着绳子从侧边缝隙下河里去了,他只能焦急地四处张望。

这样看,是看不出来水有多冷、多深的。

花印捏着口袋走过来,哆哆嗦嗦地问:“凌,凌霄呢。”

“哎哟花花,你咋也跑来了!凌霄掉河里了!等等你别晕啊——”

杨善东兜住花印的腰和屁股,蹲下去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

“你可别给我添乱了!”杨善东狠命掐他人中。

花印醒了,睁眼脑内煞白,是过年放的焰火绽放瞬间,照亮天空的白,是天地茫茫一望无边际的白。

他翻个白眼又要晕,杨善东见状猛抽他巴掌,把他的魂抽了回来。

“我的个祖宗哎,你来干嘛啊?”

“凌霄怎么掉下去了,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花印大哭,“捞啊,快把他捞上来,河水很冷的,特别冷,会把他皮都冲掉一层的!”

“在找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捞不捞,你别担心,最近河水没涨潮,流得也不快,他如果会水待会就游到岸边了。”

杨善东心里也有点忐忑,反问道:“他……他应该会水吧?”

“不知道,我从来不去水边玩,我讨厌河,讨厌水!”

花印缓好心神,三魂六魄全部归位,挣扎推开杨善东往河岸边冲,杨善东手心一把汗,没拉住,拍着大腿又喊人抓他。

叫嚷声此起彼伏,鸡飞狗跳,花印勇猛无敌地钻进被临时切开的护栏,沿斜坡滑向河堤。

“出来了,他飘上来了!”

救援人员看到冒头,立刻把绳结猛地甩出去。

听到“飘”字,花印又两眼发黑,湿泥糊了一屁股,沉甸甸地往下坠,他赶紧蹲下身,练□□功的姿势一寸寸挪,面对水波飘荡,胃中翻腾作呕。

“凌霄!凌霄!”他放声嘶吼。

凌霄俯仰抬头,一个鲤鱼打挺哗啦啦钻出水面,奋力游向绳结,摆腿纵身沉下去,再瞅准绳结穿出来。

他喝了几口透心凉的河水,一脸痛苦摇头往外吐,手臂上举,如同地底显灵的河神,左手举着寒光逼人的长刀,右手托着一团湿漉漉、黏答答的棕黄色物体。

金光照在鹿州大桥顶,长若九天银河的一把弦丝自天边射来,拦腰切断桥中,鱼鳞状云层拨开,甲光向日,浩浩荡荡。

锦锻苍空绣以金线,黑羽鹞鹰振翅飞旋离去,奔向一无所知的来日,苦水横渡,烈日灼心。

花印跌坐在岸上,对着天空失魂落魄道:“爸爸……是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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