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从不骗人。”
他好肯定,芫花信以为真。
芫花收回摸头的手,没有推舔她的郁决,只放柔了声,“那记得加钱。”
“……”郁决向一旁轻飘飘看了眼,将芫花从墙角抱到腿上,抬手抚摸她的狐耳,狐耳敏.感,被他一触就瑟缩,芫花痒得不自觉后退,郁决挑起凤眸尾,轻声,“躲了扣钱。”
芫花再不躲了,任由他亲亲抱抱。
她觉得这些动作都有点熟悉,好像是狐狸发春时,她曾无意识对他做过的事,想到这里,芫花把自己吓到了,她推开颈下的郁决,向他投去震惊的目光。
芫花说话都支支吾吾,“郁大人,你不会……”
郁决很不开心又被推开了,“甚么?”
“你不会也是一只狐狸罢?”
芫花喋喋不休:“你瞧啊,你这眼睛也像雄狐狸的眼睛,你说话也细细的,你脾气也……”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你脾气也怪怪的。
话很怪,但郁决听着高兴,至少她把他当男人看。
芫花抱着枕头回郁决的寝房了,但她坚持抱着睡觉要加钱,跟郁决掰扯了大半个晚上到底要加多少钱。
虽说听着有些不大称头,但毕竟有钱不是?勾引郁决的目的不正是这样么?
天亮了,芫花心安理得地睡下。
郁决走前,仍旧把芫花摇醒,不让她睡得跟猪一样沉。
芫花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见了屏风后褪衣的影子,她往床外翻了个身,带出一阵响,屏风后褪衣的手顿住,僵硬地侧头过来。
发现芫花还在睡,嘴里嘟嘟囔囔些梦话,郁决才继续穿衣。
理衣皱,戴官帽,围上软刃,郁决推门要走,身后传来芫花含糊不清的话语。
“郁……记得……吃早……”芫花昏睡过去。
郁决听懂了,她叫他吃早膳,他没说话,只是低下眸朝外走。
绕过影壁,晨光自壁边斜来,顶上澄空万里,出奇的好天气。
那一对芫花曾看过的雀鸟落到影壁上,相互依靠站立,它们叽叽喳喳叫起。
郁决打头一次不觉得它们吵人,迈起来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他似乎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边有很明显的笑意。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督公心情这么好。”
临入宫门,碰上一同上朝的颂念纂。
郁决睇他一眼,手背掩唇讥笑:“哪来的刺头,说话阴阳怪气。”
“哈,谁阴阳怪气还说不准呢!”颂念纂气冲冲地走到郁决旁边,走得太快,把头上的帽走歪了,他伸手去扶的功夫,郁决已经过了例行检查,不想理他。
宫人检查过颂念纂,放他进宫,他快步追上郁决,“督公身子不好还来上朝,可别累死在嘉德殿。”
郁决未说话,懒得理。
颂念纂是前段时日考试进来的新人,年纪轻轻,比郁决小,和赵临聿差不多年纪,看着一副文文弱弱样,在朝上吵起架来,就没输过。
参了清流派,承了清流派老头们的一贯作风,折子里最爱激进。他最爱针对以郁决为首的宦臣,上到东厂郁决,下到天子近侍崔鸣清,没别的,就看不惯。
崔鸣清曾拐着弯向郁决诉苦,企图让这崽子吃点教训,奈何朝中老头们就中意颂念纂这一做派,护犊子似的护他。
“哟哟,督公,走这么快做甚么,啊?”颂念纂跟不上郁决了,被甩老后面,还想跟上去呛郁决几句,被郁九拦下。
“诶诶,小公公,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错了,咱家可不是君子。”
……
“啪!”一声脆响拍桌,赵临聿气得喘不上气,崔鸣清连忙过去给他顺气。
阶下百人纷纷俯首下跪,郁决看了眼,默默走到一边,不想跪。
赵临聿极少当众发火,可臣子不服管,他也不想留面子,“谁允你揣测君心!药价岂是你想降就降?”
颂念纂趴在地上,人抖,声却不抖,“陛下,臣以为下调药价,改善民生,并无错漏。”
赵临聿叹了口气,逐渐稳平下来,又恢复一向的清润:“那你可知京中已有医馆闭店抗议?医馆始终也是为了生意,要赚钱,无利不商,你只以为天下人皆如你兄长一般心善,可并不是。从今以后,户部的调价文书要送去司礼监,不批红不允办。”
颂念纂不服气,悄悄抬头,瞪了那个偷摸着不下跪的人。
那人恰好也在看他,四目相视,郁决眼底的讥讽毫无保留地涌出,冲挎少年高傲的自尊。
早朝,还有一道旨。
赵临聿招了招手,喊道:“崔鸣清。”
崔鸣清微弯腰上前,手执一封长卷,铺展开来,一道提前拟好的圣旨,在嘉德殿宣出,加授郁决黄门侍郎。
早朝有喜有悲,谁是喜谁是悲不言而喻,颂念纂下早朝,竟哭了鼻子,躲在林苑中不肯见人。
郁九去司礼监抱折子,恰好路过,听到林苑有细微的哭声,哭声中还掺杂着骂声,总之离不开甚么太监啊、阉人啊。
郁九早想一刀捅死颂念纂了,一刺头,天天对准宦官刺,说他两句竟哭了,是不是男人!
路过一个宫女,郁九冷笑一声,把颂念纂哭鼻子的事泄露出去,他特地嘱咐宫女,切记切记要把他哭的事儿传开,让天下人都笑话他才好。
.
拿到工钱,芫花去了衣料铺子,将先前看见的那锻料买了下来,挑了喜欢的形制,叫掌柜的拿去加工。
手里剩了点碎银,也不太好花出去,芫花去了糖铺,把里边新出炉的一款糖买下。这糖十二颗一盒,共计十二种口味,十二个生肖造型,装在圆圆的一个小扁盒里,摇一摇盒,能发出糖果碰撞的响声。
芫花开心得快要露狐耳,但她忍了忍,没露出狐脚来。
她沿着路乱走乱逛,不觉中走到西街,西街口有摆摊卖首饰的,她过去看了几眼,却都不是很喜欢。
芫花觉得没趣儿,原路返回。
途径巷子,听见哭声。
芫花好奇地探脑望,发现一个穿着青道袍,黑褡护的人蹲在那儿哭,哇哇哭着,那叫一个伤心呐。
一只白狐狸偷摸溜到他旁边去,他哭着哭着,发现有甚么东西盯他,一抬头,看见一只通体白的小狐狸歪着头看他,吓得栽坐地上。
帽子都掉了,他一头长发没盘牢固,全散下来。
“坏狐狸,你也看我笑话!”他伸手要去抓小狐狸的腿,小狐狸炸毛,踹了他一脚跳开了。
芫花看完戏变回人,从巷子出来,恰恰好碰到颂筠涣,颂筠涣见到她也很意外。
颂筠涣冲她笑了笑,原本的担忧神情被他盖去。
一只化人的狐狸,对世间的一切都是懵懂新奇的。
芫花问:“你怎么了?”
颂筠涣不擅撒谎,实话实说:“家中小弟一直没回家,我有些担心,可没寻到。”
“哦,这样啊。”芫花想起了那个巷子里哭的怪人,“里面有个人在哭,你可以去瞧瞧。”
颂筠涣连连点头,略提快步子朝里去,一见着人,果然是颂念纂。
“哥哥、哥哥呜呜,郁决他、他、他在大殿里嘲讽我呜呜呜,你快下药把他毒死罢!”
芫花没走远,自然听到了。
颂筠涣心头一跳,连忙伸手堵颂念纂的嘴,他忙笑着向芫花道歉,“小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嘴上逞威风。”
芫花不介意,谁不想毒死坏郁决,也没见着人真给他毒死了,她甚至十分心大地分了一颗兔子糖给颂念纂。
颂念纂愣愣接过兔子糖,眼角的泪珠垂挂,眼尾红通通的,还真是个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
可怎么看怎么奇怪。
察觉到芫花的好奇打量,颂念纂也看向芫花,看她冰肌玉骨的面上纯稚清透的眸,和她天生就微微上扬的嘴角。
“念纂,快谢谢芫花姑娘。”颂筠涣打断颂念纂的出神,温声提醒。
颂念纂恍然地破涕为笑,“谢谢。”
颂念纂拿着那块兔子糖和颂筠涣一起回家,颂筠涣闭口不谈朝中事宜,颂念纂在一瞬间想起甚么。
他问颂筠涣:“哥哥,你怎么认识那个漂亮妹妹的?”
颂筠涣蹙了蹙眉,“念纂,你这样喊芫花不礼貌。”
“哦——可是她看起来就比我小啊,我喊一声妹妹又怎么了?”
颂筠涣无奈地摇头,颂念纂也不再说此事,说起别的来:“京畿里的药铺真的关门抗议啊?我不就是叫他们下调价格么?他们好意思么收费如此高!还要不要寻常百姓看病吃药了!”
谈话声,落入站在高处的小狐狸耳朵里。
一团白瞬过,高处再无痕迹。
“养父,我去把他杀了,他一天废话太多,我都嫌他叽叽喳喳。”郁九跟在郁决身后。
耳边微风过,不是自然风,郁决偏头,一只白狐狸精准地跳到他肩头,卷起尾巴,想趴在他肩上。
郁决把狐狸拽到身前抱着,狐狸蹬腿要逃,他伸手挠了挠狐狸的下巴,狐狸这才安分些,“你杀他有甚么意义,还不如留着,本督还等着他参呢。”
“啊?等他参?为甚么啊?”郁九不解,他看着跳来的狐狸,更惊奇。
狐狸睁开一只眼,对上郁决的眼,她抬高脑瓜,摆明了要他继续给她挠下巴。
郁决照做,一边回着郁九:“比起朝中没人敢参,落擅权自肥的罪名,还是有人骂着好些,至少让头上那位知道,手底下的人相互斗着约束。”
郑文佥虽也在文官行列,可早就公开投阉党了,他参的,都不作数,颂念纂的出现就刚刚好。
郁九没想到郁决有耐心跟他解释,往常说一句话跟要了郁决命似的,他是真的心情好,郁九看出来了,他认为,应当是郁决加授了黄门侍郎,才会这么开心。
好罢。
郁九不再问,他看见白狐狸在郁决怀里舒服地眯眼,诡异地想起芫花。
而想起芫花,郁九就想起了小白脸,他登时开口:“养父,昨儿有个小白脸缠在养母身边,我要杀他,养母还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