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向阳 第3章 第 3 章

陈溪无言以对，一直以为自己不算是个好人的，现在才发现在这个钢铁丛林里，自己还是只食草兔。半晌才道：“可是这么赚到的钱花着不烧手吗？想赚律师费，帮原告不行吗？”

秦律师直接白眼翻陈溪：“有几个原告肯花大笔律师费的，大多数原告都觉得是别人欠了他的，一分钱都不愿意出。只有被告为了避免牢狱之灾才会大笔的出律师费。良心会不会痛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干馒头吃着会噎得慌、咸菜吃多了嘴会苦、鞋子不好会磨脚、衣服不好会被人鄙视、挤公交地铁能被挤出屎来、出租屋住着就是憋屈、房东的脸色是真难看。而有钞票就是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住的好，漂亮的房子、美味的食物就是会让人身心愉悦。那些漂亮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家具摆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是会让我觉得自己过的很幸福，觉得自己是在过着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凑活的活着。你要是住着出租屋，一件家具也不敢多买，所有的家当能省就省、能少就少，过日子就是一个凑合。那是活着，不是生活。要啥没啥的时候，你捧着良心能当饭吃吗？”

不知道是触动了哪根神经，或是他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秦律师的话有点儿多，“没听说过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嘛？我是穷过来的，身无长物、家无恒产的时候，想活下去只有满脑子的算计和一肚子的坏水管用。良心，拿去喂狗狗都嫌没油水！我就是个凡夫俗子，人嘛，贪财好色是本性，我希望能过得更好有错吗？或许等我以后大富大贵了也会生出一点儿多余的同情心吧，但不是现在，人先得活下去，等过得好了再去同情别人吧！

哎呀，这些话是你不花钱就能听的么？这些道理没有十年血泪史都悟不出来，我告诉你，这就是天道！弱肉强食，亘古不变，兔子就是要被狼吃的。既然不是天生的猎人，又想要吃肉，那要么加入狼群，要么跟着大哥当小弟，跟着分点残羹冷炙沾沾腥。最重要的是要会偷师，跟着猎人要学习捕猎技能，争取能转变成猎人。哼，也就是我了，还愿意说几句实话，换个人谁搭理你，笑眯眯的看着你去撞南墙就好了嘛，强者就是要踩着弱者的尸骨往上爬的。好了，话题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问我这些不专业的问题了。”

陈溪想想自己包里的那个瘪馒头，乖乖的闭上了嘴，我现在连个出租屋都住不起，连套像样的换洗衣服也买不起，还是苟着吧。人微言轻，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话呢。同情心，自己不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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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律师不愧对他身为大律师的收入，在医院里见到受害人时又换了一副嘴脸，摆出一副正直温和脸，还格外注意保持合适的距离，把陈溪推到前面去杵着，给小姑娘营造足够的安全感氛围。坐下来说的话看似恳切体贴，句句好像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在为对方考虑，实际上话语里面饱含了威逼利诱，极尽诱惑之能事。

一个没有任何依靠，崩溃自杀过后连亲妈都没有露面，独自躺在病床上面对所有风雨的小姑娘，面对一个“体贴周到”的“温和长者”时，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放下戒备跟秦律师说起了心里话……而对于秦律师口中描述的如公开处刑一样的庭审场面，小姑娘光是想想就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去面对。

在陈溪眼里，这一刻的秦律师好像是拿着毒苹果的巫婆一样，在诱惑着小姑娘吃下这颗后果无法预知的果子。秦律师还在继续，“……闺女，你现在正处在人生中最紧要的一个时间段，高考过后人生分岭，你的后半辈子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就看这三年的成果。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好好学学重要，过去的事情咱们无法改变，未来才是由你自己来创造的。这样，我可以找人帮你转学，找个好的寄宿制高中，二中怎么样？学校的学习氛围好，高考升学率高，到时候身边都是目标一致的同学和负责任的老师，以后你除了学习什么心也不用操。咱们放下过去，放过自己，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重新出发，高考咱们考个远点儿的大学，选个南边的大城市落脚，以后就是崭新的人生了……我去帮你要一笔钱，这笔钱保证足够你读完高中、上完大学，再读个研究生都没问题。再给你要套房子住，房子你要是觉得膈应，我帮你找中介卖了，钱你自己存着，就存三年的定期，考上大学你在学校附近重新买一套，以后在外面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小姑娘很快就被说服了，对她来说离开现在的环境才是最想要的，崭新的未来更是给了她无限的希望……

和解协议和保密协议迅速的签定，陈溪没忍住，最后私下嘱咐了女孩儿几句：“这笔钱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交给任何人，除了你自己的学习生活外，不要动这笔钱。”看着这姑娘苍白瘦弱的脸，琉璃一样透亮又脆弱的眼神，陈溪抿了抿唇道：“有时候时间就是最好的武器，输赢不一定要在当下，有时候是要看谁活得更长，活着才有机会。”

女孩盯着陈溪重复道：“活着？”

陈溪点头，“对，活着，活着才有机会翻盘。推荐你看本书,《毛选》，好好看看,历史是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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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陈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丧皮搭脑的，秦律师看了她一眼，道：“这对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过好以后的日子总比纠结于过去的痛苦重要。送当事人坐牢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妈摆明了是不管她的，亲爹从来就没在她的人生里出现过，一定要告到底先不说她大概率赢不了，即使是赢了，她以后的生活谁来管，高一辍学进工厂打螺丝吗？人生是要算总账的，适当的妥协是为了活的更好。”

陈溪耷拉着眉眼，“我知道秦律师尽力了，这对现在的她是最好的选择。我就是心里觉得憋屈，那姑娘要怎么咽下这口气呢！”

秦律师哼道：“憋屈！谁不憋屈？你看看世界上各国的那些一哥们，他们受没受过憋屈？古代封建王朝那些皇帝过的憋不憋屈？完全不憋屈随心所欲的那都是昏君，最后还得憋屈的去死。即使是一国首领照样也有让他憋屈的人和事，蝼蚁一样的普通人凭什么不能受委屈了？众生皆苦，只有傻子、疯子最自在，他们谁都不用忍，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杀人都不用偿命，但是他们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人活的不就是那点儿希望吗。人能承受越大的挫折，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有机会能成就越大的事业。这姑娘要是能熬过了这一关，以后无坚不摧，我功德无量我跟你说！”

陈溪无语，合着你成好人了，“你咋不给自己封个神呢，直接立地飞升呗！”

秦律师一噎，“没大没小！我这么努力周旋还不是为了律所挣钱，你以为合伙人是那么好当的呀，每年都是有目标任务的，你以为你的实习工资是从哪来的，谁终日辛苦奔波还不是为了那几两碎银！”

提到工资，陈溪立马端正态度，“秦律师英明神武、智计百出、劳苦功高，我跟着您真是受益良多，大佬以后多带我呀。”是呀，谁出来工作还不是为了几两碎银，我下个月的饭钱还没着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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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溪做了个梦，梦里一个脸色苍白脆弱的小姑娘，她的眼神好像惊弓之鸟，脆弱的像是个一触即碎的泡沫般随时可能消散无形于这世间，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梦里的世界突然扭曲成了一个按照既定程序精密运行的绞肉机，冷漠无情的挥舞着片片镰刀。无数个小姑娘一样的人赤手空拳的在刀锋的夹缝里挣扎闪躲、努力求生，一不小心就被绞杀殆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而这个绞肉机里，还有些人是穿着盔甲的、有些是构建了铜墙铁壁的、有些紧附在刀片上成为了绞肉机的一部分、有些坐在安全仓里制定着绞肉机的运行规则……

陈溪醒来时仍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自己跟这姑娘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我又有什么可依仗的呢？如果遇到这类事情的人是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去反抗呢？还不是一样的任人摆布，我赤手空拳能有什么还手之力？

顿悟只在一瞬间，原来阶层代表的不只是虚荣的面子，它划分的是你所能拥有的生存空间、所能分配到的资源利益……是手无寸铁的直面利刃，还是铠甲在身、钢刃在手，亦或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再或是超脱世外、执棋定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