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之相思 第9章 日夕春尽

我与言而兜兜转转好多年成了亲。

阿兄为我准备了十里红妆，亲自送我出嫁。婚后我与言而像多年前约定好的那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我想去玉门关看一眼。我心里明白这就是最后一眼了。言而请旨驻守玉门关，我随他同去。

从皇城离开那天，我不要任何人相送。我忽然间释怀了当年母妃离别时的遗憾。

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从公主府离开的时候，抬头仰望天空。这是我思念母妃养成的习惯。母妃生病时，其实有个心愿。

“合欢，你是个好孩子，母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座城。”

这座城，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离开，此刻觉得无比安静和沉闷，就像是雨还没有终结，又要下一场大雨。

落脚玉门关，我卧于病榻之上。修养近一个月，才可以去外面吹风看风景。

其实我觉得挺对不起言而的，与他成亲不久，他又要背负上丧偶的流言蜚语。

我在他手心写字:纳妾。

他笑了笑，将我的手放在被子里，并将被子往上给我盖了盖。

“公主，我宁可守寡，也不想让其他姑娘守活寡。”

言而说话还挺有趣的，向来都是女子都是丧夫守寡，哪有男子叫守寡。接触时间久，言而也是个有趣的小郎君，与我也爱开玩笑，只可惜他志在边关，无心情爱。不然他也很会哄女孩子欢心。

言而陪我去看黄沙时，其实我心里是有一个愿望，我想在有生之年看见大黑，不知道它过的好不好。我一连几日都没有遇到大黑，但是我还是一连几日去我放生大黑的地方等着。

当玉门关下了第一场雪时，“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影子。我奔向大黑，却摔在雪里。大黑朝我跑了几步，然而还是停在了离我很远的地方，还是远远的没有向我走来，不过远远的它看了我很久很久，它认出来我，这么多年他没有忘记我，最终他还是掉头离开了。

只要它平安，顺遂，我就很开心了。

它又发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狼嚎，而同时接着它的嚎叫，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嚎叫。整个天地和狼群都在庆祝我们的重逢与告别。

言而将哭晕在雪地里的我带回营帐。其实私心的我希望大黑能陪伴我，与我不离不弃。可是我知道，它如今已经融入自然，成为狼王生存的很好。它是狼王，它有它的责任和使命。它要带着它的种族更好的活下去。

如今我躺在榻上的时间更长了。如今给我思考的时间就更多了。

我精神稍稍转好，还是有很多很多的脑洞，笔缀不耕。我的话本手稿，也就只能交给言而让他以后回皇城时，将我的话本手稿交给这么多好对我不离不弃，默默陪伴的忠实书粉。我的话本事业也算画上完美的句点。

言而有时候坐在我旁边拿我的手稿消愁解闷，他算是我的第一读者，这是他的福利呢？等以后我的话本收益就用于救济灾民，或者为边塞的将士改善生活，提高待遇。我身后的未完成的琐事太多了，只好麻烦言而。

“公主，放心。”

言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的心稳稳的没有悬起来。

我发现言而腰间坠着一个香囊，我对母妃的刺绣一目了然。可是，我不记得，母妃送过言而香囊。

“公主，这是家父离世前送给我，说是他偶然捡到的。很是喜欢。珍藏已久。”

原来母妃不是单相思啊！他们是两情相悦。

这世上的有缘无份总是阴差阳错的让人难过。

假如能回溯过去，改变哪个环节，阿兄与我能云游四海。是太子哥哥不被废除。可是只要是圣上还是圣上，结果都是无解的。

这个假设其实对母妃一开始也不好，她没有改变她的困境。所以我到希望，我与阿兄不云游四海，我直接回到那年的吴将军府，阻止母妃观湖，或者更早更早，我告诉吴老将军。

“这个香囊的主人我认识。”

“小姑娘，你眼花了吧？我身上没有香囊？”

怎么会没有呢，不可能啊？我苦思冥想中看到圣上捡到了母妃的香囊？难道一切都是注定，更改一环还是会回到原点？

我醒来，发现原来是大梦一场空。梦都残忍的不给人希望。

我回忆起，其实我早就知道阿兄的心上人是谁。

很久很久以前有次我午睡假寐未醒，阿兄偷偷的吻了我的眉心，然后偷偷的溜走了……

而每次他的喜事，我比阿兄可强太多了，我都会开开心心的恭喜恭喜，其实开开心心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已经开始落泪。

我有心悦之人，不过我要克己复礼。

我是何时动心的呢？

是我与阿兄在御花园的湖边，遇到了我的五哥。他幼时仗着自己的母亲是贵妃极为傲气，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阿兄，阿兄忍了，他看不上我，说了很多嘲讽我的话，当时我觉得很恶毒，接受不了，不会反驳，只会哭。

如今我已经忘了那些嘲讽我的话，直记得阿兄直接给五哥一个乌眼青，然后抬脚狠狠一踹，五哥就在湖里哭天抢地的喊救命，他喝了很多绿绿的湖水才被救上岸来。

这件事闹的很大，贵妃不依不饶闹的没完没了。圣上以阿兄目无尊长为由，让阿兄跪在贵妃殿外每日三个时辰，一个月才罢休。

阿兄受罚受辱，都是因为我。我陪着阿兄一起去跪着。阿兄很生气，不许我下跪。

“你无错，我不许你跪任何人。”

可是他也无错，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也不必下跪折辱。可是阿兄将我推开了。他不给我与他一起共苦的机会。我偷偷的藏在他看不见的远处，他跪的笔直的侧影。

那时，我希望变成他的影子，与他一同受烈日当空，暑气炎炎。

暴雨倾盆时，我实在忍不住撑着伞给阿兄挡雨，除了他的发顶，他的身上被雨水淋湿，膝盖处已经被流淌的雨水浸湿。

“回宫去！”

“不回！”

我说的硬气，脸上却湿乎乎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沾染了我的脸。

我如何安生的待在殿内，这雨下的那么大，将合欢花都打落，多让人心疼啊！

后来太子哥哥带着太奶奶出现了。圣上对阿兄的惩罚才结束。那时我才觉得，虽然我们不时常接触太子哥哥和太奶奶，但是他们还是爱我们的。

阿兄被烈日晒，被暴雨浇都生龙活虎。我大病一场，高热不退时，阿兄整夜守着我，往我的额头上换冷水浸过的手帕。

等我退热，感觉不那么男难受。

“阿兄，你去就寝，我要去梦周公去。”

“我不去，我守着你，万一烧傻了。本来就不聪明，以后傻了怎么办？”

“啊？那我要是傻了岂不是很可怜。”

“我是很可怜，到时候只能不娶妻来照顾你这个小傻子。”

真高兴我没有烧成为小傻子，不用拖累阿兄，所以阿兄不用照顾我，他娶妻生子，开始自己的幸福生活。

宫里一年又一年柳绿花红莺歌燕舞。我让小昭宇去庭中折一支合欢。其实小昭宇不像阿兄，也不像楚姐姐。甚至也不像我。其实她像已故的被圣上囚禁蹉跎岁月积忧成疾的太子哥哥。

阿兄总是这样，胡作非为，自己的名声随意自毁，毫不在乎，什么也不在乎。

可是我不能陪着他像幼时那样胡作非为，疯疯癫癫下去。

我痛苦的保持清醒，不敢朝他走一步，只能难过的退后的一步又一步。直到我退出他的世界。

因为我知道，我向他走一小小步，他从管中窥豹窥探我一点点爱意，他都会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他总说我笨我傻，其实我最聪明，聪明到很好很高明的隐藏自己的感情。聪明到连他都可以诓骗。他一定觉得我心悦言而，从青梅到白头。

我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等着。只觉得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我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这不是小昭宇欢快的脚步声。

是谁的呢？

我废力的抬眼看，是言而。我现在玉门关，没有小昭宇，没有楚姐姐，没有阿兄。

我又出现幻觉了。越看言而越像阿兄，他还是那么丰神俊朗。可是我知道阿兄在遥远的皇城。

阿兄没有在我身边，我的身边人是言而。言而真惨啊，总是被当成替身，一次又一次。

真是太对不起他，只希望他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日薄西山的痴人一般计较。

“阿兄”将我抱在怀里，而我枕在“阿兄”的怀里，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和“阿兄”如此亲近。

他将吻落在我的眉心，而一滴泪落到我的额头，那一刻，我的泪簌簌而落。我想若有来生，莫要在做兄妹了。

我想告诉他，那年那首诗的下一句，我后来知道了。

相思树上合欢枝，

紫凤青鸾共羽仪。

肠断秦台吹管客，

日西春尽到来迟。

肠断秦台吹管客，

日西春尽到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