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
颜从安已帮自己包扎好伤口,荀飞白连忙先将衣裳拉好。等回头看向颜从安,却见她竟在走神,荀飞白清了清嗓子,假意咳了一声:咳。
颜从安闻声从思绪中醒过神来,她深深的看了荀飞白一眼,见她已穿好衣裳。可这衣裳的左臂处已破损,还沾上了点点血迹,便开口道:“你可有带换洗衣衫?这件怕是不能再穿了。”
荀飞白看着那被砍破的衣袖,想着等到了脚店,向小厮要些针线,补一下,也无甚大碍。只是现下穿着确实不太合适,此次出门时间长,确实带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她点头说道:“包袱中有换洗的衣服,我这就换一身。”
荀飞白话毕,却不见颜从安回避,她有些羞赧道:“从安可否在马车外稍候片刻,我换一身衣裳。”
颜从安见她面色绯红,心中暗忖,方才那般大胆如勇士,现下倒是娇羞的像个小娘子。不过这人本身便是个小娘子,只是颜从安与她一起时总是多受她照顾,以至自己也总会忘记这人比自己还要年少。
颜从安对着荀飞白淡笑着点了点头,也未言语,掀起车帘出了马车。她下了马车,眸色暗了暗,若是以前,颜从安还想着等着父母之事了结,或是等日后这人知晓真相,不想留在自己身旁,便多给她些银钱让她离去。
可就在方才自己看到她那般笑颜后,颜从安感觉到自己心尖的那不同寻常的悸动,即便从未爱慕过旁人,颜从安也知晓这般悸动是何缘由。
她对荀飞白动情了。
若说往日自己的刻意接近是因着荀飞白的善良、正直,也正因为荀飞白的这两项品质,她才有意将荀飞白拉入自己的计划。可方才在车内,她想将面前的人,一直困在自己身旁,让她一直同自己一起,不想再放她离开。
二人定亲后,荀飞白虽不如最初那般拘谨,但也一直克己复礼,虽待她比旁人亲近些,但从不做越距之事。正如那日崔嘉沐质问二人当真是相情相悦时,荀飞白虽口中答是,但颜从安知晓那是她故意说予崔嘉沐听,并非是她内心真实想法,而在当时颜从安也并未在意。
在今日之前,颜从安觉得荀飞白谦谦君子,确实让人敬佩。可现在她却有些不悦,荀飞白越是以礼相待,也表明荀飞白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礼教,出于她是颜从安未婚妻这个缘由。
荀飞白对她的所有关怀与照顾,皆是出自于责任。所有的一切皆是是未婚妻应做之事,而并非是心悦自己,才有意为之。
如今颜从安决定要将荀飞白一直留在自己身旁,她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她亦想得到荀飞白的爱慕之心。让荀飞白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旁,不仅是出于道义与责任,而是出自真心,一颗与心悦之人共白首的真心。
想起荀飞白不时羞红的面庞,还有那日在静室中出神的模样,颜从安觉得,荀飞白对自己也并非是真的完全无意。
那么让这正直善良的书生小娘子倾心自己,应当也并非难事。思及有一日,荀飞白会心悦自己,二人是真的两情相悦,颜从安眉眼微扬,嘴角带着笑意,心中更是欢喜无限。
荀飞白见她出了马车,放下心中羞涩,转身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一身干净的外衫。
换下身上的旧裳,荀飞白将它整齐叠好,再装入包裹中。在此期间,外间隐约传来颜从安与宝匣的对话声。荀飞白换衣服的空档,隐约间听到了一些。
四个护卫受了些轻伤,都不算严重,简单包扎一下便可。不过后面几人有压低了声音说了些话,荀飞白并未听清。
她刚刚将包袱收好,颜从安又掀了车帘走了进来,见到她便开口说道:“方才之事,耽误了些时辰,现在我们要接着赶路,争取能赶在天黑前进滨州城。”
荀飞白应声坐回位置,此处到滨州应当还需两个时辰,若不出意外,太阳下山前赶到滨州应当问题不大。她想着方才停车前还有一段书并未看完,拿起书本又看了起来,并未看到一旁颜从安看向她时,那无奈的眼神。
颜从安看着专心致志温书的荀飞白,只觉自己方才在车外想的太过简单。
这人如此不解风情,让其开窍何其难。
此时的颜从安想起好友楚无歌,自己与她二人当真是同病相怜,一人爱慕之人心有所属,而另一人心悦之人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
看完手中书,荀飞白本想换一本继续,却无意间瞥见颜从安正看着自己,似是有话想说。
荀飞白顿住了拿书的手,转向颜从安,出声问道:“我看书有些入神,从安莫要见怪,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颜从安看着荀飞白,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方才那些人,飞白认为是何人?”
荀飞白早就察觉这事有些蹊跷,现下颜从安同她说起,她便将心中想法一一说出:“方才那领头大汉,虽口中说着自己是山大王,那般匪气的做事方式也确实像是山匪。不过有三点我觉得有些蹊跷。”
说道此处,她顿了顿,看向颜从安,见她并不反驳,才接着说道,“其一,这三重山并非深山,道路虽不平坦,但地势并不险峻,一眼便能望到顶的山如何能藏下匪窝?
其二,我们一路向北而来,走的都是官道,此路往来人群并不算少,若是有山匪出没,官府早就出兵剿匪,哪里容得他们如此猖獗。
其三,那领头的大汉,虽口口声声说是抢劫钱财与女人,可在发现同伙被斩杀,无法劫持我们后,也并未抢劫钱财,他们绕过装着钱财的马车,也未将离他最近的蓝鸢大夫带走,而是跑至我们最中间,想将你斩杀。”
刚刚那般情境,荀飞白不但临危不乱,亦能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且看出其中破绽。猜测之事有理有据,层次井然,荀飞白这人当真是少年英才。
颜从安心中暗叹,幸亏今日便知晓了自己心意,若是等这人远离才懂得,可是要追悔莫及。
她淡笑着问道:“飞白所说之事有条有理,那飞白觉得这帮人如此作为,意欲为何?”
“我觉得这些人或许确实是山匪,但其目的并非是打劫财物与女人。”荀飞白看着颜从安的笑颜,面上竟然带了担忧之色,她有些小心翼翼道,“我猜测,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你。或是生擒,或是斩杀,不论生死。”
颜从安见她这般小心模样,也并未否认,点头道:“确实如此。”
荀飞白虽心中已有猜测,但她亦希望是自己猜错,却不曾想颜从安竟然也是知晓,还如此肯定回复,难不成颜从安知晓这些人为何要杀她。
思及此,荀飞白面上更是焦急,忙问道:“从安早就知晓这些人是想杀你?你与何人结了仇怨?”
“是何仇怨?怎么到了要取你性命这般严重?”
眼前人脸色焦急,颜从安心里确是舒畅无比。
在知晓有人想杀她时,非但未害怕自己受她牵连,反而还更是担心她的安危。
脱口而出的这些个问题,一个个砸在自己的心头。焦急的言语化作一团团小火焰,温暖了颜从安的每一寸心房。
颜从安收手放在荀飞白手上,荀飞白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荀飞白掌心温热,只是因着焦急而握的有些用力。
颜从安不忍再让她担忧,便开口说道:“飞白可愿听我说说家中之事?”
颜家的事,荀飞白除去那日崔嘉泽特意与她所说的那些,只知颜从安父母双亡,还有一个替他们定下亲事的阿翁,其余事情,例如颜家有多少族人,有多少家产知之甚少。
往日里她对这事并不算上心,可现下发现有人想杀害颜从安,便觉得自己知晓的实在是太少。
颜从安愿意同她说,她求之不得。
见荀飞白点头答应,颜从安便同她说起家中之事:“祖父取过四房妻妾,膝下有四子,二嫡二庶,皆是不同的生母。我阿爹,排行第三,是祖父续妻所生。我大伯亦是嫡子,但与阿爹并非是一母同胞,是祖父发妻所生,发妻早已亡故,他才续娶了祖母。二伯和四叔,是祖父另外的两房妾室所生。”
颜从安顿了顿,看向荀飞白。荀飞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的懂她所言之事,让她接着往下说。
颜从安接着说道:“大伯虽是嫡长子,但他无心经营,平日只爱玩乐,祖父对他不喜。阿爹自幼聪慧,又是嫡子,祖父自是对他另眼相加。阿爹与阿娘成婚后,祖父便渐渐将家里产业交于阿爹打理。可五年前突发意外,阿爹与阿娘去邻县查看家中产业后,在回来的路上,马车摔下山崖,他二人双双殒命。”
说到此处,颜从安有些低了语气,荀飞白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声道:“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怀中的颜从安摇了摇头道:“他们虽死去,可事情并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