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暖香阁中和乐融融地谈笑间,不知不觉夜有些深了。
俞晴忽然掀帘子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道:“老太太,胡太医到了。”
沈老太太道:“那就快随李夫人回周家给周家老太太看看。”
李夫人躬身行礼道:“今夜多谢老太太款待,我们先回去了。”
“嗯。”沈老太太笑眯眯道:”有空常来坐坐。”
“好。”此时李夫人心中已是对这个宅心仁厚的沈老太太十分敬重。
沈老太太捏捏紫苏粉嫩的小脸,那种长者对幼儿的爱怜之情显露无疑:“紫苏啊,等外婆病好了,还想不想来这里玩?”
“想。”紫苏娇脆的声音答道。小孩子是最诚实简单的,沈老太太对她好,那紫苏就愿意和沈老太太亲近。
回到周家,周盛看见妹妹竟真带回了胡太医,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下。那胡太医果真医术高明,给周老太太诊了脉,开了几副药。周老太太服下后,病情渐渐好转,五日后终于可以下地行走。这五日里永安侯府先后三次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补品问候周家老太太,周盛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第三次来的人是俞晴,她身后的仆妇均捧着人参、鹿茸等滋补物品。
李夫人把俞晴迎进内堂,摇头道:“阿晴,这永安侯府的盛情厚谊,我周家可真有些承受不起了。”
俞晴看了看李夫人身边的紫苏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都是老太太的意思。阿莲,这五天来老太太天天念叨着紫苏,竟把宝贝孙儿都撇到一边去了。”
李夫人笑道:“我母亲身体已大有好转,明日必带着紫苏和渭儿登门道谢。对了,沈老太太那宝贝孙儿捉到雪狐回来没有?我倒挺想见见呢,那独孙名字是叫沈欢吗?”
俞晴道:“嗯,是叫沈欢。昨日就回来了,雪狐么?自然是抓到了一只。”
李夫人笑道:“那沈府独孙我虽还未亲见,但那夜听你们谈论,我觉得这独孙日后必是人中龙凤。”
俞晴笑道:“人你还未亲见过呢,你就可以断定了?”
李夫人叹了叹,有些忧愁地道:“这沈府独孙与我的渭儿一个年龄,就已不怕苦不怕难出城捉雪狐,而我这渭儿呢,现在还和紫苏一样在我怀里撒娇呢。”
俞晴笑道:“前几天你还宽慰老太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今日就为儿子愁眉不展起来了?”
李夫人笑道:“女儿是自家的好,儿子却是别人家的好。阿晴,你给我讲讲,这沈府独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俞晴道:“并非我自夸,沈欢那孩子不仅相貌不凡,而且头脑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有自己的主见。在京城这帮贵族子弟里,他都是最出挑的一个。只可惜让老太太宠坏了,其顽劣之处,不知让他老子教训了多少次,可他屡教不改,老太太也偏袒着。”
李夫人正色道:“男孩子顽劣些无关紧要,若像女孩子一样安静乖巧,那问题才大了呢。古往今来建功立业的男儿,有几个是十全十美的?男孩子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志气。唉,阿晴,不怕你笑话,都说三岁看八十,反正我是没在渭儿身上看到什么志气,纨绔习气倒是与日俱增。他若是个女儿呢,我给他找个好夫家就成了。偏偏他是个男儿身,万一将来不能自立,你让我把他嫁给谁好呢?”
俞晴失笑道:“嫁儿子?阿莲,亏你讲得出这种玩笑话。”
李夫人无奈笑道:“虽是玩笑话,但总有这层担忧。”
俞晴又似不经意地瞧了紫苏一眼,笑道:“你担心儿子不能自立,却用不着担心女儿找不着好夫家,阿莲,你这漂亮女儿日后长大了,只怕你舍不得嫁人了。”
李夫人淡淡笑道:“舍不得也得舍得,只要女儿日后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丈夫,我这个做娘的,什么都舍得。”
俞晴道:“哦,阿莲,那你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丈夫了吗?”
李夫人道:“我现在很知足。”
俞晴注视着李夫人,半响,一笑:“阿莲,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若是能和你一起嫁到苏州去,我情愿不要一个疼我爱我的丈夫。”
李夫人摇头道:“傻丫头又犯傻了。”
第二日李夫人带着紫苏和李渭,第二次拜访永安侯府。
沈老太太对紫苏的喜爱之情侯府上上下下的人瞧得明明白白,而所有人也都非常喜欢紫苏,这女孩儿长得实在是太漂亮可爱了。
李渭起先还有人搭理他,逗他开心,后来没人搭理他了,他便自己找乐子,趁着李夫人忙着跟沈老太太闲话家常,他带着两个家仆,偷偷溜到了大街上玩。
也就是在这一天,李渭遭遇到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沈老太太一看见紫苏便搂在怀中,不停拿各式各样的玩意逗紫苏开心。突然想起一事,沈老太太问旁边的沈夫人道:“欢儿呢?不是让他起床后就过来暖香阁见客人吗?怎么还不见他的人?”
沈夫人笑道:“派人去叫了,欢儿屋里头的丫鬟说欢儿刚刚起床,洗漱好很快就过来。”
紫苏心想:这人真懒,比我哥哥还会赖床。
不一会儿,两个大约十三、四岁,模样清秀的丫鬟进屋来。
“老太太。”
沈老太太一见是两个丫鬟,却不见孙儿,微微皱眉道:“月芽,月歌,欢儿呢,怎么只见你们两个?”
那两个叫月芽和月歌的丫鬟忙陪笑道:“回老太太,公子出门了,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沈老太太道:“什么?出门了?他去哪里了?”
“公子没告诉我们去哪里就走了。”
沈老太太道:“有客人在他老往外面跑做什么?还不快派家仆把他找回来。”
“是是。”
眼见老太太有些发怒,众人连忙安排了几十个仆人出府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寻找。
那两个叫月芽月歌的丫鬟从暖香阁退出来后互相对视一眼,没被老太太和夫人多加责骂,两个人心里都是暗暗松了口气。
回屋的路上,月芽道:“公子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待在府里了,好像躲着什么人似的。”
月歌把嘴一撇,道:“公子可不就是在躲那个南阳郡主么?自打回京后老是来我们府上做客,公子只要被那个南阳郡主缠上就一整天脱不了身,公子不搭理她她就一直哭鼻子,好像公子欺负了她似的。公子是惹不起躲得起。”
月芽道:“那这么说,公子不喜欢南阳郡主了?”
月歌道:“京城里有几个人喜欢她的?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娇气又任性,把所有人都当成她的仆人,动不动就大发脾气,你是没亲耳听见过她生气时发出的尖叫,简直跟个小疯子一样。我们公子才懒得讨她的欢心。本来公子就不喜欢和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玩。”
月芽道:“可是南阳郡主很漂亮啊。”
月歌不以为然:“京城里比她漂亮的千金小姐多得是。真论起模样漂亮来,在我们府里做客的那位来自苏州的紫苏小姐比南阳郡主漂亮上百倍,而且比她温柔安静多了。”
说到这里,月歌忽拍手笑道:“哎呀,今天公子起床时我们告诉他老太太要他去暖香阁见客人,却忘了告诉他见的是什么客人,估计公子以为又是南阳郡主来了,所以才出门了。”
月芽也笑了一笑:“若是公子知道不是南阳郡主,而是另外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公子就乐意见吗?”
月歌笑道:“公子乐不乐意我不知道,不过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老太太很乐意让公子见见紫苏小姐。”
月芽道:“哦?”
月歌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京城里那么多位千金大小姐,咱们老太太早都一一认过了,若是南阳郡主配咱们公子,估计咱们老太太第一个不乐意。就南阳郡主那大小姐脾气,真嫁给了公子,那永安侯府可就没一天清净太平日子过了,老太太也怕公子受了委屈。她尊贵,我们公子就不尊贵么?其实南阳郡主也尊贵不到哪里去,她父亲南阳王不过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闲散王爷。而紫苏小姐呢,虽然身份不及南阳郡主,可人优雅端庄,这才是做永安侯府女主人的风范。”
月芽勉强笑道:“公子才多大,就谈这些了。”
月歌道:“怎么不可以谈,亲事可以先定下来,再过几年,不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了么?”
月芽道:“终身大事,难道不该先过问公子的意愿吗?”
月歌笑道:“终身大事,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子是什么意愿,咱们当奴婢的也没有那个资格过问。不过嘛,公子再小也是个男人,会不喜欢紫苏小姐吗?”
月芽道:“哦。”
月歌道:“你在想什么?神不守舍的。”
月芽道:“没什么。”
月歌一眨眼睛,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月芽道:“你知道?”
月歌道:“你在想,公子以后成了亲,我们这些服侍他的人该何去何从。”
月芽道:“那你想过吗?”
月歌道:“当然想过了,再过几年,我娘和哥哥就为我赎身,一起回家乡去了。”
月芽道:“真羡慕你,我连我爹娘都不记得了,永不会有人来赎我出去。”
月歌安慰她道:“你可以一直留在公子身边呀,公子是好人,不会委屈你的。若不是我还有哥哥妈妈在,我也愿意一直服侍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