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与虎 第1章 归国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您将安全带系好，调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遮光板…”。

含糊不清的广播声回荡在机舱内，封洛雪眉头紧皱，睁开沉重的眼皮。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机舱外，城市的繁华反射到透明舷窗上，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迷失在其中。

由于是入境，封洛雪所乘坐的这一趟航班上的旅客都需要过一道严格的安检。这是为了防止原是小型动物的兽人变回兽形藏在她们的身上或随身行李里偷渡，这样的事情在机场屡见不鲜。就在封洛雪顺利通过检查通道时，右侧另一通道的长毛兔人被两个高大的安保人员带走了，嘴里还大喊着：“我不知情！！！我没有帮忙偷渡！！”。

封洛雪瞥了兔人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往行李转盘走去。等她拿到行李，已经是30分钟以后了，天知道，她盯着空无一物的行李转盘，发了20分钟的呆！

封洛雪疲惫地推着行李车走出接机口，四处张望着，按照计划，会有公司派来的助理接机。恰好这时一个身着黑色西装，扎着高马尾的雌性迎了上来：“封总，您好，我是之前和您联系的林霜。”。

封洛雪的金色狐狸眼盯住林霜长长的浅灰色耳朵，来自捕食者的注视令林霜略感不适，她面上不显，但心底已经提起防备，她习惯了保持警惕。

然而封洛雪还是从她的信息素中嗅到一丝恐惧，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失礼：“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的耳朵毛茸茸的，很可爱”，她朝林霜出手，“很高兴能见到你本人，林霜，辛苦你凌晨还来接我了。”。

林霜愣了一瞬，回握住她的手：“不辛苦，小封总，这是我的职责，请让我来推行李车。”。封洛雪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她的手：“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两人双手接触的那一刻，林霜的身体又不由得僵住了，封洛雪察觉到这一点，自然地移开手。

草食动物在这个社会受到了太多恐吓与惊吓，封洛雪并不觉得林霜这样有什么问题，反而是在野外身为‘捕食者’的她应该更注意一些边界。

两人往航站楼出口走去，“前段时间麻烦你了，未来请多多指教，林助理。”，封洛雪一边走，一边侧头朝林霜笑了笑。黑色的兔子眼对上封洛雪的视线，显然有些惊讶，但林霜还是挂上得体的笑容：“不敢当，小封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快走出航站楼时，林霜帮忙取下行李车上的行李箱，这次封洛雪没再推拒。两人穿过马路，走到停车场内的一辆黑色商务SUV旁。封洛雪正准备打开后备箱放行李，就听到车门砰的开关，一个修长的人影小跑到她身旁：“老板，您放下，我来，我叫李贞，您叫我小李、小贞都可以。”。

李贞很快手脚麻利地将行李在后备箱摆放整齐，随着后备箱门的关上。三人一同上了车，封洛雪其实有些意外司机是一位雌性。还记得上一次回国，大概是她初中时，公司派来的司机几乎都是雄性，而且几乎都是自视清高的‘捕食者’，尽管如今再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在未开智前是茹毛饮血的。

不过现在的FOH集团在她姑姑封瑛的掌控之中，身为封家第一位雌性掌权人，封瑛做出改变也是正常的。更别提在时代浪潮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草食兽人，其中又尤其是雌性渴求更多机会去获得独立，走上和母辈不一样的道路，而身为资本家则正需要这样迫切的人为公司鞠躬尽瘁。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封洛雪靠坐在座椅上，尽管她在飞机上睡了很久，但或许是时差的原因，她还是觉得浑身泛软。她用力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想要保持清醒，然而窗外的暖色路灯在她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蓬松的狐狸尾巴下意识搭在了腰间。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道若即若远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封洛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林霜的脸逐渐清晰，往她身后眺去，是一栋装修精美的两层小别墅。

“小封总，我们到了。”，林霜的音量放得很轻，似乎是忧心于吵到她。虽然封洛雪之前的表现都很友善、正常，但谁知道她会不会有起床气，林霜可不想给新上司留下不好的影响。

封洛雪撑起身子，声音带着一丝嘶哑：“谢谢，林助理。”。

李贞此时已经把行李都拿下来，三人一起将几件行李推进别墅的玄关内，行李箱轮子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听上去很是刺耳。封洛雪将行李随意地推到一堆，朝两人道：“林助理，小贞，你们早点回去吧，好好休息。”。

林霜看出封洛雪好像不太喜欢麻烦下属做一些工作之外的事，点点头：“好的，小封总，那您也好好休息，明天我和李贞会在8点左右来接您，有事请随时联系我。”，“老板，您要是有出行需求也随时联系我！”。

封洛雪浅笑一声：“好，再见，你们路上小心”，待门口的汽车开走后，她关上门，仔细环顾屋内一番。别墅的室内装修现代简约，不知道是不是她姑姑安排的。由于还没开暖气，客厅有些冷飕飕的。

这里和她在F国的两个家都有些不一样，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F国的两个家也算不上‘家’，只是住处罢了。一处是她的父母用来招待情人、客人的奢华庄园，一处则只是她用来过夜的单身公寓。

低头看了眼腕表，指针刚好指向5点，封洛雪去厨房泡了杯黑咖啡，她想尽快倒好时差。将行李都整理好后，她回到客厅，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无所事事。

封洛雪坐到那张崭新的皮质沙发上，太安静了，这样想着，她打开了电视，随意选了一个财经频道。电视机的角落显示快6点半了，封洛雪拿出手机，给姑姑封瑛发去一条问候消息。

此时电视上恰好播到封瑛的访谈，50出头的女人穿着一身简洁的西装，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诸多问题，金色的狐狸眼看上去不如封洛雪的那么明亮，但仍旧颇具威严。

封洛雪静静地注视着电视里的封瑛，思绪渐渐飘散。封家是做食品加工发家的，在她的姑姑上位之前，封家旗下每年利润最多的肉食生产线被爆出使用过量添加剂，造成了许多消费者食用后出现腹泻、呕吐，严重的还有肾衰竭。

一时之间，封家的所有产品都被怀疑、抵制，原本只要负责人及时站出来承认问题，就可以暂时解决的事，时任封家掌权人却在事发后立刻卸任逃往国外，并且集团高层还选择了推卸责任、隐瞒真相。

封家差一点就彻底完了，而封瑛不知何时，暗地里获得了许多人的支持，掌握了集团的话语权。她及时发表声明，召回所有被污染的产品、将FOH 集团旗下其他产品的质检数据透明化，并且公开表示FOH集团将无条件给所有购买问题产品的消费者退款，以及承担任何食用后患病消费者的医疗费用。

凭借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决策，再配合一些积极的公关手段，FOH集团的口碑逐渐回转，这之后家族那些老头子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封瑛上任最新一代的掌权人。而如今FOH集团的产品在民众心中留下了良心国货的形象，这都得益于封瑛的领导。

封洛雪由于是在F国长大的，所以没见过这位姑姑几面。但对于封家当年的东窗事发，她有一些猜想，如果她没记错，事发前封家已经那么干了好多年，却一直都平安无事。

清晨7点，封洛雪按下门铃，她实在没预料到封瑛会把两人的住处安排得这么近，近到就在隔壁。

咔哒，入户门应声打开，一位中年阿姨候在屋外，封洛雪一眼看出她是一只三花猫。 “您好，封小姐，我叫王琳，负责家里的清洁和封总的生活起居。”，封洛雪礼貌地朝她笑笑：“你好，王阿姨。”。

屋内，封瑛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读着手里的财经报纸。

“姑姑。”

封瑛抬起头来，摘下眼镜，有些冷硬地招呼道：“你来了，过来坐，吃早饭了吗？”。封洛雪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浅笑道：“吃过了，姑姑，您呢？”，“我也吃了。”。

“要喝点什么吗？”，“不用了，谢谢姑姑。”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厨房偶尔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封洛雪轻皱眉头，食指紧张地摩挲着裤子，想要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封瑛却在这时放下咖啡杯，向后靠在沙发上，状似随意地问道：“那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应该很意外吧。”。

回忆起那天突然出现在她F国公寓楼下的封瑛，封洛雪点了点头，谨慎地组织着措辞：“…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您本人。”。封瑛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报纸仔仔细细地折好：“你父亲以前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房间再一次陷入寂静，封瑛抬眸望去，封洛雪一脸为难，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封瑛忍不住大笑几声，将报纸丢到茶几上：“我想，他没说过什么好话？毕竟他梦寐以求的集团落入了一个雌性手里。”。

封洛雪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想为她所谓的父亲辩解，他从来就打心底瞧不起雌性，就连他的女儿也‘一视同仁’。

封瑛显然并不在意封洛雪的默认，看向落地窗外的庭院，慢悠悠道：“家族里对我不满的雄性不在少数，但——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呵，要是没有我，封家早就一步步衰败了，没有我，他们谁都过不上现在的生活。”，她高傲地仰起头，头顶雪白的大耳朵抖了抖，尾巴也在身后来回甩动。

“所以…我比较在意的是”，封瑛眯起那双锐利的金色狐狸眼，盯着封洛雪，“你的想法。”。封洛雪心里一紧，只听封瑛继续不紧不慢道：“你有想过将你父亲那样的雄性们踩在脚下吗？”。

封瑛没有催促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封洛雪握紧沙发扶手，想起仅仅因为自己是雌性，怎样都得不到父母的喜爱的过去，以及族人对雌性的偏见：“我想。”。

封瑛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公司上一任市场部经理因为搞派系、搞**，不久前被我开除了，而你便是新任市场部经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第二天，FOH集团位于B市的总部内，20楼的市场部平日里消息最灵通的小羊正对着几个同事低声说：“听说了吗？我们部门要来一个新经理。”，“什么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几人好奇地围上来。

小羊动作轻轻地指了指上面：“秘书处的小马那儿听来的，你说是不是跟那位有…，所以才能”。小羊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小牛打断了他，白了他一眼：“你和小马不总是自誉为不爱嚼舌根的雄性吗？这会儿是在？。”。

恰好这时封瑛的贴身秘书郎愉敲了敲市场部的门，棕色的狼眼扫视一圈，市场部的人顿时收了声，林霜站在她的身后。

“9点市场部开个会，大家记得准时到达。”，市场部的众人面面相觑，封总的贴身秘书亲自来通知，看来新经理的来头确实不小。

郎愉通知完便转身离开，下一秒，林霜就被大家团团围住。“林助理，新经理是个怎样的人啊？”，“会议要干什么啊？”。

林霜推了推眼镜，往后退了退，耳朵也随之晃动：“抱歉，我无权透露经理的情况，不过大家最好做好等会儿汇报工作的心理准备。”。“啊，不是吧，新经理上任第一天就要我们汇报工作。”。

8点50，封洛雪坐在会议室正前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林霜坐在她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上。

市场部的员工一个接一个走进来，封洛雪暗暗观察着每一个人，有几个看上去还年轻的员工显然很不喜欢这个突如其来的会议，进会议室前还一脸幽怨，进门看到她被吓了一跳。

之后，有两位大概30几岁的雌性员工进来，封洛雪从这她们身上看出深深的疲惫，穿着很是简单随便，像是没时间搭配，随便穿了几件衣服。她猜这两位应该就是林霜所说的生完孩子，才复工不久的员工。

待人到齐后，封洛雪站起身，与封瑛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眸扫视每一个人，不紧不慢道：“初次见面，我叫封洛雪，是市场部新任经理。”。

就在大家以为她还会说些客套话时，封洛雪却坐回位置：“现在请各位为我汇报一下各自手里的项目进度。”。

汇报过程中，封洛雪只适当提出了一些问题，没有做其他评价，搞得好几个人有些心慌。会议结束后，封洛雪朝众人道：“谢谢大家今天的到场，希望以后我们能一起为集团创造更多利益。”。

回到办公室，林霜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小封总，这是和BH集团合作项目的详细资料。”。封洛雪接过文件，嘱咐道：“以后叫我封经理就好，免得被有心人听去。”，林霜连忙点点头，集团内还有不少封家人对那个高位虎视眈眈。

封洛雪打开文件，BH集团，池家人吗。细细读完文件内容，封洛雪眉头紧锁：“黄莲山度假村开发项目”。

FOH集团以食品加工发家，之后虽然也逐步涉猎了厨房电器、宠物食品、IP周边等行业，但怎么也跟土地开发沾不上边。

林霜适时解释道：“这次合作是封总去和池家那位老太太谈成的，不过还没正式签合同。”。封洛雪点了点头，她好像有听说过封瑛和池家老太太是忘年交，这次合作大概有两人私人交情的原因。

“为什么合同到现在都还没签？”

“池总说还有些细节需要讨论，封总这段时间在忙其他项目，便说交给您。”。

“我记得，现任BH集团总裁是池老太太的孙女。”

“是的，池总是在3年前上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池总迟迟不签字倒是能够理解，毕竟池家老太太如今只挂着董事长的名头，很多事都由不得她做主了。

封洛雪放下文件，颔首道：“我知道了，去联系BH集团那边，约个时间。”。

“好的，小封总。”。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封洛雪在脑海里寻找着关于池家的信息。没记错的话，池家好像一直都是由雌性掌权，上个世纪以实业发家，实力雄厚，而且这几年在这位年轻池总的领导下，集团业务扩展到了许多新兴行业，例如人工智能产业。

封洛雪对身居高位的雌性向来都是以欣赏的态度看待的，她很期待，池涧白这样一个凭借家族支持而不费吹灰之力掌权的雌性会满腹经纶还是只是一个绣花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