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阿稚有过练马的经验,知道练习之前不能吃太饱,所以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她翻身上马,准备去找赫连春。
离开的时候,萤声看着马背上的她,感慨欢喜地说:“公主变了好多,身体也变得更好了。”说完,又擦了擦眼泪。
梁阿稚听完,愣了许久。
她恍惚间想起遇到赫连春之前,走一段路都气喘吁吁的自己,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坐在马背上,在广阔的草原肆意奔驰。
虽然赫连春说话很讨厌,但无法否认的是,在赫连春的带领下,她确实变得更好了。
梁阿稚垂下眼。
原本她还为赫连春紧急训练她而心怀质疑,觉得赫连春是在刻意为难她,现在……就当他是为了她好,暂时原谅他一下吧!
梁阿稚策马来到了草原边际。
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诡异的是,这片林子安静得过分。
她策马走进几步,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正迟疑要不要出声叫赫连春时,林子里忽然传出雀鸟拍打翅膀飞起的声音。
下一刻,一只野狗陡然窜出,露着冒寒光的利齿,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
梁阿稚吓了一跳,用力拉起缰绳,策马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避开。
野狗扑了个空,急速旋转身体,嗬嗬地喘着气,再次朝她扑来。
梁阿稚只能一头扎进森林里。
她跑,野狗紧追不放。
当狗吠声离她越来越近时,耳畔忽而掠过一声破空之声。
惨叫声过后,森林一瞬间回归寂静。
梁阿稚拉停了马,气喘吁吁地看着对面同样策马的人。此时她已经鬓发尽湿,脸颊通红,几乎到了力竭的边缘。
赫连春放下了长弓,淡淡看着她,“这就是你下一场比赛将要面对的。”
梁阿稚不语,片刻,她才忍住颤栗,回头看去,只见那只野狗躺在地上,血流满地。
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赫连春继续说道:“深宫里的公主,手上没沾过血吧?可要想在比赛中获胜,就必须要狠心,活在这世上,最忌讳的就是不必要的仁慈。”
他唇边勾起一个笑,缓缓地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放弃的机会,现在回去,我可以不追究你的临阵脱逃。”
梁阿稚猛地对上他的眼睛,问道:“我的弓呢?”
赫连春笑意加深,抬手把弓扔给她。
梁阿稚稳稳地接住,却纳了闷:“你把弓给了我,那你呢?”
“猎物不需要弓。”赫连春朝她挑衅似的勾了勾手,“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射中我。”
什么?
梁阿稚一震。
这个疯子,他不要命了吗?他让她射击他!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梁阿稚恼怒地喊道:“赫连春,可我现在连拉弓都不会!”
他把她当什么了?
她又不是天才,第一次摸弓,他就让她直接射击他?简直荒谬!
“人类小孩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有意识的模仿,如果你不蠢的话,应该已经记下我方才的动作……时间到,你可以开始了。”
赫连春朝她十分浪荡多情地一笑,拉了下缰绳,调转马头,背对着她缓缓走远了。
他似乎故意走得很慢,马儿踢踢踏踏,仿佛林间散步。
梁阿稚咬牙。
这是侮辱!
**裸的侮辱!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弓箭,攥紧了手,模仿着方才赫连春的动作,把羽箭架在箭台上。
赫连春看人看得准的狠辣,她确实是个优秀的模仿者,她拉弓搭箭的动作很标准,可她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不知是因为第一次拉弓不熟练,还是因为瞄准的那人几乎近得就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啪嗒一声,羽箭未发而掉落下马,掉在地上。
赫连春的声音遥遥传过来,“箭筒里的箭只有十支,你还有九次失误的机会,如果你在把箭全浪费掉之前没有射中我,你就可以回去了。”
梁阿稚知道他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再也不用来练习了,也不必参加比赛了。
一个不会拉弓射箭的人,无需参加第三场比赛。
她深吸了口气,拿出第二支羽箭,搭上弓箭,瞄准目标。
赫连春依旧慢悠悠的在前方走着。
她吃力地拉开弓弦。
这一次,羽箭虽然成功地射了出去,却直直扎进了草丛里。
梁阿稚调整呼吸,抬起被弓弦反震得发麻的手,拿出第三支箭,再次搭上弓箭。
当第六支箭发出的时候,她的箭终于可以擦着赫连春的身边飞过。
梁阿稚虽然满头是汗,却由衷的开心,忍不住提起唇角。
可就当她笑容展开的一刹那,远处,赫连春却消失了踪影!
梁阿稚一惊,立刻策马去追。
林间地势复杂,原本她慢慢骑马时,注意力还能专注在射箭上,可当她骑马奔跑起来,便立刻无措起来,兼顾不了控制马匹和射箭。
梁阿稚一只手拉缰绳,一只手握弓,手忙脚乱。
赫连春却仿佛如履平地,闲散平淡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心不能两用,如果你无法将骑马融会贯通,让马和你化为一体如同步行,你就没办法拉起弓弦。”
梁阿稚原本认真在听,却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赫连春见她反常,皱了皱眉,正在思索她什么情况时,梁阿稚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弓箭,猛地朝他射出一箭。
赫连春几乎立刻消失在原地,躲过了羽箭。
片刻后,他霜寒着脸出现,盯着她:“你以为耍小聪明有用吗?”
梁阿稚抿唇不语。
赫连春不再理她,身影消失,留下冷冷一句话。
“你还有最后三次机会!”
接下去,梁阿稚发觉射击赫连春的难度更大了,她几乎很难捕捉到他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懊恼。
赫连春似乎被她惹生气了,早知道,方才就不灵光一现耍赖了。
梁阿稚握紧手上最后三支羽箭,另一只手拉着缰绳,骑着马,在森林里小心翼翼地前进。
赫连春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梁阿稚却愈发走进了森林的深处。
四周的野兽逐渐从无害的小兔子,变成了凶神恶煞的野狗。梁阿稚有了驱赶第一只野狗的经验,并不害怕,算是稳妥地走在森林里。
她一直在寻找赫连春,却连赫连春的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半路,树丛簌簌摇摆,一只野狼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梁阿稚脸色一白,刹停了马。
她盯着那只野狼,身体僵硬。
如果是野狗,她并不害怕,可这是狼!一只野狼,足够干掉十匹马的狼!
马已经跑不快了,如果被狼咬到,她和马都必死无疑。
梁阿稚的手开始颤抖。
她深呼吸一口气,无声地、慢慢地拿出一支羽箭,搭上箭台,瞄准了那只狼。
可不知是心底的害怕,还是因为那只狼突然的一声嚎叫,射箭的刹那,她的手抖了一下,方向偏了,羽箭扎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只有最后两支箭了!
梁阿稚心中涌起绝望。
她咬紧牙关,再次拿出一支箭。
这一次,她全神贯注,羽箭触及弓弦,一触即发。
狼察觉危险,想要逃离,却还是被射中,嚎叫一声软倒在地上。
梁阿稚浑身松懈下来,几乎是瞬间,冷汗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到马背上。
这一路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梁阿稚累到了极点,她四处看了看,见附近很安静,方圆半里内应该没有野兽出没,便从马背上下来,拿着弓箭走到了旁边。
这里是正好有一条小溪,可以补充水分。
梁阿稚把马栓在树上,走到溪边,洗了洗手,舀起一捧水喝下。
正当她想接一些水回去给马喝时,耳边,忽然传来什么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并且在逐渐逼近……
梁阿稚辨别着那声音,浑身发麻,几乎是被定在了原地。
她死死盯着远处的树丛,顷刻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远处的树后,出现了一双眼睛。
冒着绿光的眼睛。
紧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无数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在昏暗的树林中闪烁着。
梁阿稚脸色惨白,退后一步,却被脚底的石头绊了一下,直接摔到地上。
脚踝火辣辣的痛,她顾不上看,忍着痛爬起来,去摸背后的箭筒。
她只有最后一支箭了。
……是她疏忽了,方才那只狼的嚎叫声,足够引来它的同伙!
这下该怎么办?
梁阿稚心中涌起深深的后悔,早知道在那只狼死后,她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而不是在这里逗留。
但是,这里是危险的野外,不是过家家的游戏,不可能给人后悔的余地。
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了!可她难道要因为这个失误永远的埋葬在这里吗?
梁阿稚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她看着不远处庞大的狼群,绝望之下,居然激发出面对死亡的冷静,慢慢地举起了弓箭。
死就死。
可就算死,她也要拉一只垫背的!
梁阿稚盯着它们,慢慢把弓弦往后拉满。
那群狼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再匍匐盘旋,而是飞快跃下山坡,朝她飞奔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面前出现一道白影。
也不见赫连春如何动作,他已然捏住一只狼的咽喉,扭断了它的脖子。
剩下的狼都很通灵性,见赫连春拎起了第二只狼,便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步伐硬生生刹住。
它们呲着牙,却匍匐着退后,没多久,竟然一致掉头逃离了。
梁阿稚浑身都软了,加上脚踝的疼痛让她站不住,扑通一声摔坐到地上。
赫连春朝她走来,见她惨白着脸坐在地上,眼神发直一动不动,不由皱了皱眉,道:
“没事了。”
他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你射击第一只狼之后,就应该……”
赫连春说着,声音却陡然断掉。
他脸上的关切消失,化为面无表情,视线缓缓地下移,落在她朝他举起的羽箭上。
那箭头正正对着他的心脏。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一箭穿心,就算他躲得再快也没有用。
箭头之后,梁阿稚盯着他,脸色依旧惨白,眼睛却清明得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