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46章 许愿树

沈昱被谢南潇强硬拖出王府：“我不管，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无论如何都要请我吃饭。”

“你先让我换身衣服。”沈昱和他商量。

“换什么衣服，这身绿的不挺好的，正好符合花朝节花花绿绿的氛围。”

沈昱纠正他：“这是碧山色。”

“都一样。”

“……”

—

日暮夜至，到了花朝节最热闹的时刻——游花灯，黄发垂髫，须眉伊人集聚路边，兴致冲冲望着花灯队穿街而过。

领头的队伍举着龙灯，青色长龙蜿蜒盘旋栩栩如生；其后跟着锣鼓，营造喧嚣热闹；再后便是最令人期待的十二花神，传说中十二花神各有自己的故事，或凄美，或悲凉，但她们都象征着清净与纯洁，也将这份美好降临至人间。

盛典角落，两抹身影慌慌张张挤过人群，一路道歉一路冲撞着看热闹的众人，司柠和南星顺利甩掉了两个跟班。

“公主，你这招真厉害。”

“不枉费我买了那么多东西，他俩这会儿可能都没反应回来呢。”司柠笑得放肆。

她方才一路沿街买过来，东西全让两个侍卫拎着，到后面实在拎不动就提出让他们先将东西放到马车，她在原地等着。

那两侍卫真信了。

不过她怎么可能会在原地呢。

眼见着他俩离开，司柠便拽住南星疯狂跑走。

“没人跟着的感觉就是好。”

锣鼓声传来，花灯队行至附近，司柠踮起脚尖望了眼路中央，而后挤到人群前沿，正好遇见装扮艳丽的十二花神，她一眼便瞧出她们手里举着的是假花，毕竟这个季节哪来的荷花。

她好奇地问了句：“这是在干嘛？”

旁边的大哥瞅了她一眼：“平阳城外来的？”

“嗯。”

大哥热情地给她介绍：“这个是花朝节的传统，游花灯。”

“这花灯啊，意寓祈求光明照亮前程，沿着平城走一圈就能驱散邪魔，来年百姓生活就能幸福美满。”

“那还挺好玩的。”司柠感慨。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应该去花神殿逛逛，觅个如意郎君。”大哥给她建议。

司柠尴尬笑了笑：“如意郎君还是不用了。”她又问：“花神殿有什么好玩的吗？”

“那里有棵许愿树特别灵，可不能错过。”

司柠：“行，就听您的话，等下我们就过去看看。”

花灯队从身前过去，带着祝福带着祈愿走至前路，留下百花的馨香，跟随在最后面的是各家自己制造的花灯，风格多样造型独特，十里长街灯火辉煌。

人群跟随走往前方，司柠手里多出一个兔子灯，是方才那位热情的大哥送给她的，所谓入乡随俗。

“公主，我们现在去哪？”南星意犹未尽。

司柠前后望了望：“那个大哥说有个花神殿，我们去看看。”

“好啊。”

—

沈昱满脸幽怨走在街上，浑身上下写满了烦，什么必须要请他吃饭，一会儿这看看一会儿那瞧瞧，分明就是陪他出来逛花灯。

“你到底想好去哪里吃了没有？”他不耐道。

“急什么？”那上扬的尾音倒是表明了谢南潇的心虚。

沈昱停下脚步：“看来你还没想好，那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说完就要回府。

“哎哎哎。”谢南潇拉住他：“别走啊，今天是花灯节出来逛逛多好，整天待在你那府里有什么好玩的。”

见他不为所动，谢南潇只能放出绝招。

“前面那条街过去有个邀月酒肆，里面的百花酒一等一的绝，确定不尝尝？”

似是被吸引，沈昱妥协。

结果走到半路，又被这货以一个来都来了的理由拽去了花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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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殿门口的许愿树其实是棵姻缘树，灵验程度堪比月老庙的红线，方圆百里的有情人皆慕名而来。

树上挂满了粉红色许愿绸，绸带的末端有颗小铃铛，随风飘荡叮铃吒响，是寄托，是宿愿，同样也是心动。

司柠拿着写好的绸带站在树下，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放在胸前，一丝不苟，丝毫不见敷衍。

旁边少不了的就是和她一样许愿的人，认真地写下祈求花神保佑，愿我觅得良人，亦或是寻得知己相伴一生，然后满脸欣喜将绸带系在树上。

面对姻缘女子都有些娇羞，倒鲜少有她这般正义却黯然的模样。

司柠睁开眼眸，找了个她能够到的低矮枝干轻轻地将绸带系了上去。

南星就站在她身后，不言不语注视着一切，她看到了绸缎上写着的“九州和平，百姓安康。”

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只意识到初见时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真的在慢慢长大。

“走吧”

司柠回头叫她。

两人说说笑笑走下许愿树大殿。

“这花朝节真的好热闹啊，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也不知道去哪，就胡乱逛逛吧，时间差不多我们再回去。”

才跨下许愿殿前的台阶，南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一把拽住司柠转身。

“干嘛？你落东西了？”司柠满是疑惑被她半拉着回去。

“那两个侍卫找过来了，就在下面。”

“什么？”

“别回头。”

南星压低了她的身子：“这里人多，他们暂时还发现不了，我们先上去躲一躲。”

—

沈昱两手交叠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前这棵挂满粉红色绸带的树，碧山色袍服衬得他如嫡仙一般不染世俗，他无聊的看着绸带上的字句，独立于这方圆之地。

与周围的许愿者格格不入，他不信神佛，但他倒也没觉得这种寄心愿于虚无的行为是无能的表现，个人追求罢了，有的人就是需要这种寄托才能给自己增加信心。

谢南潇勾住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昱昱，你要不要写一个？”

沈昱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一拳揍在他侧腰，谢南潇吃疼撤开搭在他身上的手，随后就听到这阴险小人说：“别这么叫我。”

还害羞了。

“那燕……”

沈昱一记冷眼看过来。

“爷……”谢南潇连忙改口：“您要不要许个愿求求姻缘？”

“不要！”

得，你了不起。

谢南潇欠欠地戳他心窝子：“也对，毕竟再过数日您就要成婚了，姻缘都是自己来找您，哪还用得着求。”

沈昱睨着他，眸色阴沉沉，言语带着威胁：“需不需要我帮你向那位禀告一声，让姻缘也来找你？”

“别。”

谢南潇拒绝：“我可不想日后与一不爱之人相看两相厌，小爷我定要找到心悦之人，做那神仙眷侣。”

择一人，携手相伴，浪迹天涯过完余生，这种日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沈昱脸上浮过一丝落寞，很快便消失在眸底。

他不悦地踹了谢南潇一脚，催促道：“你要写快点写，不写就走。”

“是是是，我现在就去写。”谢南潇小跑过去拿了根绸带，挤进人群之中夺得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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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他俩上来了。”

两个挤在角落人群之中，脸上带着奇形怪状恶鬼面具的人窃窃私语，面具太过独特引得旁人频频观望。

这面具还是司柠用自己刚买的孔明锁和两个小孩子交换来的，想想自己买来打算解闷的孔明锁她就心疼。

“这样下去早晚被发现，我们得离开这里。”司柠压低声音。

那两侍卫特别认真，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司柠踮起脚尖看了眼，他们此刻已经寻至许愿树对面，再过片刻便会到达两人所在的位置。

她思考着怎么离开，埋头拍了下南星：“我们分开从树两端绕过去，他们以为我俩在一块，一直重点关注结伴而行的姑娘，分开走安全些。”

“行。”南星点了点头：“到时候花神殿外面会和。”

“好。”

司柠又探头看了一眼情况：“就现在，走。”

刚出去两步还是直挺挺的，后面做贼心虚司柠不知不觉猫下腰，倚靠众人遮挡住自己。

—

沈昱背影修长，伫立在树下，神情淡漠地看着不远处可怜兮兮蹲在地上写字的谢小将军。

微风拂过，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许是铃铛太重许愿者又没系紧，一根粉红色绸带掉落在他眼前。

沈昱四处望了望，众人皆在关注自身，没有人在乎它的掉落，他无奈摇了摇头，慢慢地走近拾起地上的绸带。

“九州和平，百姓安康。”

他意外地挑起眉头，很熟悉的字句，倒也新奇。可这明明是姻缘树，来姻缘树求天下太平，说不清是许愿之人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想来应该是个糊涂鬼，他忍不住笑了下。

笑归笑，最后他还是替人将绸带系回树上，面对这拥挤繁杂的落愿处，这人既不闲劳烦挤进人群写下心愿，或许他真是诚心所为。

他静静地看着绸带，伸手拨弄了下垂挂着的铃铛，嘴里低声喃喃了一句：“最近怎么老是这样？”

“可不太好。”

沈昱将手别到身后，不再去看绸带，回身寻找谢南潇的身影。

刚转过身子，引面撞来一女子。

司柠埋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一个不小心便撞到了人，脑袋硬生生磕在那人胸膛处，手中一直紧握着的兔子灯掉落地面。

她管不得面具磕到鼻子发酸的疼痛，忙垂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被撞之人稍稍后退了一步，声音和煦温暖：“无碍，姑娘没事就好。”

司柠霎时顿住。

这声音裹挟着春风与铃铛的清脆闯入司柠耳中，隔着漫长的年光穿越一道道模糊的沟壑与记忆深处那人重合，被层层积雪掩盖住的冰川猝不及防漏出缝隙，她猛地抬头看向他。

沈昱原本就在担心她有没有磕疼，此刻倒碰巧撞入了青面獠牙面具下发红的眼眸，他愣愣地看着她，渐渐出了神。

她的眼睛很漂亮，乍一看很像谢南潇送来的白狐，可细看却又不像了。狐狸的眼睛亮而媚，她的眼睛也很亮，如皓月般皎洁，不同的是纯，有些小精明的那种纯。

面具半遮下湿漉的眼眶染上几分失落，沈昱轻蹙了下眉毛，心脏却在这一刻失了平静，急速跳动，周围的一切嘈杂消失不见，时间被拉得无限长。

恍惚中，他有些失礼地抬起手，无意识地想要揭下这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