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轻轻落下,随即化了,伴着冷冽的风,不只是微微浸湿的寒意,还是轻抚心头的温柔。
林凌的头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刚睡醒累,穿着羽绒服,手里抱着一本相册,恍惚中微微睁开眼,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她弯腰去捡,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蓝色衬衫,手臂上有几道伤痕,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样貌朴素的小女孩,光着脚。
她定神看了看,记忆飘忽到遥远的地方。
人生呢,是很奇妙的。
火车逐渐减速,稳稳停在站台,林凌睁开眼睛,外面雪花飘飞。
“走吧,凌儿,你顾叔叔找人来接我们。”
“嗯。”她应了一声。
零下二度的温度不算太低,但阵阵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不一会儿耳垂就开始泛红,她将羽绒服拉链拉到头,下巴埋在了里面。
出了站,母亲童宁联系到了一位姓王的司机。
他帮林凌和童宁把行李搬上后备箱,童宁说:“小王,真辛苦你了。”
“没事,他笑着回答。”
林凌无心听他们寒暄,一路上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小雪,行驶的车辆,周围的商店好像与每个生活过的地方并无不同,却透着一股单调和陌生的色彩。
几十分钟后,车开进了一个小区,停在一座独栋的一楼棕色大门旁边。
“梓涵,我们到了。”童宁对着电话说。
“哦,好的,马上来。”男人的声音很平稳,也很成熟,音调中不乏该有的热络。
门开了,林凌打招呼:“顾叔叔好。”
这就是最近两年,时常在童宁手机里出现的那个男人。
“林凌,你比照片上还高。”顾梓涵冲她笑笑。
他开始带她们参观房子,这是一所复式房,一楼是厨房和客厅,卧室和书房全部都在二楼,整体是简约的中式风格,以木头家具为主体。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很自由,没有必要拘谨。”
“当然,童宁说:“凌儿,今后要听我和你顾叔叔的话,你也不小了,该懂点事了。”
“看你这话说的,林凌是个多好的孩子。”
第一次面碰面,三个人之间都很客气,礼貌中夹杂的距离感也很明显。顾梓涵是个做医疗器械的商人,每天谈项目、配货、招标、应酬,处理各种各样负杂的人际关系,说话十分恰到好处。
“梓涵,小宇不在家吗?”童宁看着楼梯间少年的照片问到。
“哦,刚才都忘说了。今天早上学校报道呢,下午就开始上课了,中午他不回来吃饭。”顾梓涵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略微低了低下巴。
林凌顺着童宁的视线看过去,少年身材高挑修长,脸部轮廓分明,冷淡又不缺英气。
她静静站着有些出神。
“这样啊,童宁捏了捏她的手:“你哥,顾宇。”
这声突如其来的“哥”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怎么就多了个哥。
尴尬和惊异在她眼里一闪而过,旁边的顾梓涵拍拍她的肩:“以后肯定会慢慢熟悉,兄妹是最亲的。”
“赶了一夜路,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去一中吧,之前手续都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我帮你联系好就行。”
林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点。她还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顺便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呆在这里可能会陷入一种莫名的寂寞和胡思乱想之中,并且睡一晚醒来就到的火车路途不让她感到累。
“我把行李放好就过去吧。”
顾梓涵犹豫了一下,轻点了下头:“也行。”
林凌来到冬阳市高新第一中学,和她以前的学校水平基本持平,都是全省五大名校之一。一个年级大概一千人出头,能考到前五十就基本预定了清华北大。
她已经在政教处等了一会二了,坐在火炉旁边,阵阵热浪扑向有些僵硬冰凉的脸,使脸颊微微泛红,有了暖意。
从门口进来一个留着朵拉头的女人,褐色的格子毛衣外套了一件大衣,对她说:“是林凌同学吧,高一下这学期刚转过来。”
“是我。”
朵拉坐下来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普洱茶:“我是高新一中的政教处主任,我叫李萌,称呼我李老师就好。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妥妥学霸一枚,我们学校又多了个人才。”
“就那样吧。”林凌说。
“不是一般,是非常好。不过在考场上张扬,平时低调一些的个性老师都很喜欢。李萌冲她笑了笑:“说真的,除了语文稍微差了一点,其他科目都特别突出。”
林凌天生思维不错,下的功夫也到位。不管是语文政治还是理科三巨头,这么多年都形成了自己一套体系的方法,考试的时候偶尔踩到盲点的题也凭借直觉蒙一蒙,对了心里高兴,错了无所谓,就是这语文,感觉自己想在拽着一匹不太灵活的马,用上浑身解数,一年到头走不了几步。
“谢谢李老师,我已经不指望我那跟死人一样的语文。”她开了句玩笑,抬眼看了看朵拉,带着自嘲的意味。
她生得白净,五官清秀精致,丹凤眼从下往上望的时候眼皮的弧度看上去更加明显,好看又灵动,乖巧中掩藏了一点点活泼,很具有迷惑性。
朵拉透过杯底看着她又笑了:“别打退堂鼓嘛,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呢,有时候到了关键阶段拼的就是自信。”
朵拉站起身:“物化政组合一共有四个班,你在1班,也就是很多人说的火箭班。先去厕所把桌子上这套校服换上吧,来之前家长已经给你订好了,然后我带你去教室。”
妈:见到政教处李萌主任没?
L:那个朵拉马上带我参观教室。
妈:才刚来就给人家老师乱起外号,不知道你一天在同学面前给没给你妈起外号呢。
L:那可真不敢。
妈:行了行了,别跟我贫嘴了,初中的时候就不让你往学校带手机,说着说着我也不想说了,这会儿赶紧干你的正事去。
林凌在厕所洗手池边对着屏幕,正准备跟童宁说是谁先给谁发消息的,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又把手机收了起来朝福慧楼走。
朵拉走在林凌前面:“我们每周星期六下午和晚上进行周清,星期天放一天假,然后每月一次月考,都是有年级排名的,期中期末要根据排名进行各层次班级的人员流动,火箭班最后三名进普通班,普通班表现特别突出的会转进来,对每个同学都是公平的,到了高三,火箭班人数可能就只有三十人左右了。学校系统里可以随时了解每次考试你单科和全科的成绩和排名,你能想到的信息系统里都有。”
“我知道了。”高新一中和林凌原来的附中模式差不多。
“你很优秀,刚来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你,自己心里也有个底,相信你的抗压能力、调节能力也没什么问题。”
林凌跟着上了五楼,路过一片红彤彤的光荣榜。
“我们每年也参加省级、国家级、甚至世界级的数理化生奥赛,有机会参加一流高校的提前招生考试,成绩特别突出的能直接保送,如果你有这方面规划,也完全可以走这条路。”
林凌一边听,一遍浏览光荣榜上让人眼花缭乱的照片,大多数呈现高中生常有的灰头土脸状态,不知道是不是摄像的问题,有的笑得过分夸张,有的眼睛快要突出来,反正给林凌憋得怪辛苦。
这些都是历年高考的的省前三十,挨着的另一栏是竞赛榜,只扫一眼,林凌就看见同一个人分别在物理和数学板块出现了两次,写着高一物化生一班。
这人才高一?林凌凑近再看,照片上的人没有什么表情,整张脸散发出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想退缩的奇怪气质。
深邃的眼珠冷淡锐利,渐渐跟不久前墙上挂着的照片里的人重合了,这不就是……活了十六年才听说的“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