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时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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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第一次对我表白。

我有意想减少我们之间的联系，但京城来了消息，我不能完全不顾她的安危。

我们独处的时候，她也对我表白了很多次，每次会反复用很多不堪的词语形容她自己。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

她是个很好的人。

真正的恶人是不会说自己是恶人，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破坏了别人的感情，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贪心感到愧疚。

我知道她在知道我已婚后克制着自己，我看见她经常来安一的墓前道歉，我也清楚她日复一日的努力练习舞蹈，是因为一份纯粹真挚的喜欢。

她漂亮、坚韧、勇敢。

就像初次见她时，校园里开得正盛的桂花，小小的个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一旦绽放，就一定是大方浓烈的，是任谁都会被她身上的蓬勃感染。

她那天在舞室里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她说的其实是对的，安一走后的三年里，我也思考过她说的那些话，我确实不是适合她托付的那个人。

我不够风趣细腻到让她开心，还会给她带去压力，现在也直接被判了“死刑”——只够活到三十岁的人，怎么照顾她一生。是在我死去后，让她活得更加痛苦吗？

我是个懦夫，才让喜欢我的人都变得不幸，但她们明明都是优秀明媚的好姑娘。

她的舞技一天天地变好，甚至达到了校内数一数二的水平。

我的身体一天天地转下，甚至真的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她。

是时候开始了。

我对谢家开始了复仇，这场准备耗时整整四年的复仇，仅仅四个月就成功了。

谢家输的一败涂地，我的时间也只剩下了不到八个月。

我撕碎了报告单，吩咐保镖送我去舞室去见她。

她照例出现在舞室，却正被另一个男人面对着搂着腰，对他笑颜如花。

我在门口僵住了一瞬，下一步，她脚下有规律的舞步让我反应过来，她只是在和对方跳双人舞。

我松了口气，很快又为刚才的松了口气的反应震惊。

我为什么会……

“周旭！”

她先发现了我，热情地冲我打招呼，走到我身边推我进门：“快进来，我给你说个好消息。”

我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开口却忘记了想说的词，讪讪地回过头，发现刚刚和她跳舞的男伴，正是我一开始给她介绍的刘老师。

“你一个月都没来学校，肯定不知道……”

她神神秘秘转到我面前，和刘老师站在一旁：“我和刘老师入围了！AE！大！赛！的！决！赛！就在下周，去京城。”

她抱住刘老师兴奋地欢呼，还默契地和他击了个掌。

我笑了笑，感觉脸有些僵：“是吗，这么厉害？”

“对呀”，她嬉笑完，蹲到我身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给我比赛加油呗？”

我思考着：“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刘老师忽然来了电话，急着回家离开了。

室内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她抓着我的胳膊晃：“我都知道谢家破产了，之后不是全靠我们家帮你盯着了吗？不得去京城谢谢我爸？”

她说的不完全没道理……

“好吧。”事实上，她永远有奇怪的歪理说服我答应她的要求。

她立刻活蹦乱跳起来，高兴地在舞室给我演示起了决赛要跳的舞，像是真有舞伴一样搭着空气跳得活泼。

我不自觉被她感染得笑起来：“不对，脚步快了。”

我边说边想起身给她做示范，离开轮椅的一瞬，心脏却猛地刺痛，将我打了回去。

“怎么了，你没事吧？”她停下来，紧张地回到我身边。

我摇着头，却无法控制病情恶化。

不想面对她表演一个残废发病，我叫了保镖匆匆将我带了回去，晚上她发来的消息都失落了不少。

【实在不舒服就好好养病吧，我去拿个大奖回来】

我对着那行文字看了很久，翻着她过去热情的话和我疏远的回答，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照理说，一直拒绝她才应该是对的。

我有想过她只图一时新鲜，或许在一起后，没了新鲜感就会很快放下，但我绝对不该去赌这种可能。

因为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是一个长情的人，她靠近我就只会更加不幸，还要在我死后独自一人承担余生的悲伤。

得到了再失去和从未得到，哪个都是痛苦的选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选。

但想着她替我找的借口，我也确实应该去谢谢她的父亲，我的手指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我陪你一起去。】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

我们一起回到了她的家乡，是个和苏州风格完全不同的城市，果然是处处都是簇拥着的热闹喜庆，才养出她这样鲜活率直的人。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的父亲是个古板严厉的人，我和他同坐在AE决赛的观众席上，他感谢了我的照顾，却一眼不看她台上亮眼的表现。

“为了个男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学些没用的花招数，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他发表了自己的不满，并试图把我拉到和他统一战线：“周老师，等会吃饭的时候，你多帮着我说些话，这次回来京城，就不让她再回去了。”

作为带她“误入歧途”的那个老师，我实在难以做出自然的笑：“也得看她的意愿。”

“不麻烦，她喜欢好看的我就给她找个好看的。”

他跟我表明：“她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我给她找了个家境和条件都不错的小伙子，和她一块儿长到大的，等会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也多夸两句就好。”

联姻？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后来江建业说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了。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人，她还是没有拿到奖项。

其他人先去了饭店，我去后台接她。

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哭丧着脸趴在我的腿边：“输掉了啊，输掉了……”

“没事，能入围AE决赛已经很棒了。”

我想要去摸摸她的头安慰，手却停在了半空缓缓收回：“饿了吗？”

“饿啦！”她瞬间站起来，推着我就往外走：“累死我了，快带我去吃顿好的。”

“不……”我犹豫着：“江老爷说，已经安排好了饭局。”

“哦？那一起吧。”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爽快地答应，哼着歌和我一起上车。

直到到了饭店，她看着饭桌上突然出现的竹马，和江建业暗示的笑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饭局。

那人上来就替她拿过外套：“好久不见了，初和，该不会把我忘了吧？”

她配合着他脱下外套，挤出一个笑坐了下来：“你不是出国留学去了吗？”

“上个月就回来了，听说你去了苏州，还打算去看你。”

“哦……”

我看了看那位长相清俊，身材健硕的年轻人，确实比我更适合留在她身边。

那人很健谈，和她说起了很多从前的话题，饭桌上的气氛就没有干过。江建业也满意地笑着，又不忘让我再锦上添花：“小周啊，你看，我跟你说了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吧，把初和照顾得多好。”

四周的视线向我，我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坐在一起的模样是有几分般配。和她目光相接的一瞬，我回避视线点头轻笑：“是，很适合初和的人。”

现场气氛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大家有说有笑的，我的身体吃不消太久热闹，早早地离席回了酒店。

凌晨一点。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周旭！”

门外传来急躁的敲门声，我分得出她的声音，做贼心虚地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周旭！周！旭！”

她的声音不减反增，我忍不住起身走到猫眼看她的动向，她忽然抬脚朝着大门一踹。

“你给我滚出来！信不信我现在找人撬锁！”

门外已经悉悉索索出来了不少看戏的人，再这么下去，明天她都得出现在各大平台热点了。

我打开门放她进来后，连忙关上了门故作镇定：“这么晚不睡，找我做什么？”

“是你让我爸早点给我安排结婚的吗？”她开门见山。

或许现在是毁掉我在她心中滤镜的最好机会，我沉默着，黑暗中看不清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冷笑。

“就算你想让我赶紧滚出苏州，也用不着用这样的方式吧？还是你觉得我无所谓联姻，是个人都能喜欢吗？”

空气凝滞着，我想开口，手上却无端砸下一滴湿润，等我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时，已经来不及解释了。

“我嫁给谁用不着你操心。”

她的声音哽咽：“你他大爷的就八个月能活了，就不能我陪这最后一段吗？我们都已经相处一年多了，你就还是这么恶心我，恨不得我赶紧滚，是吗？”

“不是……”看不清她的表情让我紧张，听见她的声音时，心跳更加慌乱。

我想按开灯光，她却抢先一步，走到门前：“放心，我以后规规矩矩地去结婚，也再也回你那苏州去，你也不用再对我装笑脸了。”

她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我的心脏却疼得比生病时还要厉害。

我抱着手背上那滴未干的眼泪，将自己蜷缩起来，逐渐分不清那股疼蔓延到了何处。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摸索着走出光明后，我看见她穿上婚纱在对岸望向我。

但没等我整理好呼吸，她忽然被餐桌上的那位竹马拥入怀抱。

不对、不对……

她不应该为联姻失去自己的自由，她应该去选择一个让自己幸福的人。

我大步朝她跑去，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的身边，她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和他在花田中旋转起舞，转而又投入下一个怀抱，这次是刘老师的脸。

不……不是他……

她不能……

她的笑容忽然消失，转到了一出空旷的天台，面带悲伤地看向我，张口做出口型：再、见。

随后竟直直地朝下倒去。

不！

我猛地从黑暗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在医院。

“周少爷，您总算醒了，今天下午我们该回苏州……”

我拉住身旁的保镖：“向初和呢？”

他被我的动作吓到愣住：“她说，她就不回去了，准备留在京城陪陪家人……”

“她在哪儿？”

“刚刚才来看完您，应该还在楼下吧……等等、少爷！您要去哪儿！你才刚刚好……”

“都给我滚！”

我拔掉输液管，不顾他们的劝阻，一路拨开人群朝着楼下跑去。

她正和竹马在车前说着话，他竟然伸手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要她一起上车，她身体后倾，正笑容勉强地拒绝。

那股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冲破了理智，我迅速上前，靠着比他高三四厘米的优势把那人抵去了旁边，一把将她拉到了我的身后。

“开着你的破车给我滚”，我认真盯着那人的眼睛：“她不想和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野人联姻。”

那人惊恐的眼神，仿佛是看见了个会吃人的怪物：“不是、你现在才像个野人吧……”

就连她也似乎觉得我疯了，抓着我的手皱眉：“周旭，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这么亲密地站在一起。可笑的是，我在这一刻才发现，我居然已经期待这件事很久了。

“我不想你过得不幸福，你不要哭，也不要联姻……我是个没用的混蛋……”

我转过身面向她，看见她的时候竟哽咽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伸手将她搂进怀中，额头靠着她的肩膀心虚地摇头，眼泪也顺着话一起抖下来：“但是能不能……再喜欢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