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4章 鲜花酥

翌日未时，午饭过后的百姓纷纷上街搜寻着所需物品和新鲜玩意，都城江陵依旧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

司柠站在繁华的街道，手叉着腰盯着面前的店铺，身后两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左一右伫立着，架势十足，就是手上提着的盒子有些许突兀。三个人气势汹汹堵在路中央，引得过往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受到太多关注，凌霄浑身感到不舒服，看向陵游面无表情道：“我们确定要这样在人家门口站着？”

陵游抖了抖肩，瞟了眼身前那个倔强的背影：“这个啊，你得问她。”

司柠抬眼看向店铺门口上的牌匾，上面潇洒清秀地写着“蕴真酒坊”四字，她在进去与离开之间反复横跳，迟迟下不了决定。

昨日提及道歉一事，司柠已言辞拒绝表明不要，可谁料道那个卑鄙无耻的亲爹居然拿自己今后可随意出谷游玩，他绝不干涉阻止诱惑她。

条件真真提到了司柠心坎上，于是她忍辱负重带着谷主准备好的赔礼来到这里，可真到门口一想到要跟卖酒的道歉原谅她昨日的所作所为，立刻想要打道回府。

几番纠结下，司柠毅然决定进去。

“不就是道个歉，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吐了口气，做足准备抬手帅气地往前轻轻一摆：“走。”

身后俩人随即跟上。

酒坊很大，入门是为着急赶路的江湖散客准备的前厅，前厅有道连通后院的门，内里别有洞天。

刚进入酒坊就有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客官，来这边座，您要喝什么酒？”

“先不用，你们老板在吗？”司柠冷着脸。

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流转，看这架势像是来找茬的。

“找我们老板啊？”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句，接着说：“我们老板不在这儿。”

“那他去哪了？”

小二目光飘忽：“这我哪知道啊？老板就爱外出游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不会回来，我们压根见不着他人影。”

司柠疑惑：“他昨日还出现在江陵城外买桃花，今日就不见了？”

“对啊。”小二一脸真诚。

陵游一进店就找到椅子坐下，现在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桌子旁，语气十分幸灾乐祸：“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昨日少主你将他赶出谷后，他又遇到了山匪？”

一旁站着的凌霄点头表示认同：“有可能。”

司柠扫了他俩一眼。

回过头咬着牙小声吐槽：“不回来好好呆着，到处乱跑些什么。”

听完他们说的话，小二不再有刚才的热情，脸一下子变臭：“三位要是不喝酒的话还请出去，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呦呵，态度转变挺快。”陵游撑着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店小二心里一惊，生怕他下一秒就起来揍自己。

想着是在自己的地盘，有了些许底气，店小二抬高头，转身就喊：“来人，将他们三个赶出去。”

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突然出现围住他们，凌霄和陵游一下子挡在司柠身前，不让他人触碰到她，两人表情严肃，随时准备大打出手。

司柠本来就因为白跑一趟而心情不爽，这会更不爽了。

她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这破店有什么稀罕的，谁爱来谁来，我还不想来呢？”

宣泄完头也不回走出去，留凌霄陵游殿后。

见她离开，几个壮汉压迫性地上前了两步，又被凌霄的目光威慑到，迟迟没有动手。

陵游拽起桌子上的两个盒子对凌霄示意了下，两人慢悠悠走了出去，一点没有被人赶走的狼狈。

——

酒坊里院，山石堆砌花木繁茂，人造河道蜿蜒穿流而过汇成池塘，红木拱桥连接里外，底下水草繁茂游鱼嬉戏。在这里，借酒消愁畅谈人生，曲水流觞诗词歌赋，没有门第之见，没有等级之分，这便是蕴真酒坊与众不同之处。

何为“蕴真”？

来此酒坊，得其所藏真趣。

相比夜晚，午后的酒坊里院要安静许多，如若此刻沿着酒坊门店往里走来，你会听到一阵悦耳动听的琴声，再往里走便会看到一个白衣青年坐在池边柳树下抚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发出声响，双手停止，一曲结束。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因为自他出现开始便一直戴着面具。

有传言他身中奇毒，貌丑怕惊于人；亦有传言他身份特殊是皇亲国戚不便见人，传言半真半假，人却真真切切。

“您有心事？”静站许久的小羽开口询问。

“何以见得？”

小羽认真分析道：“以往您的琴声清脆悠扬，而今日却格外低沉。”

止淮淡淡勾了勾唇：“你倒是了解我。”

前堂匆匆跑来一个身影，到他面前后紧急停下。

他喘了口气：“郎主，方才外面来了三个人说要找您，一进店就凶巴巴的还说您的不是，我就自作主张帮您把他们赶走了。”

“三个人？”

止淮抬眼望着他。

“对，一名女子和两名男子，女的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脾气不太行，说了几句就把椅子踹翻了；另外两名男子，一个冷着张脸，另外一个跟地痞流氓一样。”

他形容完毕，止淮和小羽心中也已了然。

小羽颇为震惊：“小瑜，你将他们三人赶出去了？”

“嗯。”

他接着说：“那女子还说，这破店她还不想来呢。我寻思着我们也没邀请她来啊，她自己进来的，反倒嫌弃起我们来了。”

止淮闻言低下头笑了笑：“还真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不对劲，小瑜微怔，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他们走了多久？”止淮问道。

小瑜思考了一下：“不久，也就半柱香时间。”

“行，帮我把琴收起来，我出去一趟。”止淮交代完慢悠悠起身往外走。

小瑜茫然了一会，难以置信地看向小羽：“他不会要去找那三个人吧。”

“嗯。”小羽回答完后给他束了个大拇指，居然能将他们赶出去，真厉害。

接着补了一句：“你完了。”

“为啥？”

小羽满是幸灾乐祸：“知道你赶走的那名女子是谁吗？”

小瑜摇头。

“百花谷少主司柠。”

他又说：“朗主千辛万苦买下的桃花可能就要没喽，看来今年的桃花酒只能拿你来酿了。”

——

东街尽头有一家开了三十多年的茶水摊，摊主是位年迈的老人，她的儿子早些年战死沙场，老伴身子不好去年也离她而去，现如今也就只剩下她和这个茶水小摊相伴而生。

老人慈祥和蔼，做的茶点又鲜美可口，经常引得附近的小孩前来光顾。这会儿功夫，小摊前面的桌椅已经围着一堆小孩等着老人将做好的茶点分给他们。

与此格格不入的是那最角落的一桌。

离开酒坊后，三人便在街边随便找了个茶水小摊，从坐下来到现在司柠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从吐槽蕴真酒坊里面的人到问候止淮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都来了一遍，时不时还引来旁边小孩的围观。

“亏我还特意带来这鲜花酥当作赔礼，真是一番苦心喂了狗。”

司柠说完便扯过那两个盒子逐一打开：“我现在就给它全部吃掉。”

陵游才好生喝了口茶，现在又吓得扔下茶杯急忙阻止她：“少主，临走前谷主交代过这鲜花酥务必要送给酒坊老板品尝。”

“那卖酒的他不配吃。”

说着司柠就拿起一个往嘴里塞进去。

酥脆的面衣还夹杂着鲜花的甘甜，司柠忍不住发出赞叹：“就是这个味道，好吃。”

又拿起一个，顺带扫了眼旁边的两个：“愣着干嘛？快吃啊，不然你俩还要把这些带回去？”

“这样真的好吗？”

陵游嘴上还尚有丝犹豫，手却已经自觉地拿起鲜花酥。

见两人都吃上了，凌霄也不好做那个例外。

对面一桌的小孩睁着水汪汪的眼珠子直直盯着他们看，司柠察觉后起身大方地将一盒鲜花酥挪到他们桌子上，揉了揉身前小孩的头：“给你们吃这个，可好吃了。”

几个小孩纷纷将小手伸向盒子，正要开心地品尝时，其中一个小男孩突然开口：“哥哥说过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这句话像是一个警铃，敲响了其余孩子的戒备心促使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

小男孩长得很是漂亮，面容清秀就是有点冷，说话的感觉亦是如此，明明是无忧无虑欢声笑语的年纪，可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老成。

本着逗小孩的心理，司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那就是你哥哥的不对了，要是陌生人给的东西特别好吃的话还是要吃的。”

小男孩又说：“坏人会在东西里面下药，等我们晕过去了就会把我们卖了。”

“我可不是坏人，只是单纯请你们吃东西而已。”

“一般坏人都这么说。”

“哎！”司柠感到生气：“你个小屁孩，我好心请你们吃好吃的，你就这样恶意揣测我？”

小男孩扫了一眼盒子里随意摆放的鲜花酥，语气刻薄：“你这东西看着就奇奇怪怪，肯定不会有林奶奶的茶点好吃。”

“不可能。”

司柠强硬反驳，说她可以，不能说鲜花酥。

正好老人将刚做好的茶点端了过来，司柠二话不说从这群孩子那里抢走一块塞进嘴里，味道很是奇妙，没有寻常点心的甜腻，反而带着一丝茶叶的回甘，点心很是软糯，入口即化。

等到嘴里的茶点咽下，司柠又将目光锁定在桌子那一小碟上，点心是花朵形状，有绿色和白色，表皮晶莹剔透像新生的花瓣般鲜嫩。

那个小男孩说的没错，这个茶点确实比鲜花酥要好吃，至少司柠是这样认为的。

“好吃又怎样，我的鲜花酥也不赖。”

小男孩拿起茶点咬了一口，因为嘴里含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那也没有林奶奶的茶点好吃。”

其他几个小孩点头赞成，放弃外貌一般的鲜花酥转去品尝这精美的茶点。

司柠气得挤到他们中间坐下，正对着小男孩：“你都不尝尝怎么知道我这鲜花酥不好吃？”

而后执意将盒子推到他面前：“吃一块再下定论。”

小男孩咽下嘴里的茶点，站起身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越过摆放在正前方的盒子够到远处的茶点，不顾司柠愠怒的目光慢悠悠坐下细细品尝。

被一个小屁孩无视，自己宛若一个跳梁小丑般在这求着别人品尝自己的东西。

真是奇耻大辱。

司柠扯了扯嘴角，今天非让你吃不可。

她拿起一块鲜花酥微微起身递到小男孩嘴边，不再有刚才那般好脾性，摆出一副街边恶霸姿态，威胁道：“吃。”

小男孩看都没看她一眼。

司柠又凑近一些：“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反正今天已经做好死磕到底的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把这鲜花酥塞他嘴里。

结果人给她来了一句：“幼稚。”

双方僵持不下，气氛掉入冰点。

司柠一个小大人挤在一帮小孩子中间，此刻极其生气的瞪着面前的小男孩，相隔着一张桌子，小男孩慢悠悠地往嘴里塞茶点。

一抹白色身影缓缓走来，抬手轻揉小男孩的头：“阿蓁今日又做了什么坏事？”

“阿兄。”

小男孩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原先冷漠的脸庞变得可爱，眼睛散发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