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从安此次出行,并非只带了宝匣与玉珠,同行的还有另一辆马车。
车上有四个护卫,还有医师蓝鸢。
荀飞白下了马车,又伸手将颜从安扶了下来,随后伸了伸懒腰,揉了下有些酸麻的右臂,向山溪走去。
她在溪水中洗了手,又拿出怀中的绢帕,擦了擦脸。荀飞白在车中坐了许久,早就有些乏累,一番洗漱下来,倒是恢复了些精神。
荀飞白走回车旁,玉珠正在分发吃食。见到荀飞白走来,也分了她一份干粮。
荀飞白道谢后接过,她拿着手中的吃食走到颜从安身侧,将手中被溪水打湿的绢帕递给她,笑着道:“绢帕我刚刚浣洗过,你擦一擦,会舒服些。”
“多谢飞白。”
颜从安接过绢帕,对着荀飞白展眉一笑。
荀飞白见她擦过脸后,便伸手接过绢帕道:“我去溪边再浣洗一下,你再擦擦手。”
颜从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口充斥着无尽暖意,一上午车马劳顿积累的疲乏,也因此也去了大半。
荀飞白将洗好的绢帕递给颜从安,也未再与她交谈,她拿着方才玉珠给的干粮,吃了起来。
玉珠给的吃食是烤饼子,不过这饼子并不单单是面饼,中间还夹了不少肉沫。
饼子很大一张,不算太小,但荀飞白温了一路的书,现下确实肚中空空。一口气吃完一张饼,可觉得有些不够,便想起身去马车上找自己的包袱。
今日出门时,林竹亦给她准备了几张单饼,现下拿来再吃一张,应当够了。
还未等荀飞白起身,身旁伸来一只白皙的手,那手上还拿着半个撕下来的烤饼。
荀飞白顺着这只手看去,颜从安正淡笑着看着她,见荀飞白抬头,便说道:“我胃口不佳,不知飞白是否能帮我吃掉这半张饼子,也免得浪费了吃食。”
荀飞白笑了笑,接过颜从安递来的饼子,又埋头吃了起来。
一行人用过吃食,准备上车继续赶路。
宝匣抬脚向溪边吃草的马儿走去,可人还未走到马儿旁,便听见嘈杂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从方才他们来的道路上传来。
她警觉的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身后的四个护卫闻声,也全部站起了身,望着那方。
只见道路上,由北向南飞驰而来一个骑马的大汉,那大汉身后跑着十几个汉子。这十余人皆是穿着短打,手中拿着长刀,模样甚是吓人。
骑马的大汉见到颜从安一行人,停下了马,跟身后的汉子们交代了几声,便从骑着马从官道上下了坡,直直向着他们这方奔来。
宝匣见到这般场景,急忙在马车的车板中抽了刀,回身跑到颜从安身旁。
四个护卫见状,也赶忙回身,在马车上抽出了自己的长刀,站到到了她们几人身前。
那骑马的领头汉子,策马跑到几人面前停下,先是瞥了一眼那四个护卫。随后,嗤笑一声,轻蔑道:“就凭你们四个,也想拦着我们哥几个,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说完,后面十几个汉子跟着大笑起来。
领头的汉子抽出腰侧的长刀,指着护卫道:“识相的就给本大王滚开,本大王留你们一条狗命。”
护卫四人闻言却不为所动,为首的护卫对着骑马的大汉说道:“你是何人?”
骑马的大汉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排黄牙,不屑道:“就凭你也想知道本大王是谁,赶紧给你滚开!再碍事连你一块宰了!老子只要钱财与女人!想要命的就给我快滚!”
四人互相对望一眼,皆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骑马男子见状,恶狠狠喊道:“不要命了是吧,兄弟们给我上!”
骑马男子身后的十几个汉子见到颜从安几个女子后,早已双眼放光,各个摩拳擦掌。现下听到那人一声令下,便都举着刀,向几人而来。
荀飞白见到这般场景,亦是觉得有些惊诧。
他们一路走来,行的都是官道,怎会有山匪劫道?
来不及多想,荀飞白起身走了两步,站在颜从安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颜从安见她这般动作,略微一惊。荀飞白一个文弱书生,身体纤瘦,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面对着十几个手持长刀的汉子,还敢再站自己身前。
颜从安望着身前这不算高大的身影,却觉得这人无比的安稳可靠。
四个护卫以一敌多,与那些汉子缠斗了起来。其中一个汉子趁四人不备,直奔颜从安她们这方而来,那汉子嘴角带着邪笑,缓缓靠近几人,可还未走到跟前,便被宝匣一刀毙命。
领头的山匪见此场景,心下一惊,起身跳下马,越过缠斗的众人,直奔宝匣而来,与她打在一处。
荀飞白见宝匣一刀便将那人头颅砍下,心中万分震惊,不曾想宝匣竟会武功,身手还如此了得。
想起破庙那日的经历,心下闪过一丝窘意。
但现下这般场景,也不容得多想,她依旧是直直得站在颜从安身前,双目紧紧得盯着那方打斗的人群,一刻不敢放松。
另一边,四个护卫已斩杀了三、四个汉子,可依旧还有七、八个人在与他们缠斗。骑马的汉子回身见到地上躺着的尸首,骂了一声。
他一边与宝匣缠斗,分神看了一眼颜从安的方向,假意抬刀砍向宝匣,见宝匣抬刀抵抗,便迅速收了架势,向颜从安这边飞奔而来。
宝匣一时反应不及,发现其意图时,为时已晚,落在其身后追了过来。
头一次见如此血腥的打斗场景,荀飞白神情紧绷,观察着四周动静。只见白光一闪,便有一把长刀向颜从安身侧砍来,荀飞白将颜从安推开,伸手一拦,那刀直直得擦过她的上臂。
骑马男子见自己并未得手,也未恋战,转身跑回自己的马旁,大步一跨上了马,大声喊道:“兄弟们快撤!”随后便扬鞭而去。
剩下的汉子闻言,全都收刀跟在他马后跑远。
方才见那领头大汉的刀直直冲着颜从安砍去,宝匣大惊失色,幸而荀飞白及时推开了颜从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荀飞白,便奔向颜从安身侧。
颜从安被荀飞白用力一推,险些倒在地上,幸而被玉珠扶住,才不至于太过狼狈。她稳了稳身子,还未起身,又瞧见荀飞白焦急的面色:“你可有受伤?我方才一时情急,用的力道大了些。”
颜从安摇了摇头,余光瞥见她受伤的左臂,衣裳下已有血迹渗出。面色一变,焦急道:“你右臂受了伤!”
荀飞白听她言语焦急,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出口安慰道:“不碍事,只是有些擦伤,并不严重。”
此时贼人已全部逃走,护卫也未追上去,皆走到颜从安几人身侧。
方才他们以少敌多,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蓝鸢见状,起身回马车,拿了自己的药箱。她先走到荀飞白面前,似是调侃道:“为何每次见你,你皆有伤在身?”
荀飞白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应话。不过她这一句话,倒是消散些了方才那股紧张的氛围。
蓝鸢从药箱里找了一瓶伤药与白布带,不过她并未递给荀飞白,而是交到颜从安手中:“此处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你带她去车内上药。”
颜从安伸手接过药瓶与白布,对着荀飞白说道:“跟我去马车上,我给你上药。”
荀飞白隐约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痛意,也未推辞,随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
荀飞白因为伤到的是左手臂,若想上药,必要先将外衫脱去。思及此,她面上有些羞赧,开口道:“从安将药给我,我自己上便可。”
颜从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你伤在左臂,自己上药太过不便,我帮你上药。”
“莫要再推辞,你本就是替我受伤,我帮你上药有何不可?再者,你我都已定亲,也无需避嫌,飞白莫要扭捏,耽误了伤势。”
荀飞白见她坚持,也是无法,她伸手解开衣襟,但也未直接脱去外衫,只是将衣领拉下,露出了受伤的左臂。
颜从安见到她左臂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却有一寸余长,心下既有感动又有些心疼。那样危机的时刻,这人竟然还拦在自己身前,如何让她不为之动容。
她忍着心底的湿意,将药粉洒在荀飞白的伤口处,嘴上忍不住责怪道:“刚刚那样危险,稍有不慎,你这左臂便会被他整条削去,你怎地这般傻?”说着,便觉得喉间有些哽咽,无法再往下说去。
“方才我若不推你一下,那刀便会直直砍在你身上。你的性命较之飞白的手臂,还是重要许多的。”
看着颜从安泛红的眼角,荀飞白忍不住柔声开口劝慰。
道理虽是如此,可甚少会有人愿意用自己一条手臂换别人性命。况且荀飞白不同于旁人,如若断了一条手臂,还如何科举入仕,怕是连前途也要断送。
如此行事当真是不计后果了。
因敞着衣襟,荀飞白面色有微红,但她见颜从安为她忧心,又只能扬着笑脸,轻声安慰她。
颜从安看着眼前这人,面上的笑颜温情又绚烂,直直印入自己的心底,激起一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