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
“加钱。”
芫花不再皱眉,抿开笑踮脚去亲郁决。
临睡时,芫花将药端进来喂给郁决喝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要调理多久,可她感觉这些时日,郁决看起来确实比往常有气色一些。人病了,心态就不好,可她看他这段日子心情挺好的,也没怎么乱撒脾气了。
喂了药芫花就躺了,一觉日上三竿,她揉着眼起床,发现床头多了好多好多的,钱!一堆银子摆着,还有一叠大额的纸钞。
芫花只拿了一些走。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成日不回府,还爬上了大人的床!”允暖冷冷盯着芫花出府的背影,“你知道昨儿甚么日子么?你都不回来的,有人惦记你,可谁知你是个缺心眼的!”
郑醅拉拉允暖的手,“允暖姐姐,爬床是甚么意思呀?”
允暖顿时无言,这不是个好词儿,甚至难听,肮脏。
芫花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她也想知道这个词的意思,那些文邹邹的书可不会写这些。
“哼!”允暖最后还是没解释,拉着郑醅回屋。
颂念纂发现芫花似乎不知道天底下有甚么好玩的,好像永远都是看着别人,自己才明白,她觉得芫花定是家境贫寒,亦或父母虐待,才会对一切都好奇,对一切都新奇。
正好这两日天不错,晴空万里,还有微风,适合放纸鸢,奈何家中只有颂念纂会玩纸鸢,只有一个纸鸢,她还得起早去参朝,便交给芫花买纸鸢的活儿,顺道塞了她几个铜板。
芫花挑了一个小燕纸鸢,买完便朝西走,去医堂取颂念纂的纸鸢。
京中关了太多药铺医馆,颂氏医堂本就人多,现在更多,硬是挤到门外去了,芫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医堂里来。
人多起来,病人也就参差不齐,不再像往常一般个个都好说话。
一个身材壮硕的粗汉见芫花没排队进来,直拎起她的后衣领,怒道:“插什么队!谁不是来看病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真不要脸。”
他声音浑厚,声如洪雷,一句话就让吵闹的医堂静下来,所有人向芫花投来鄙夷的目光。
芫花被他凶得愣住,心里一只凶巴巴的狐狸说,咬死他!踹他!
正当芫花在忖度要不要一脚踹上去,颂筠涣走了过来,面带歉意,“抱歉,这位不是病人,是小弟的朋友,过来拿东西的,让您误会。”
粗汉没好气地说了几句,不再多说。
“你可还好?是我的不是,早该多请些人帮忙的,你快些去罢,念纂找不见你可得难受”颂筠涣将纸鸢递给芫花后回了案后,继续诊病。
芫花看着手里的纸鸢,忽问:“早朝甚么时候散?”
颂筠涣写着药方,“不固定的,有时事多,或争起来,久了要持续到午时。”
芫花把两个纸鸢放到角落,走到案边来,“那我帮你们会罢,反正过去也是要等的,待会人少了,我也要给郁决拿些药回去,他的吃完了。”
笔尖停顿,墨汁染了一小圈,颂筠涣抬笔,写下一个字,笑着说:“嗯,多谢芫花姑娘。”
芫花跟着颂氏学习抓药,按药方分药,称药和包药,秤杆也是个新奇玩意儿,芫花从来没见过。她跟着颂氏,很快知道该如何使用,且能得心应手,颂氏都讶于她的能力。
药方的字,芫花认不完全,抓药的活便是颂氏,颂氏只管抓,抓了放到案上,跟芫花说要几两,如何分,芫花照做,再包药,两人搭伙干,快了不少。
“桂圆二两,莲子三两,当归芍药各一两,还有么?”芫花包着纸,没等到颂氏回答,她转头,发现颂筠涣竟蹲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包药。
两双眼睛对上,颂筠涣迅速低下头,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红,他手里动作很快,比芫花熟稔不少,包好一大袋药不过眨眼功夫。
颂筠涣抬起头,很为难地笑起来,他招招手,示意芫花蹲下来。
芫花看了一圈周围,全是等着抓药的人,直接蹲下好刻意,她似乎明白颂筠涣为何如此狼狈了,大抵是他找了借口,假装离开一阵,实则跑到这边来了。
芫花挪动手背,在案前等待的这人注视下,不小心将一颗党参弄到了地上,她冲他笑了下,“稍等。”
然后蹲下来。
“甚么呀?”芫花放低声,挪到颂筠涣身旁,衣裙的系带垂到他的左手侧,他猛地将左手放到背后。
颂筠涣将手中捆好的药包塞给芫花,“你、你快拿着药走罢,时辰差不多了,他们早朝该散了。”
“啊,好的。”芫花接过药包,要去解荷包给钱。
颂筠涣急摇手,“下次罢,你赶紧去,别耽搁了。”说完,他很不好意思地笑,和他往日的温润相比,颇为狼狈。
“好。”芫花没多说,把地上的党参捡起来,站起身后将它放到案上。
她带走两个纸鸢,将药包藏在纸鸢中间,跑出医堂。
颂筠涣默默从案后挪动,用了不知甚么法子,绕了一圈,假装从药柜旁的门出来,他温笑着向病人致歉,“墨用光了,去院子里研墨出了些意外。”
病人摇摇头。
尊贵俱平,亲疏皆等,不论特权,不讲情分,谁在面前,就要为谁医治。颂氏教给他的规矩。
头一回撒了谎,坏了医堂的原则,颂筠涣抬头,见颂氏正看他,他慢慢垂下眼皮,写药方。
余光里,还是挤进案角的一方雪帕,沾着点点糖渍。
.
芫花找了个离皇宫正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等颂念纂。
只是没想到从医堂出来,等她的时辰还是有些长,芫花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仍旧没等到散朝,她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想象嘉德殿里的情形。
听他们说,嘉德殿的早朝并不安宁,也没有多规矩,通常是清流派里激进的人带头拱火,颂念纂看不惯宦臣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芫花也晓得。
芫花脑子里的,是这样的。
颂念纂大骂特骂郁决,郁决能受不了这气,和她对吵,身边必有人拉着,否则要打起来。
“呜呜呜!郁九竟然敢阴我,到底是哪些宫人把我的事传出去的!”
宫门处传来哭声,芫花上前了一步,躲在一尊石狮子后露了两只眼窥视。
颂念纂哭了,身后跟了一堆小太监。
小太监在身后卑躬屈膝地劝她:“颂大人,切莫在宫中喧哗呐!小心恼了陛下!”
颂念纂跑出宫门,破罐子破摔地嚎啕大哭,她看见芫花,跑上来抱她,躲在她肩窝里哭,“芫花!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芫花一手拎药包,一手拿俩纸鸢,着实没手去安慰颂念纂了,她想了想要不要露个尾巴出来拍拍她?
还是算了。
“谁欺负你呀?”芫花脑袋拱拱颂念纂。
“郁、郁九呜呜呜!他到处安插人盯我,我一哭他就到处去说,上回哥哥还救了他,他还这样对我!一群死太监,我要扒了他们裤子!”
芫花跟着她的话,“是呀是呀,一群死太监。”
颂念纂还要骂,可她感受到芫花突然变得僵硬,她疑惑地松开手,发现身前一片黑,被人的阴影罩住了。
转头,对上满脸阴沉的郁决,吓得颂念纂耸到芫花怀里去了。
“哈,感情真好呐。”不阴不阳的调,拐着弯儿从喉里抹出来,听着叫人浑身发寒,“咱家还以为在这儿等谁呢,没成想在等这崽子。”
芫花低头,不敢吭声。
出了嘉德殿,没有老头护着,颂念纂不太敢顶嘴,她默默从芫花怀里出来,站到芫花身旁,鼓起勇气挺直腰板。
颂念纂哆哆嗦嗦,“你你你,你老人家还不去忙!东厂真是……真是没活干了是罢!”
“啧,”郁决睨了过来,颂念纂抿紧嘴巴,他看回芫花,伸出手,指尖勾了勾,“东西给咱家。”
这可太吓狐了,已是许久没听郁决这副语气说话了,呜呜,他说要她狐脑袋的时候就这样!
芫花极力忍着不要狐耳出来,抖着手把药包给他。
郁决阴着脸,凤眸眯成一条线,刺人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芫花的肩头。
这样僵持半晌,芫花也没不敢说话,郁决哼一声转头走了。
身后一堆穿着厂服的人,跟在他身后,走过之时,都看了眼芫花,却不知该不该喊。
他们走远,芫花和颂念纂同时松了口气。
颂念纂拉着芫花赶紧走,“你认识他啊?”
岂止认识,天天晚上躺一块。
芫花没说,她只点点头。
“啧啧,对认识的人都那么凶,难怪不说王暮都有个对食疼,他没人爱。”颂念纂发现芫花的手很暖和,还软乎乎的,她捏了捏,跳脱的思绪一下想到别处,“芫花,你可有家室?”
“啊?”芫花看着自己被捏的手,仔细去想家室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家人?
她没有家人,只有家狐,家狐早成一张狐裘了。
芫花摇头,“没有。”
“哦,那好啊,好得很。”
她们随处找了块草地,颂念纂将纸鸢放飞,芫花学着她的动作,把自己的小燕纸鸢也放飞了天。
两只纸鸢靠得很近,在日光下轻盈飞翔。
芫花仰着头,笑眼盈盈地看纸鸢,颂念纂却没看,她看过无数次纸鸢,对于纸鸢的兴趣,不浓。
颂念纂转头,看向芫花,“你觉着颂筠涣怎么样啊?”
芫花没想到她突然问起,不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颂念纂的纸鸢断了线,风刮来,将她的纸鸢吹到很远的地方。
纸鸢一路朝东飞,穿过胡同,跃过一道高墙。
两人追过来时,纸鸢已经飞进院里了,院门上牌匾金字,灼人眼疼。
——东辑事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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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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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