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布被掀起一角,透进来一点微凉的光,借着这点光,余悸醺瞥到了一抹淡红的衣摆。紧接着,女子身上独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了他鼻尖。
他冷笑一声,心道余陵倒是下了好功夫。
那侍女往余悸醺走来,手上的瓷盏与汤匙相磕,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冲击着人的耳膜。
营帐里漆黑一片,侍女放下了醒酒汤,又往余悸醺那儿走了几步,声音轻柔:“五殿下……”
她伸手触向那人胸口,还未触及,手腕便被狠狠擒住。
侍女惊呼一声,却听余悸醺哑着嗓子道:“滚出去。”
言罢,他像是忍到了极致,猛地甩开她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侍女眸中划过不甘。
她受大皇子的命令前来,若是今夜事成,往后等待她的便是荣华富贵。
机不可失。
“五殿下,让清儿来服侍你吧……”侍女媚着嗓音扭腰上前,想把整个身子贴到余悸醺身上。
她知道,余悸醺中了药,只要自己争点气,他绝对忍不住。
男人嘛,从来都是被**支配的。
“你说你叫什么?”明明浑身滚烫,余悸醺的嗓音却冷得出奇。
侍女心中一喜:“奴婢名为清儿……”
可惜营帐里没点灯,否则她就能看到,余悸醺赤红的双眸与意味不明的笑。
“五殿下,清儿……”
“噌——”
那名为清儿的侍女以为余悸醺喜欢这名字,正想多说几句,谁知一开口,耳畔便传来一阵利刃出鞘之音。
紧接着,脖颈处闪过一丝钻心的凉,倒下去的前一刻,她似是看到有什么东西被窗外的明月反射,很快地亮了一下。
血腥味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稍稍冲淡了余悸醺心中的难耐,但他浑身依旧烫得紧。
余悸醺坐在床上,偏头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又将视线对准了手中那把短刃。
或许疼痛能填充欲海。
可还未等他将想法付诸实践,篷布那儿却又传来了动静。余悸醺额头青筋暴起,看也不看直接将短刃甩了过去:“本王不是下令谁也不准进来!滚出去!”
几声凌乱的脚步,那人侧身躲掉了短刃,而后不但没转身离开,反而胆大包天地往他这儿来。
余悸醺原先只是身子热,现在脑子也被气热了。来人还以为他是个祖宗吗?他今天非得杀了……
“王爷,你玉佩落我那儿了。”白清的声音自夜幕中传来。
余悸醺:“……”
得,还真是个祖宗。
这声音似是催化剂,原先他只觉往腕子上割几刀忍忍就过去了,现在却被磨得厉害,怎的也忍不了了。
白清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王爷,我走了。”
但下一秒,方才那个要他滚的人却一把从后面搂住了他。白清受惊,玉佩“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想去捡,身后那人却拦着不让。
余悸醺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觉察的哑:“别走。”
白清没有动,若是平日,他定要调笑一番的,但今日不知怎的了,竟出奇的乖。
风从外头呼啦啦地滚过,余悸醺捏着白清的手,酒气和药效交织,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被折磨了一日的问题。
“余陵……碰过你没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白清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
他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若我说是,王爷会嫌我脏吗?”
余悸醺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但还未等他开口,白清却又转过身来,搂住他脖颈,边亲边笑道:“骗你的,没有。”
脸在笑,心却在滴血。
他不知自己这执拗的坚持是为什么,就好像只为了等那人一个回答。可最后他还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自己已经脏到骨子里了。
不过余悸醺没空想那么多,白清的那个吻让他胸口的火一窜三尺高,他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忍到了极限。
外面风声很大,盖住里营帐里的动静,白清眯着眼睛,眼里交织出一片浓雾。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听到,余悸醺凑近他耳朵,低声道:“我碰。”
……
次日清晨,余悸醺醒得晚,他盯着一旁空了的床铺看了一会儿,而后毫无留恋地起身,叫了个自己的心腹处理好昨夜的尸体。
出了营帐,他依旧是那个风流草包五皇子。
按照惯例,狩猎开始前会放出一只翎鸟,五色羽毛,谁射中了它,便是得了个好兆头。
余悸醺骑着高头大马,慢慢地跟在队伍后面,却不料余陵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五弟,昨晚睡得如何?”余陵昂着头,普通的寒暄也硬生生让他说出三分趾高气扬的味道来。
余悸醺装傻:“小弟不胜酒力,昨夜沾床就睡过去了。”
余陵脸上的笑似是僵了一下:“那酒性烈,本王昨夜还托人给你带了醒酒汤。”
余悸醺笑了:“多谢大哥挂念,下次若是再给小弟带,找个漂亮些的侍女如何?”
余陵盯着他看了会儿,而后心中绷着的那根线才慢慢松下来。
应当是想多了,这草包满脑子都是醉花楼勾栏院的美人,指望他争权倒不如指望乌龟上树。
余陵一抬下巴,懒声道:“行。”
余悸醺垂下头,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是一条乖顺的犬,唯有他自己知道,里面关的,是匹羁傲的孤狼。
解酒药,他是有了,不过这药不是余陵送来的就是了。
正聊着,前方却传来一声清啼,紧接着,“簌簌”几声响,翎鸟乘风而上,五色的羽毛在光影下交映成辉。
嘉隆帝放飞了鸟,又搂着怀里的妃子道:“翎鸟已飞,今日谁若射下这彩头,朕重重有赏!”
未等他说完,平沙地猛地扬起一阵沙,余陵一身骑射服,鲜衣怒马,弓指苍穹,三箭齐发。
箭矢划破风声,铿鸣而上,翎鸟哀鸣,五色的翅膀扑哧了两下,直直砸向大地。
“吁!”余陵一扯缰绳下马,抬起下巴,碎发被风带动,他捡起被射落的翎鸟,眸中带光,散了一地的星。
余陵走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将那翎鸟呈至嘉隆帝前,声音铿锵有力:“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真当得起一句独步一时,盖世无双。
不知是谁率先鼓起了掌,人群骚动,掌声如雷,嘉隆帝龙心大悦,慷慨激昂,赐余陵黄金百两。
可余悸醺却只是笑着看向他那双腿。
狩猎开始后,余陵照例和白清骑着同一匹马。
那小家伙昨夜被余悸醺扣住了,今早也不知道怎么在余陵那儿蒙混过去的。余悸醺从来不担心他会暴露,毕竟白清那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玉皇大帝来了都能被他哄得高高兴兴。
但此刻的白清却被余陵搂在怀里,被迫驰着快马奔走。
原因无他,只因为两人运气实在太好,刚进森林兜了一圈,就被一群野狼盯上了。
余陵拿箭射死了五只,最后箭用完了,还剩一只没死,无奈,他只能选择跑。
快马在森林中奔驰,带起一阵簌簌的风声,白清被颠得难受,脸色有些苍白,但更让他难受的却是他终于知道了余悸醺那日给他的药膏是什么。
是能让野兽发狂的药。
他算好了秋猎这天余陵会心高气傲地一个人,算好了如何让他抹上这药膏,也算好了最后如何不让他怀疑到自己头上。
一切都很完美,不过是……没把他的命算进去罢了。
“吁!”余陵一拉缰绳,猛地停住,白清身子往前一倾,差点吐出来,抬眼时却发现前方一片乱石遮挡了去路,唯有左边剩一条竹林小道。
啊,没路了。
身后传来野狼的嚎叫,不知为什么,白清的心脏突然重重敲了两下。
他刚想转头望向余陵,说点什么东西,肩侧却被人猛地一推。
紧接着,他失了重力,右侧身子撞击到地面,麻了一片,似乎还有什么石子,硌得他生疼。
光很晃眼,他偏头看了眼余陵,却只来得及看见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以及……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