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45章 白狐狸

皇城宫墙有东南西北四门，东为和阳，南为永泰，西为清远，北为武定。其中武定门连接着全平城最热闹的集市街道武定大街，花朝节就在此举行。

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女子相聚游玩，赏红拜花神，祈求自己如绽放的花儿一样朝气美丽；男子则共约酒肆，欢快畅聊，品鉴前年酿制的百花酒。

正逢申时，城内各处已是人声鼎沸，商铺临街而立，门口贴着应节的五色彩纸，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无一不带上休闲惬意的色彩。

司柠掀起车帘探出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她到大晟后第一次走出皇宫，也是第一次过花朝节，平阳的一切于她而言充满了新奇。

坦白来说，平阳与江陵的繁荣程度并无差别，毕竟二者都是一国之都。要说不一样的倒也很多，独具特色的建筑与衣服，充斥满大街的陌生晟字，大晟日常所食小吃……

摊贩从狭小的车窗一晃而过，南星眼睛瞬间发亮，叫她：“我要吃糖葫芦串。”

司柠回头看着她，思考一瞬，兴奋地叫停马车。

她霸气十足掏出荷包：“走，我给你买。”

南星激动得手舞足蹈，声音甜腻的答谢她：“公主你真好。”

“少来。”

两人先后跳下马车朝糖葫芦摊走，司柠停下脚步对俩护卫道：“我还要在这附近逛逛，逢节人多繁杂，劳烦二位将马车停到别处，切莫挡了行人的道。”

“遵命。”

领头这人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随后驱车离开，而另外那人停在原处，不远不近跟着她们。

南星毫不客气地拿起两串糖葫芦，嘴里低声嘟囔：“计划失败，还有人跟着。”

“得重新想个法子，把剩下那人也支开。”司柠低头拿出荷包递给商家一块银子。

商家面露难色：“姑娘，总共十株钱，要不你换换，这……这……我找不开啊。”

“啊？”司柠掏了掏荷包，里面除了银子就是黄金，压根没有钱币。

她刚从宫里出来哪有什么钱币，这些金银还是从大晟带过来的。

她窘迫地看向南星，要不你暂时先别吃？

读懂她的眼神，南星无辜地眨了眨眼，慢慢抬起手，被咬过一口的山楂明晃晃摆在眼前。

行吧。

“那您看看这银子能买多少糖葫芦，我全要了。”司柠再次将银子交给他。

—

沈昱刚回到府中，徐福便上前禀报：“殿下，谢小将军来府中找您，此刻在听雨轩。”

“听雨轩？”沈昱暗感不妙。

“他来多久了？”

“估摸着快一个时辰。”

糟糕，沈昱快步赶往听雨轩。

绕过长廊，远远地看到院中景象，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那家伙没有折腾他的花，那棵桃树还好好开着，其余的海棠和山茶也没事。

他慢下脚步踏进院中。

谢南潇咸鱼一般仰靠在树下圆形低矮木椅，穿着略微骚包的赪紫色外衫，一只脚翘上左侧扶手，另一只斜垮着地，颇有一种北竿山山大王架势。

都能想象得到无聊之余他在这一边抖腿，一边哼着不堪入耳的调调将自己催眠，也得亏他还能睡得着，不然就他那嘲哳的音调，寻常人听了都要怀疑自己耳朵几分。

沈昱走近，瞧见茶桌被弄得一片狼藉，开口唤他的话一下子哽住。

他前日新买的全平阳仅此一个的鸟纹白瓷茶盏，月初雨后新采的他只尝过一次的新安茶，还有他特意让官窑烧制的茶宠，此刻都被某个家伙胡乱糟蹋完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这家伙居然还睡得安稳。

沈昱握紧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近毫不客气将他踹醒。

“谁，是谁谋害本将军。”谢南潇迷糊地叫嚣着。

“我。”

谢南潇顺着声音看去，丝毫不觉什么异常：“哎哟，你可算回来了。”乐呵呵起身抬手拍他肩膀。

沈昱挡住他的手，不带正眼瞧他，声音傲气：“走开。”

他推开谢南潇，自顾自坐下来拾起桌上的白瓷碎片，弄坏了我最爱的东西，还想让我和你兄友弟恭，没门。

谢南潇不明所以顿在原地，看见他手中的瓷片尴尬地笑了声。

“长明，这个我可以解释的啊。”

他蹲下来：“你这茶盏不行，我热水刚倒进去它就裂了。”

沈昱冷冰冰扫了他一眼。

谢南潇下意识往后挪了一小步，心虚地点头：“真的。”

“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四次用这个理由了，能不能有点新意？”

沈昱放下瓷片，两手交叠抱在身前：“你命里和瓷器是不是犯冲啊？”他厉声威胁：“以后不准碰我的瓷器。”

“不对。”

“不准碰我的东西。”

“切。”谢潇南傲娇地甩了甩头：“不碰就不碰。”

等你不在我照样可以碰，谁敢管我。

沈昱细细地擦拭白瓷碎片上的水渍，将桌上四处散落的茶叶拾到一处，不急不徐唤他：“找我干嘛？”

谢南潇撇头看他，眨巴眨巴眼睛，激动地拍掌起身：“我给你弄了个好东西。”

“什么？”沈昱敷衍回应。

下一刻，谢南潇大声喊了句：“抬进来。”

两个谢府家丁便从院外抬入一个笼子，沈昱抽空瞟了眼，看不清是什么，就瞧着白绒绒的，比兔子要大一些。

他收回目光，认真在一堆残渣里寻找碎片，随口问了句：“狗？”

谢南潇神秘地笑了笑：“你猜。”

沈昱就不如他愿，依旧垂头打扫桌子：“没意思。”

“啧。”谢南潇蹙眉：“是狐狸。”

沈昱两手顿住，即刻掀起眼眸看去。

“这可是极品白狐，寻常人见到见不到，有意思了吧。”

沈昱起身走到笼子边，很漂亮的一只狐狸，浑身雪白，耳朵神气地立在额角，上翘的眼尾衬的精明魅惑，一双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睛，安安静静地睨着他，流露出一种悲哀的孤寂。

这只狐狸习惯了在山林四处奔跑，习惯了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此刻被关在笼子里萎靡地趴着不愿起身动弹，仅仅看了一眼身处的环境就合上眼眸，说不出的乖顺。

“你哪弄来的？”他问。

“前天在北竿山围猎看见的，费了我好大劲才捉着它。”谢南潇满脸得瑟：“怎么样？”

沈昱不吭声。

“别说兄弟我对你不好。”谢南潇勾起手搭上他肩膀，被嫌弃地推开。

他撇了撇嘴，不让搭就不搭呗，继续笑呵呵地说：“再过半月你就要成婚了，这个就当作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怎么样，义气吧。”

沈昱淡淡地看着他，问了句：“确定送我？”

“当然，说到做到，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确定了？”

“你的了。”谢南潇慷慨大气。

沈昱点了点头：“行。”

他看向玄羽：“把狐狸送回北竿山放生。”

“是。”

玄羽叫来两个王府的人抬起笼子。

“等一下。”谢南潇急忙按住笼子，不确定：“放……放生？”

“嗯。”

“不是，我好不容易抓着它，你就这么放了？”

“不然呢？”

谢南潇难以置信看着他：“这是白狐啊，很难得的。”

沈昱无所谓耸了怂肩：“那又怎样？”

“不行，我不准。”谢南潇无赖地两手按住笼子，不让他们拿走。

玄羽无措。

沈昱拎着他的袖子将手挪开，一字一句扎他心：“狐狸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沈长明……”

沈昱挑眉：“我怎么？”

谢南潇咬住后槽牙，有苦说不出：“真……好……”

“玄羽，抬走吧。”

—

“公主，我吃不下了。”南星举着麦秸捆扎而成的草木棍子，上面插了满满当当的冰糖葫芦。

司柠嘴里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你不是想吃嘛，多吃点。”

“我牙疼。”

“你不疼。”她将南星手里咬过的糖葫芦串塞到她嘴边：“乖，多吃点。”

“……”

南星欲哭无泪，公主的好是她承受不起的，太沉重了，太恐怖了，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糖葫芦了。

驱车的侍卫离开又回来 ，他走到另一位同伴身边，刚站定便被塞了两串糖葫芦。

“公主要求吃的，必须吃完，不够还有。”

—

“前面有蜜饯。”司柠故意逗南星：“要吃吗？”

现在听到看到有关甜的一切南星牙口就疼，她惊恐地摇着头：“不了不了，南星无福消受。”

“瞧给你吓得，不吃便不吃吧。”

带出来的银子被司柠换成了钱币，一路过来买了不少东西，可怜的南星又是举着糖葫芦又是拎着花糕、酥饼，忙碌且生无可恋。

来往行人过多撞到了她，手里的花糕掉在地上，南星看了眼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司柠，又看了眼地上的花糕，无奈地叹了口气，怪自己嘴馋要吃这么多。

等她捡起再跟上去，司柠却停住脚步不动了。

“南星，把糖葫芦给那几个小孩吧。”她说。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街道拐角处有颗榕树，树下有位卖风车的老爷爷，旁边停留着六七个小孩子。

这一幕让司柠想到了几个小孩，吃完茶点之后也围聚在风车爷爷旁边，不过其中有一个是说鲜花酥不好吃，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的坏小孩。

南星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连忙跑过去将所有的糖葫芦送了出去。

阿蓁是蕴真酒坊顾厨娘的孩子，司柠也就只见过他那一次，想来和一个小屁孩争论鲜花酥好吃还是茶点好吃，司柠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在她住进酒坊之前顾厨娘就已经带着他回老家了，此后司柠也没在见过他，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居然想吃林奶奶做的白桃糍了。”

南星回来就听见公主低声喃喃了什么，可见到她后又笑了起来：“送完了？那我们接着逛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南星觉得有那么一刻她的情绪很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