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四方殿。
幽蓝的烛光照亮大殿,黑木龙纹椅坐落高台,墨衣铠甲的男人懒散地靠在椅背,双腿随意交叠。两个美娇娘一左一右侍立在两侧,葱白的手指捏起果盘里的葡萄,喂至男人唇边。男人启唇含住,葡萄在舌尖滚了一圈。另一位抱着玉盘的美娇娘连忙伸过手,葡萄皮被吐到玉盘里。
“报。”
“何事?”男人懒懒地撩眼,望向下面前来通报的魔物。
“尊上,那玄灵山的废物离开了玄灵山。”
闻言,男人登时坐起身,幽暗的兽眸忽明。
“离开了?他当下在何处?”
“民间,京城郊外护城河。”
“民间。”魔尊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不亏他一直派人盯着江思昭的动向,可算让他逮到了机会。
江思昭啊,江思昭,这次你可没有那么幸运。
“尊上,您要去寻那宗门废物?” 魔物多嘴问了一句。
凤澜横过眼,阴冷的视线扫去,一脚踹到魔物肚子上,嘴里挤出几个字:“废物也是你配叫的。”
日头西垂,护城河边起了风。
寂怀月站起身,墓碑前整整齐齐摆放几盘水果,还有上好的酒酿。镇国公一生征战沙场,生前最爱烈酒,他与江思昭跑遍京城才寻到一种产自边疆的烈酒。
“辛苦师尊陪弟子这一日。”
江思昭脚边的衣衫沾上了风沙,他踢踢鞋,听到寂怀月的声音,抬起头:“无事。”
“师尊,我们回去吧。”
“嗯。”
很久没有如此奔波,他舒展下身体,抬眼望向天边红艳的晚霞抿起唇,忽地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等到想起究竟忘记何事,江思昭面色一变,唇一点一点抿住。
玄灵山有一条规矩,任何人都不得无故下山。哪怕是仙尊也不行,如若有急事下山也必须向掌门师兄报备,经过批准方可离山。
好久没单独下山,他几乎忘记了这条规矩。
从小到大师兄几乎在所有事上都能纵容他,他不想修炼,师兄就搜罗各种无须修炼就能提高法力的丹药送给他,他嫌至清峰离昭华殿远,每次见面就都是师兄来寻他。偶尔有一次师兄抽不开身,需要他跑去昭华殿。夜深往返累,师兄就让他宿在就昭华殿的静室。
唯有这一条是师兄的禁忌,因为幼时他不小心从玄灵山后山跑了出去,差点被魔物吞掉,从此师兄便禁止他单独下山。
但他这也不算是单独下山吧。
师兄最...最多只能治他一个无故下山的罪名。
“怀月,你向师兄说要下山了么?”江思昭捏着掌,心虚地望向寂怀月。
寂怀月点头,眉心拧起:“弟子昨日向掌门说明了,师尊,您没有向掌门报备?”
江思昭呼吸微滞,明眸闪烁,小声说:“我...忘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后,寂怀月出声安慰:“师尊,我们赶在日落前回到玄灵山,掌门或许不会发现。”
耷拉的头微微抬起,江思昭听到寂怀月说:“弟子听说掌门今日与修远仙尊外出处理事务,眼下应该还没回到玄灵山,师尊,我们现在回去,或许能赶在他们之前。”
江思昭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摸到腰间的玉佩,圆溜溜的泛着凉意。突然反应过来玉佩没亮,说明师兄没与他通信,也没有发现他偷跑了出去。
“有理!”
两人转过身,江思昭站在原处等待寂怀月施瞬移术,一阵邪风吹来,寂怀月指尖的灵力熄灭。
江思昭疑惑地掀起眼皮,寂怀月皱眉正欲重新施咒,感受到一团强劲的魔气席卷而来,眼疾手快地拉过江思昭。两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江思昭一时没站稳,胳膊撑在身后的树干,被剐蹭了一下,袖子底下的皮肤瞬间泛起一片红。
“废物。”
中气十足的一声从风沙中传来,江思昭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注意在自己火辣辣疼的手臂上。掀开袖子果然看到破皮渗血的伤口,嘴唇不自觉地往下撇。
“魔尊?”空气中烟尘散去,寂怀月看清了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想起方才被打断的瞬移术,眉间一冷,“尊上贸然现身,可是有要事?”
凤澜眼神轻飘飘地从寂怀月扫过,落在江思昭脸上,狂狷地挑起眉:“江思昭,你可让本座好找。”
冷不丁地被喊名字,江思昭小心放下撩起的袖子,袖口沾到伤口,泛起疼痛。他拧起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注视着凤澜。
许久,迟迟没等来江思说话。凤澜眉心一跳,看到面前人透亮眸子里的迷茫,提高声音喊道:“你不认识本座了?!”
江思昭想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方才依稀听到有人喊魔尊,那这形容浮夸的男人是:“你是...凤澜。”
不知为何,听到江思昭说出他名字那刻,凤澜无端舒了口气。但下一刻又听到他出声:“你寻我何事?”落至半空的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凤澜不可置信地瞪着江思昭。情绪饱满的眼神极为复杂,七分气愤,两分幽怨,还有一分淡淡的忧伤。
然而江思昭只能看出凤澜满腔的愤怒,绞尽脑汁思考他与这人究竟有何过节,小脑瓜强制运转三圈,才堪堪想起一丝蛛丝马迹。
凤澜好像就是那个幼时他不小心跑到玄灵山外遇到的魔物。当时他年纪小,在后山外的树林里捡到一只通体黑毛的幼犬,便以为是灵宠。夫子说每一位修士几乎都有灵宠,师兄的是一只小狼,师父的是一只白鹤,但他还没有。于是小江思昭起了心思,从地上抱起幼犬要与他结契。
不过他不太会,左右摆弄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结契。幼犬身上的毛又厚又软,他的心思逐渐从结契转变成了撸毛。
他,凤澜,堂堂魔王之子,怎可能甘心任由一介凡人搓磨。
凤澜回过身,黑亮亮的兽眸盯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如果江思昭的手敢碰到他,他就一口咬掉这个凡人的手。
心里预设得很好,他张开想象中的血盆大口,嗷呜一口咬到江思昭的指尖。
“呀。”小江思昭喊了一声,凤澜得意地哼哼,被他的利齿咬疼了吧,人类。
白嫩的小手被幼犬糊了一层口水,小江思昭嫌弃地抹到幼犬身上的毛上。幼犬似乎把他当做了磨牙棒,未发育好的乳牙不断磨他的手指。
“有些痒,小犬,你别磨了。”小江思昭轻轻戳了戳幼犬的耳朵。
凤澜瞪眼,看着江思昭完好无损的小嫩手 ,有些怀疑狗生。
莫非这小孩不是凡人,他不信邪地又嗷呜一口咬上去,乳牙触及江思昭手指之前,被江思昭啪叽一巴掌推歪了狗头。
凤澜偏过狗头:?!
“不许再咬我了。”小江思昭一字一句地对凤澜说。
凤澜眼里冒火,注视着江思昭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是他小瞧了这个凡人了。
不欲在此耽搁时间,凤澜小爪子积蓄魔气。虽然彼时他的法力并不像现在深厚,但这一点魔气足以让毫无法力的江思昭重伤。
他势在必得地噙笑,魔气积蓄成团,小爪子往前一推,直直往小江思昭腹部袭去。眼看就要击到,黑乎乎的魔气突然转了个弯,被江思昭腰间的玉佩吸收殆尽。
凤澜再次瞪大狗眼,感到不可思议地往上扒,爪子刚一碰到玉佩,哀嚎一声,又迅速缩回。明明看着冰凉的玉佩,却如同岩浆一般灼烫。
注意到凤澜的动作,江思昭把玉佩往怀里揣了揣。这是师兄刚送他的生辰礼物,不能被幼犬碰坏了。
后来凤澜多次尝试,但无一意外都伤不了江思昭半分。他屈辱地躺在这个凡人小孩怀里,如同宠物一般,被摸遍全身的毛。
凡人好像没见过魔兽一般,对他的原身爱不释手。
见识短浅的人类,凤澜在心里冷哼,四肢却渐渐舒展。
他跌入外界多日,一直没合过眼,眼下嗅着小孩身上的清香,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闭上眼之前,凤澜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遇到江思昭,一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打败,变成最弱的兔子,踩到脚下。
只是后来他都没有再遇到江思昭,他派人调查,方得知这个凡人竟是玄灵山的无忧仙尊。但仙尊又如何,他可是魔族最强的魔物。于是,凤澜自信地从魔界飞到玄灵山下,决定直接上山去找江思昭一较高下,未料创业未半,崩殂于玄灵山结界。
他黑着脸一次次袭击,结界始终固若金汤,连一个小口子都没破开。
既然没法进入玄灵山,就只能选江思昭外出时与其比试。
他就不信江思昭永远不下山,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江思昭确实几乎不下山,偶有两次下山还是与裴长砚一起。
那两次凤澜强按住冲动,也没有贸然出手。他又不傻,从裴长砚手里把江思昭带走势必要花费好一番心力,而且极可能会失败。
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凤澜就这样一直等,等一个江思昭独自外出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这次江思昭下山,而且身边没有他那个讨人厌的师兄的时候了。
与裴长砚相比,寂怀月丝毫不足为惧。凤澜摆手,江思昭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看到自己到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
凤澜的声音响起,穿透黑暗,显得异常幽深。
“江思昭,这次你逃不掉了。”凤澜嘴角噙着狂妄的笑。
熟悉的台词如同一道利剑穿过江思昭天灵,头顶的小芽感受到阴湿的环境,不舒服地钻了出来。
这…熟悉的剧情。
江思昭的眸子睁大,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花市画面。
漆黑无光的山洞,滚烫的喘息…
他…好像明白凤澜来寻他所谓何事了。
咸鱼江(惊恐):怎么一言不合就到酱酱酿酿的剧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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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