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小白心意,她抓紧时间从桌上多夹了几筷子醉虾,一股脑全装进荷包里,才算是心满意足的跟着绒绒到偏院去。
她前脚一走,后脚这桌上的女眷便低声议论起来,也怪不得他人八卦,哪家闺秀会将活蹦乱跳的醉虾装到荷包里当零嘴的。
若说是于尚书家不知礼数的小妾,今个儿纳进来的又是头一位。
许是低贱爬床的通房,从容貌上来了看倒也使得,却有哪家的嫡小姐同这些狐媚子好得似一人的?
这尚书府也太不把人看在眼里了,一个妾室大摆宴席,搞得她们都要捧场不说。
就算她们的夫君都普遍的官职不高,也没有安排妾室通房同她们一桌的道理,待她们回府定要好好吹吹枕边风出出气。
再就是,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于琢相貌风流却忠情的名声在外,京中就没有女儿不曾羡慕心动。
人心就是难测,前一秒自以为撞破了什么秘辛,幸灾乐祸于凌霄也没那么好命,后一秒联想自家后院的莺莺燕燕,也不免感叹世事无情,总归是旧不如新。
比起正院的热闹,偏院虽然同样是大红灯笼高挂也显得寂寞了许多,不知是尚书府内两位主人哪位的疏忽,一路过来小白和绒绒连个丫鬟婆子都没看见的,倒是顺风得很。
“嘘……”刚进院子小白就听见了里头屋子有人说话,还有股似有若无的淡淡妖气。
奇怪,什么妖会妖气如此淡薄?若不是她师从剑仙估计也察觉不出来。
“怎么了小白姐姐?我母亲在里面吗?”对于小白让她噤声,她表示摸不着头脑。
小白未语,从发髻上取了师父赠的那根簪子,手指掐诀绒绒便变成了一道光收进了簪子里。
小丫头先睡会儿,莫吓到你,睡醒一切都好了。
然后才将簪子插回头上,怕戴歪了还扶了扶,做完这一切,小白施施然的朝院里走。
“什么?你竟然还挂念着那个贱男人?本殿做这许多,你还看不清他的本质吗?他哪有说得那样爱你,本殿稍稍一勾手魂儿都丢了。”屋里有人说话,听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
却是不同于于凌霄永远冷漠淡然的声音,娇软酥麻小白一介女子只听声音都觉得很难不喜欢。
“你请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些?你口中的贱男人是我的夫君,今日以后也是你的夫君。”不同方才那人的焦急恼怒,于凌霄显得毫无情绪可言,冷静直白让人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的夫君?呸,本殿乃青丘九尾狐之后,本殿的未婚夫虽然也是风流成性四处拈花惹草,好歹有个天君之子的尊贵身份,怎么看得上区区一介凡人?”
“我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心热偏要装一副面冷的样子,若不是你曾解救了本殿于危难之中,大小算个恩情……哼,我才不愿管你这些破事儿呢!”
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小白觉得无趣,便伸手推开了门,屋内单方面的争论戛然而止,双双看向不请自来的她。
“让我同她聊聊?”小白抱着手环在胸前,一边打量粉裙打扮的女子,一边对于凌霄说,丝毫不担心自己为客此时是越俎代庖了。
于凌霄眼里闪过说不清的神色,只冷冷叮嘱了一句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请莫要伤了苏小姐。”
嘿,这于凌霄是个妙人,凡人之躯凭借一双慧眼也瞧得出小白并非只是个花架子,也果然如苏少兮说的那样面冷心热。
小白如是想,不忘将簪子里的绒绒捏诀送回舒绒斋,方才她不明屋里状况,不能贸然行动怕伤了这小丫头,如今面前这姑娘也算半个熟人,自然松了心神安心解她的疑惑了。
苏姓、青丘、九尾狐、与天君之子有婚约……这一连串让小白不想猜测出她的身份都难,原是青丘九尾狐苏少兮殿下。
其实小白在天界因着妖族身份并不是那么爱出门,晓得苏少兮也完全是因为她那个三界之内都出了名好色成性的未婚夫,天君幺儿——九宁。
父母之爱最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体现在名讳上,可怜天下父母心,贵为天君堂堂天界之主也不得例外。
幺子不用继任大统难免溺爱,再者好女色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最多就是名声难听些,这样也好,免得太子重华猜忌,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只要不闹出什么难以服众的祸事,什么女仙女妖甚至是凡人,只要九宁想要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这样一个人难得又是个极有分寸的,但凡有些身份的他也未曾肖想,讲究一个心甘情愿,也真没闹出什么“强抢民女”的事来。
很快九宁的后院成了个四季长春的“大花园”,各色花卉常开不败,齐人之福惹得多少人只恨没投个好胎有一个好爹。
对于此,师父一直严防死守,多次以“后花园”美人的下场为反例提点小白,就怕她突然脑子不好犯糊涂,只看见皇子姬妾的表面风光。
至于其余八子或身居太子高位,或领了什么职位各管封地,只有九宁一人实在不学无术,到连天君都没法拉下脸面来封他个闲神的地步,所以就依着凡间的例子随意叫了个皇子殿下。
纵使如此,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九宁殿下就算没有封神,那也是天君的心头肉,自然也没有那拎不清的去招惹他。
这些美人翻来覆去大多红颜易老,身如浮萍难自控,相似的结局中,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苏少兮。
其实她并非青丘九尾狐嫡系,她命好也不够好,原身是世间极为难得的九尾红狐,可惜她的出身上不得台面,母亲只是九尾狐八竿子才打到一块的旁支,父亲更是青丘地界无门无族的野狐。
以她之身本不配同天界结亲,是九宁初见即惊为天人魂牵梦萦,执意要求娶为妃。
天君爱子哪里犟得过,才无奈将苏少兮抬高身份,归到了九尾狐嫡系一脉,还美其名曰封了个虚名殿下。
连仙籍都没提还是个妖身,就晓得天君有多宠九宁殿下,实际就有多瞧不上她。
如此开了先例,不说天界其他仙家有没有意见。
首先青丘嫡系的态度就两极化,上古众神凋零到他们这一辈虽说没再出过什么上神,到底以往的显赫摆在那里。
血统这种东西上到天人界下到凡人界,任何有身份说得上话的族群都是极其看重的,如今倒是为了个野狐狸坏了他们嫡系血统。
若是自身强悍拳头够硬也就罢了,偏她除了一手媚术耍得精妙,其余不过是中规中矩,叫他们如何不怨如何不恼?
但也无法,谁让他们一族没落现在都得仰人鼻息,惹不起九宁殿下和天君,还整治不了一个小妖精吗?
总说凡人狡诈争斗不断,妖族也不遑多让。
一边瞧不起苏少兮以色侍人名声低贱,厌她污了嫡系清高,恨她坏了纯正血统,一边又扒着不肯松手,恨不得吸干她的血,妄想利用她来恢复青丘一族的荣光。
言尽于此,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古语有云,狐族擅媚,讲得就是狐族生性风流,貌美是武器蛊惑人心是天性,尤其九尾狐的老祖宗,苏妲己那是惑乱君主颠倒过朝纲的。
经年累月血脉混淆,就算苏少兮只继承了那不到三成,也足以成为这一辈的佼佼者。
如今她就穿了件十分简单的粉裙,青丝微绾,插了一只素面银钗,因是喜日还稍点了胭脂,但也算不上怎样好生打扮,就这样俏生生的站着,粉面含春妩媚天成,就已是倾国倾城的姿容。
不难想象,若是稍加打扮该是怎样的祸国殃民,又觉得理所当然,像一支含苞待放的花儿只需稍加等待定会惊艳全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女儿家没有谁不在意容颜的,小白对容貌也是极有自信了,这会儿见了苏少兮也觉得多少有些惭愧自身。
当然美貌身段上她是丝毫不输,不然师父当初就不会把九宁皇子当贼防了又防,可就凭这与生俱来魅惑的气质,换了她是男儿郎也合该想着金屋藏娇了。
“苏苏殿下怎么也来了凡间?不是同九宁皇子不日就要成婚了么?”小白的话语里透着亲近和喜欢,面对如斯美人叫她实在没办法说出生分的话来。
若是青君在场定要头疼小白给养傻了,又开始发散她对美人的无尽善意,哪怕双方其实是见第一次面。
若换了是徐以献,恐怕更多的是庆幸,好歹小白只对美女兴趣满满,但这也不能细想,细想了也头疼。
剑仙之所以把苏少兮当成重例,不仅是严令禁止九宁与她接触,其实也是不希望她去接触苏少兮,实在这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本质,小白这样的小呆子怎么是她的对手?
小白打量苏少兮的同时,苏少兮同样也在打量小白,原来这就是玉波池那位神秘剑仙养在身边的爱宠。
很美,是同她不一样的美,如水清淡若莞尔一笑又明媚不可方物,沉默时气质冷冽平添几分高贵,一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昭示着她是真正被人娇宠在手心的。
苏少兮觉得老天真是不公,都是容貌出色的红颜祸水,偏她就要在泥泞里摸爬滚打,挖空心思来换取生存的机会。
她如何不知一声声的“殿下”有多少的言不由衷,多少的嘲笑讽刺,可她又能如何?想活着有错吗?想活得好有错吗?
她惯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如斯所想只是瞬息之间,苏少兮就又恢复了她最完美的笑容,骄傲中自带魅色。
“前段日子受了点小伤是于家姐姐救了我,这不来报恩了。”方才和于凌霄谈话语气还那么差,这会儿又亲亲热热的喊着姐姐妹妹的。
小伤?小白不信,她是呆又不傻的。
青丘一族如今式微,千万年前族中可是出了天后帝后风光无限的,有捷径可走自然没人愿意潜心修炼踩那荆棘之路。
苏少兮算是少数的不愿听天由命之人,潜心修习媚术也不忘提升法术,但毕竟无人教习,别说战胜的话,自保应当是没问题的。
再者她如今是天界未来的皇子妃,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一般小角色也不敢凑前来。
“你伤哪里了?怎么伤的?我帮你看看吧,我在天界医术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小白连珠炮似的发问,她是真的急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绝世美人儿,多狠心的人才下得了手?
若是这细皮嫩肉的留了疤那就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小白强忍着没拉着苏少兮脱衣检查,就她这表现,师父来了也得夸她有分寸呢!
这人什么毛病?如果她不是失忆了,那么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吧?这么热情的苏少兮都忍不住怀疑她的真实性别,不会是男扮女装吧?又或者她的媚术已经修习到顶峰?男女通吃?
苏少兮不了解小白为人,但也看出来她是真的心急担忧,到底就软了半头也不好再敷衍了事,“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被人暗算了,封了法力现了原形。”
“就是那么巧落到猎人的陷阱里,正好于家姐姐路过心善便救了我。”
小白表示听懂了,这就是一个大美人儿被人嫉恨陷害的套路故事呀。
化形都这样好看的小狐狸,原身定然也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绝佳珍宝,幸得于凌霄碰见了,如若换了那些个贪心之人一定给做成狐裘,说不得还能卖多少钱买多少点心瓜果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