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就像是一个微缩的帝国,权力和**的相互交织,形成无尽漩涡。
沈绪身为东宫的主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紧盯着,他是这座囚笼里最可悲的老虎,拥有让人觊觎的权力,这既成为他的荣耀,也同样成为了他的枷锁,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保证自己走上那个位置。
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宫门两侧的侍卫笔直地站立,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烁,他们神情肃然目光坚定,每一人都是从军营中精心挑选而来的佼佼者,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奋斗。
宫内院落幽深,回廊曲折,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那种压抑沉重的氛围,沈绪踏着沉稳的步伐归来,眉宇凝重。
陛下出征,国内大小事交由他监管,这是进一步稳固太子之位的机会,同样的,这也是让他跌落的最好时机。
随着他的回宫,殿内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宫女和太监纷纷低头行礼,他们的动作整齐迅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沈绪熟视无睹从众人面前经过,踏入庭院,一阵喧闹的嬉笑声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与几名宫人嬉戏玩闹,笑得放肆。
那少年正是他的嫡子沈允璋,由于自幼丧母,自己政务繁忙缺乏严格管教,时常与宫人混成一片,导致他逐渐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性格,行为举止毫无规矩可言,学业更是一塌糊涂。
沈允璋原本沉浸在玩闹之中,察觉到父亲严肃的目光,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窃窃地望着沈绪,毕恭毕敬地行礼:“父亲大人安好。”
沈绪向他们走近,强烈的压迫感逐渐侵袭,他站在沈允璋身前,垂眼睨着他,面容严肃,不愿多说一个字,他目光扫向桌上的蛐蛐,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些年他培植党羽稳固朝中政权,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唯独这个儿子。
人性本恶,若不经教化,一旦沾染恶事上瘾便再也回不了头,沈绪强硬地让他改正那些学来的歪风邪气,请来夫子教他经史书法、治国谋略。
眼前的场景再次超出他所设想,沈绪当下只感到愤怒和失望。
他手一抬,将桌上的一切掀翻,语气十分严厉地责备道:“你身为皇子,整日游手好闲不知进取,竟还与宫人斗蛐蛐,成何体统!”
沈允璋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不轻,他抬头看着父亲生气的脸庞,心中一阵惶恐,动作迅速丝滑,重重地跪在地上。宫人们见状,纷纷跪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太子迁怒于他们。
太子继续斥责道:“皇家子弟,应该勤勉好学,为国为民。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沈允璋脸色变得苍白,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太子的眼睛,只能默默地承受责备。
东宫本就压抑的气氛降到冰点,落在地上的蛐蛐挣开束缚重获自由,它快速爬入花盆之下不见踪影。
“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我这侄儿又怎的了,惹得皇兄这般生气?”沈均踏入东宫便撞见这么一副场景,他倒也不走,光明磊落地向他们走近,饶有兴趣地问。
沈绪回头扫了他一眼,随后看着沈允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怒火:“回房间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房间一步。”
“是。”父亲之命,沈允璋不敢不从。
“把你这些东西带走。”
沈允璋跪着挪了挪身,拾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竞赛木盘以及无意间被压死另外一只蛐蛐:“儿臣告退。”
宫人极有眼力见地跟着他离开,沈绪回过头:“你怎会跟来?”
沈均笑了笑,毫不客气坐到方才沈允璋玩闹的桌子:“父皇不日便会出征,臣弟自是来恭喜大哥啊。”
“谨言。”
“这东宫都是大哥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沈绪沉默着盯着他,他倒也算了解这个弟弟,此行定有其他目的。
沈绪并没打算留在庭中和他周旋,他垂头拨了拨衣袖将手背到身后,走上台阶踏进东宫主殿,余光瞥见他跟了过来,这才进一步往里走去。
主殿一片金碧辉煌,殿内雕梁画栋显尽皇室的奢靡。然而,太子沈绪对这一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更多地是落在书案上那些整齐摆放的奏疏。两年前晟帝便将一些政务交由他管理,如今短暂接手他倒也没什么负担。
太子走到另一侧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滑过,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他说:“父皇让你随他一同前往,想来是看中了你的能力,你可要好好表现,他日定能夺得父皇重用。”
沈均跟在他身后,自嘲笑道:“父皇哪是看中我的能力,他是怕我去给四弟添堵。”
“四弟?”太子眼眸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漫不经心将书放回书架:“他不是告病在家休养,你还能给他添堵?”
“什么告病修养,那都是借口。”沈均找了个椅子落座:“父皇让他和那孟道元前往秦川去了,说是修复什么水道图。”
“水道图?”太子抽出另外一本书:“这不挺好的,对你我又无影响。”
“他若真会好好待在秦川,那他就不是沈昱了。”沈均拍了拍扶椅:“秦川与陇东相隔不过百里,皇兄还觉得对你我无影响吗?”
太子手中一顿,目光向他投来,混暗不明。
“消息我已经带到了,父皇不久就要出发,我还得回去准备准备。”沈均起身,满意地离开:“不用送了。”
——
夜幕低垂,月光洒落,听雨轩院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些日子沈昱不在,司柠信誓旦旦地向徐福保证绝对不搞破坏,然后肆无忌惮地将听雨轩捯饬了一遍,导致原本长势良好的芍药萎靡了下来。
晚膳过后,司柠再次踏着轻盈的步伐闲逛到此,她身着素雅长裙停留在粉白芍药之前。
“不应该啊。”她疑惑着,脸庞被月色柔和地勾勒出轮廓,一双明亮的眼眸满是不解,她弯下腰,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花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花瓣尖尖肉眼可见地变得枯黄,衰弱的枝干支撑不住偌大花苞,丧气垂下,司柠实在想不懂,她真的没干什么,看着这盆芍药开得不错就把它挪到了椅子旁边,想着每天看着心情能好些,顺带着浇了点水,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与它原先的位置有关?”司柠随即抱起花盆将它挪回原位,刻意往里放,生怕被发现。
她观察了许久,枯黄的花瓣极其显眼:“算了。”司柠放弃挣扎:“反正他也不知道。”
桃花早已掉落,此刻只剩满树绿叶,司柠坐到桃树下的靠椅,闲适地瞧着那一摇一晃的风铃,桌上原先摆放的白瓷茶具在她摔碎第二个后就被徐福小心翼翼地收起,换成了府内寻常的模样。
徐福现在防她跟防贼一样,只要她踏入听雨轩徐福定要屁颠屁颠跟过来。最好玩的还是后院那两层楼高的藏宝阁,由于里面多的是书画典籍,每次她进去徐福都要迅速地把火烛熄灭。
今夜倒是难得,徐福竟然没有跟过来,她倒也没有乱动,乖乖地坐着享受这宁静的夜晚。
一阵细碎的喧闹打破了这份宁静,她微微侧过头,起身往外走去,透过朦胧的烛光,司柠瞥见徐福带着位郎中急匆匆绕过正院,她心中一紧,跟了上去。
屋门开着,内里烛光大亮,微弱的声音传出:“可有避开王妃?”
“放心,王妃没有发现。”徐福回他。
“伤口太深需要缝针,公子你忍一下。”
“没事,来吧。”
司柠躲在屋外,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她凑到屋门缝隙往里看。
“谁在外面?”屋内一个身影迅速冲到门前,司柠还未来得及跑开就被拽住手腕拉入屋内。
“王妃。”
翎冉松开桎梏往后退了两步。
司柠目光落在床上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小羽!”
玄羽抬头看见是她,深知隐瞒不住,只能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地说:“王妃。”
“你怎么……”司柠眉头紧蹙,她深知他的伤势不轻,没有过多询问,她迅速吩咐身边的郎中:“他伤得不轻,您先帮他处理。”
在包扎的过程中,徐福不时地询问玄羽的伤势和情况,司柠就在翎冉身侧一步也不离去,眼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她早该想到的,当初小羽和他一同失踪,身份定然不简单。
经过郎中一番紧急处理,玄羽的伤势得到了控制,众人才松了口气。
徐福送走郎中,司柠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奉王爷之命前往俞丰调查陆令安一家,不料受到了埋伏。那些人一路紧追,我躲入山中四处流转这才保住性命。”玄羽只随意提了两句,并不打算细说,于他而言,只要没死,这些事情便不足挂齿。
“陆令安?”司柠不解:“他不是早就死了,为何还要调查?”
玄羽看向她身后的翎冉,司柠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他不让你们告诉我?”
“嗯。”翎冉点头。
“和严淮序的死有关?”
玄羽撑起身子:“王妃,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为好。”
司柠点头:“行,我不问这个,我问问其他的。”她审视着两人,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跳转,最后落在玄羽身上:“之前在南桑有人追杀你们,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
见他俩依旧一副不愿意说的模样,司柠无奈地靠着椅子坐下:“我现在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万一哪天那些人来杀我,我不知道他们主子是谁,那我死了之后南星怎么帮我报仇?”
“王妃放心,我们定会护您安全。”翎冉信誓旦旦跟她保证。
司柠朝着玄羽抬了抬下巴,故作一副不信任的模样:“伤成这样?”
玄羽羞愧:“是三皇子的人。”
都城云谲波诡,夜幕如浓墨般沉重,一切秘密与阴谋笼罩在其中。皇室最廉价的就是感情,从他们出生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悄然上演,表面恭敬谦逊维持着和平现象,实则每一场交锋都在相互试探相互戒备。
兄弟之间的争斗,往往最为狠冽,利用各种手段,企图将对方置于死地。
“既然是这样,他这次去秦州什么人也不带,就不怕出事?”
“王爷去秦州了?”玄羽脸色瞬变,似乎并不知晓此事,他挣扎着起身,被翎冉按了回去:“王爷和孟大人一起去的,你先管好你自己”。
玄羽意外地安分下来,司柠挑了挑眉,看来这孟大人也不简单。
司柠没再接着问,只轻声嘱咐他好好休息。
夜色渐深,玄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总觉得她想要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