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在小房间内静静等候,回忆起做闺女时与俞晴的深情厚谊:李夫人幼年失父,而俞晴幼年失母,两个女孩是在学堂里认识的,李夫人从小性格开朗活泼,而俞晴却是多愁善感,两人一动一静,从小互相陪伴,直到李夫人嫁到苏州才分离。李夫人心中充满故友重逢的喜悦,但来永安侯府前哥哥的担忧,心情又不禁有些紧张沉重。
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被掀开,进来一个人。李夫人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锦衣华服、富贵逼人的美妇人站在她面前,呆呆看着她。李夫人缓缓站起身,也呆呆看着那美妇人。半响,李夫人方道:“阿晴?”
那美妇人登时眼眶湿润,似怨似怒地道:“好啊,死丫头,当年匆匆忙忙嫁到苏州去,整整十年没个音信,我只当你永远不回京城了,现在还来看我做什么?”
李夫人微笑道:“我有写了三封书信给你,可你都没回复我。”
俞晴道:“那是因为那时我还在生你的气。”
“生我的气?”
“气你为什么嫁那么远。”
李夫人无奈笑道:“这是我父亲生前便给我定下的婚事,我也不愿离你那么远呀。”
“哼,死丫头。”俞晴显然怨气难消。
李夫人笑:“我是死丫头,你是傻丫头。小时候我帮你打架,你帮我抄书,咱俩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俞晴扑哧一笑,总算是把心结打开了。
她上前抱住了李夫人,轻轻道:“阿莲(李夫人的闺名),你知不知道你嫁到苏州后我难过了很久,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时我求父亲也把我嫁到苏州去,可惜未能如愿。”
李夫人道:“我嫁人两年后,听哥哥说你嫁给了永安侯府沈夫人的侄子,我也一直担心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阿晴,你比我有福气多了。”
俞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故友重逢的激动之情平复下来后,俞晴这才注意到李夫人手中一直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她放开李夫人,道:“你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李夫人一笑:“这可不是什么东西,这是我的宝贝。”
“嗯?宝贝?”
李夫人将紫苏放到地下,风氅除下。
俞晴眼前一亮,陡然出现一个秀美标致的女孩儿,正娇怯怯看着她,身上肌肤似乎比雪还要白上几分。
俞晴道:“这是?”
李夫人道:“这是我的女儿,紫苏。紫苏,快向俞姑姑问好。”
“俞姑姑好。”紫苏向俞晴行了行礼。
俞晴由衷赞道:“好俊的孩子呀!”
李夫人道:“这是我的女儿,我还有一个儿子,也带来麻烦京城,在我哥哥家里呢。”
俞晴道:“儿女双全,阿莲,看来这些年你过得比我幸福多了,你丈夫对你一定很好。”
李夫人从哥哥那里得知俞晴嫁入永安侯府这些年,一直没和丈夫有个孩子,按理说不应该,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李夫人又不好问出口。
俞晴道:“阿莲,你的脸上似有忧愁之色,你这次回京,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李夫人便把此行的真正目的婉转地道了出来。
俞晴笑了一笑:“我就知道,你嫁人后已有十年不回来,这次回来,也不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李夫人无奈道:“惭愧得很,做了别人的妻子、母亲,哪里还有未嫁人时的自由呢。”
俞晴稍一沉吟,随即笑道:“胡太医在宫中待了十年,也在永安侯府待了快十年,往常老太太、夫人、小姐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他诊脉,几服药下去便好了,医术确实了得。阿莲你想找胡太医给你母亲看看病,这个忙,我自然会帮你。”
李夫人握住俞晴的手,感激道:“谢谢你,阿晴。”
俞晴也握住李夫人的手,凝视着她,突然问:“阿莲,要是哪一天我也快要死了,你会不会千里迢迢赶回来看我?”
李夫人愕然道:“好端端你干嘛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俞晴笑:“跟你说笑呢。”
李夫人摇头:“你那股傻劲到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俞晴道:“但我觉得阿莲你变了很多呢,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么?”
李夫人道:“大概是这样吧。”
俞晴目光把李紫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李紫苏被她看得有些不安,躲到了母亲身后。
俞晴笑道:“阿莲,你这女儿长得实在是太标致了,真让人不敢想象长大后出落成什么样子。”
李夫人揉揉紫苏的头发,笑道:“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笑道:“俞二奶奶,戏快唱完了,老太太去了暖香阁,夫人要找你呢。”
俞晴道:“知道了。”
那丫鬟出去了。
李夫人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俞晴笑道:“阿莲,不如你跟我一起见见老太太和夫人吧。”
李夫人一愣,迟疑道:“这合适吗?我夫家和娘家一向与永安侯府毫无交情,今夜前来,已是很冒昧打扰了。”
俞晴笑道:“你放心,老太太和夫人都是菩萨心肠,素来待人宽厚亲善。而且老太太喜欢热闹,今夜摆了戏台,你去跟老太太打个招呼,只当凑个热闹罢了。”
李夫人一笑:“那就全听你的。”
到了暖香阁,进入正房,李夫人鼻间闻到阵阵香气,屋中摆设侈丽精贵,看得人眼花缭乱。地下站满了人,围绕着坐屋子中央的一个老妇人。只见那老妇人满头银发,慈眉善目。李夫人知道这就是沈老太太了。
俞晴到沈老太太跟前介绍了李夫人的身份。沈老太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命身旁一个丫鬟搬来一张椅子,请李夫人坐下。
忽然一个青衣妇人轻呼道:“老太太,您看这孩子多漂亮呀!”
屋子内黑压压的一群陌生人,紫苏早怯得躲在母亲身后不肯出来见人。李夫人无法,只好站起身把紫苏推到沈老太太跟前,歉然笑道:“这是我的女儿紫苏,怕生得很,老太太别见怪。”
紫苏别别扭扭地给老太太拜了拜。
“好俊的孩子啊。”沈老太太笑得更慈祥,把紫苏搂进了怀中,和蔼可亲地问:“紫苏,你今年多大啦?”
“十岁。”紫苏低着头,怯怯声回道。
沈老太太瞧见紫苏眼圈红通通的,问道:“紫苏,你是不是哭过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紫苏小声道:“外祖母生病了,紫苏见娘亲哭得很伤心,也忍不住跟着娘亲哭起来。”
沈老太太点点头,抚摸紫苏粉嫩的脸颊,慈爱地道:“好孩子,小小年纪,难得就有这份孝心。”
沈老太太转头向李夫人询问周家老太太的病况,李夫人便一五一十告诉了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道:“正好,咱家有个太医,医术还算高明,不如就去给周家老太太看看去吧。”
俞晴笑道:“我这就去办。”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李夫人躬身道:“多谢老太太。”
沈老太太笑道:“你这女孩儿着实标致可爱,可得好好教养着,别委屈了她。”
“是。”李夫人道。
沈老太太抚摸着紫苏娇嫩的脸蛋,叹道:“老身一直便想要这么个标致可爱的孙女,只可惜未能如愿。”
这时候端庄秀雅的沈夫人笑道:“是媳妇没用,没能给您老人家生个漂亮孙女出来,倒生了一个混世魔王,成天让您老人家操心。”
地下侍立的众人一齐哄笑了起来。
那青衣妇人笑道:“偏偏这混世魔王又是老太太的命根,淘气起来老太太想打,可孝敬起来老太太又心肝肉地疼不够。”
沈老太太笑呵呵道:“欢儿呢?还未回来么?”
沈夫人叹道:“他那个性子哪里在家呆得住,早上跟着杨将军出城狩猎,千叮万嘱他晚上用饭前一定得回府,结果只有他身边的小厮屏儿回来说,少爷打不到一只雪狐绝不回来,晚上就睡在城外驻扎的军营里了。”
沈老太太顿时皱起眉头:“胡闹,这时节人住屋里头都怕冷,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住军营里万一冻坏了怎么办?还不快快叫人去接回来。”
沈夫人忙笑道:“老太太您先别急,媳妇已经派人送了厚厚的衣裳和被褥去军营,冻不到欢儿的。您这孙儿您也知道,从小就固执,要什么东西、做什么事,非如愿才可罢休。若是强行派人把他带回来,恐怕他还是三天两头想往城外跑,非得亲手捉到一只雪狐不可。那还不如让他去捉个够,多派些家仆跟在他身边就是,况且还有杨将军在,出不了事的。”
沈老太太听了这番话,这才稍稍放心,向李夫人长叹道:“老身就这一个孙儿,他一不在眼前,老身就得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他。还是你这个女孩儿好,乖巧可爱。”
李夫人笑回道:“女孩儿是听话懂事些,我还有一个儿子,只比紫苏大了一岁,也是调皮得不行,现在还管得住,恐怕过两年大些就管不住了。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又是多福多寿之人,必能荫庇儿孙平安。”
沈老太太笑道:“但愿如此,紫苏小了欢儿两岁,这孩子我一见着便十分喜欢,如亲孙女儿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