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酒 第19章 鸢尾蓝

司柠在萧府门口晃荡了一整天，期间三次敲门求见萧太医，皆被管家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她只能退居其次不走寻常路——翻墙。

她沿着萧府走了一整圈，找了块相对较低的围墙，从路上随意搬来些东西垫在脚下，趁着夜色与宵禁将至之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进萧府。

只不过这次似乎没有上回翻进蕴真酒坊那般幸运，司柠一落地就踩到石子崴了脚。

她跌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又急忙捂住嘴强忍着不叫出声，眼尾变成浅浅的桃花色溢出生理性泪水。

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怀念凌霄和陵游跟在她身边的日子，若是有他俩在自己怎会弄得这么狼狈。

强烈的疼痛被麻意替代，司柠撤开手沉重地吐了口气，都已经翻进萧府了，这种时候怨天尤人也没有用。

她随意观望了一圈，从屋形结构和院子杂乱的景象来看，这应该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别院，因为长时间未打理枯叶都快要占据整条小路。

“萧府居然会有这么个地方。”

确定附近无人，司柠扶着围墙身残志坚地站了起来，脚步一瘸一拐，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别院大门。

“身为一个太医，住这么大的府邸干嘛？这要是急着找你看病，面都没见到人就先没了。”

吐槽归吐槽，事还是要干，她现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萧炎，求他救人，可萧府这么大还有家丁在，想要找到他并且不被赶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这不，司柠好不容易绕出这个别院就遇到两名侍女，吓得她立马缩了回去，动作迅速敏捷就连脚上的伤都好了几分。

“小姐到现在都不愿意吃饭，老爷气得将书房里的花瓶都摔了，刚刚我去打扫的时候老爷那表情可吓人了。”其中一名侍女小声说。

“小姐也是真够倔的，昨日闹着上吊，今日又来绝食，就是要逼着老爷松口。可老爷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啊，她身为萧府千金又怎能为了那小厮抛下一切。”

“唉~只希望小姐早日想开吧。”

两人离开，司柠又探出头，沉思片刻得到了重要消息，萧炎在书房。

她鬼鬼祟祟沿着方才两个侍女过来的方向走去，有间屋子此刻亮着火烛，天色将黑未黑，按理来说应该还不到用火烛的时间，但若是看书就该另当别论。

“萧太医此刻应该就在里面吧？”司柠也有些拿不准，踌躇在原地：“不管了，先过去看看。”

她瘸着腿往前走了两步，隐隐约约感觉右侧岔道有道炙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直觉驱使她转过头，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司柠瞬间僵在原地。

一只毛色黄黑混杂的猎犬停驻路间，四肢健壮发达，咧着恐怖瘆人的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圆润有泽的眼珠子隐隐透着凶狠犀利，一眨不眨盯着司柠。

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打探这么多天，没有人跟她说萧府有狗。

一人一狗隔空对视着，相互试探，僵持许久。见它一直未动，司柠抱着侥幸心理慢慢地挪了下，猎犬也随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别动！”司柠抬手妄想制止它。

貌似听懂了她的话猎犬不再上前，反倒是歪了下毛绒绒的脑袋，莫名还有点萌。

司柠有些意外，她尝试着和它沟通，给它下达命令：“回去！”

猎犬摆正脑袋，就在司柠以为它听话地离开时，它冲着司柠嚎吠了两声。

“嘘，别叫别叫。”司柠慌了。

“汪汪汪。”

“别叫。”

“汪汪汪汪”

要不是害怕它那锋利的牙齿，司柠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捂住它的嘴。

嚎叫声招来了府上的家丁，毫无疑问司柠当场被抓住。

孙管家上前看清她的脸，勃然大怒：“怎么又是你，好大的胆子，白天才赶你出去，晚上你竟翻墙进来，你当萧府是什么地方？”

司柠尴尬地笑了声：“既然我都进来了，要不您让我去见见萧太医？我真有事找他。”

“哼。”孙管家气急：“放肆，将她关入柴房，明日一早押去官府。”

“别呀，哎~哎~”司柠被架起带走，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

止淮匆忙赶到萧府，他敲门后等了片刻才有人应，家丁开门看见来人有些意外：“止淮老板，您怎么会来这？”

“今日萧府可是闯入了一名女子？”止淮直接问，他来时询问了萧府附近的摊贩，这两日确实有位姑娘一直这在附近溜达，而且他刚才注意到萧府旁边一条较为隐秘的小路，几块石头沿着围墙被垒高，应该是她所为。

家丁诚实地点了点头：“对，那女子翻墙进来的，刚刚孙管家命人将她关进柴房了。”

听到柴房二字，止淮垂在一侧的手紧了下，他又请求：“能否带我去见孙管家？”

“能啊，您先进来。”

——

“唉~”司柠郁闷地靠在门边：“又是柴房。”

“这建康城的人怎么这么爱将人关柴房。”她撇了撇嘴，抬手锤了下门：“不过这萧府的柴房还挺大，这门也挺结实。”

她无力地垂下脑袋，声音低沉：“现在怎么办？脚扭了，还被关在这，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没回去。”

“我明天不会真的要被送入官府吧？”

“他们会把我压入大牢吗？”

“官府的人对我用刑怎么办？我怕疼。”

幽静的柴房，就只剩下司柠委屈的话语声，偶尔还有几阵吸鼻子的抽泣声。

“把门打开吧。”门外有人说话，随后就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就在里面。”

门被打开，微微光亮随之涌入，一道挺拔清隽的身影走到司柠旁边，油灯散发出暖橙色光芒。

听到声响，司柠睁开迷茫困顿的眼睛，缓缓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止淮深邃的眼眸，因为面具的遮挡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他嘴角紧抿着心情不是很好。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司柠像是见到救命稻草，眼睛含光困意全无整个人欣喜起来。

止淮神色复杂，他注意到她发红的眼尾，意识到她哭过，刚才推门进来看见她低垂着脑袋缩在角落，像受伤挫败的狐狸失去了昔日的骄傲，可怜得让人心疼。

一下从容淡定的他竟在这一刻慌了心神，止淮内心涌上异样，不止是心疼，还有自责，责备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他无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温柔宠溺地回答她：“嗯，带你回去。”

——

弦月悬挂黝蓝天际，散发的微弱光芒被人间烟火掩盖，寂静冷清的街道，一道特别的影子落在地面，随着主人的移动影子的形状不断变化着。

“哎，上次你中毒我也是背着你去曹家村的，现在我脚扭了，让你背我一下你还不乐意了？”司柠趴在止淮后背，不高兴地责备他。

止淮哭笑不得，背着她平稳地往前走：“没有不乐意，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被人看见难免会影响你的名声。”

“哎哟。”像是听到什么惊天话语，司柠探着脑袋看他：“现在知道影响我名声了，昨天晚上让你跟老人家解释一下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说的？”

“什么你我心里深知不是，这关系自然就不是，现在怎么不说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司柠自然不愿放过咄咄逼问。

止淮理亏，只能选择沉默。

“你跟孙管家说了什么？他为什么那么轻易让你把我带走？”

他回答：“我跟他说你是我从宣城过来的表妹，刚到建康城听闻萧府有奇观，所以才胆大包天地翻墙进去，还望他不要跟你一般计较。”

司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信了？”毕竟自己听着都觉得离谱。

“没有。”

就知道，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行，孙管家一看就不简单，要是被这种话蒙混过关，当他这些年白活？

“那他为什么放我走？”

“萧府每个月都要从蕴真酒坊订购一批桃花酒，但桃花酒数量有限，能卖给萧府的并不多。他认得我是老板，今日答应放你离开，日后他便可以借此多要些桃花酒，利大于弊的事情，他怎会不答应。”

“喔——”司柠语调拉长，似懂非懂。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去萧府？”她侧过脑袋看着止淮。

止淮驻足，微微转过头看她：“除了找萧炎替我解毒你还能干嘛。”

司柠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你都知道？”

四目相对，止淮没想到她靠这么近，两人只隔着一小段距离，都能瞧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满含星光的眼睛直盯自己，将人吸入漩涡难以自拔，止淮微怔。

片刻，他不自然地转回头，低咳，稍稍正色，抬脚继续往前走。

司柠也不在乎他回没回答，自顾自继续说：“不过，我在萧府偷听到了件事。萧炎的女儿昨日闹着上吊寻死，似乎是为了什么人。你说我要是替萧炎解决这个问题，让她女儿放弃轻生的念头，他是不是就欠我个人情就会答应为你看病啊？”

“或许吧。”

“嗯。”司柠自我肯定地点头：“还有件事我也觉得很奇怪，萧炎一个太医，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府邸？”

“萧炎出身兰陵萧氏，身为世家子弟又在朝中任职，待遇自然非同一般。”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跟孙管家说求萧太医帮你治病的时候，孙管家二话不说就拒绝我，说什么萧太医岂是我这种平民子弟请得起的。”司柠提到这还是忍不住翻白眼：“他自己还不是平民子弟，而且治病还分什么贫民贵民？要不是曹老说他或许能替你解毒，我才不要死乞白赖找他。”

“那就不要找了。”止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说话就像哄小孩子一般，不自觉的宠。

“那不行。”司柠反驳：“萧炎有可能替你解毒。”

“嗯。”

心中疑惑皆被解开，司柠放松下来，她无意扫了一眼周围，这才意识到整个街道只剩他们两人：“现在不应该是宵禁时间吗？你说我们俩这样光明正大走在路上，会不会被官府抓走？”司柠好奇问他。

“会。”

“那你还不走快点？”

“我是个人，不是匹马。”言外之意，走不快。

司柠撇了撇嘴，无所谓道：“行吧，反正我们是两个人，真进了官府被关进大牢好歹也有个伴。”

止淮被着话语逗笑，笑意夹杂在低沉的声音中 ：“你声音再大一点，我们今晚可能就真要去大牢里了。”

司柠认怂地缩了缩脖子。

安静不过一瞬，她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整个人又激动起来，她将绕着止淮脖子的手臂伸开，扯着衣袖：“你看，我俩今天穿的衣服是同一个颜色哎。”

止淮扫了一眼，还真是，同样的鸢尾蓝，她若不说自己还真没注意到。他目光停在扯着衣袖的那只手上，白如凝脂却被冻的微微发红。

他脚步加快了几分。

“不过我的衣服要比你的好看，上面还绣着花纹呢，你的就没有。”

“嗯，你的好看。”止淮本就不在意这些，她说她的好看，那便好看吧。

提到衣服，司柠又想起那条只穿过一次就报废的裙子，她恶作剧般锁紧手臂勒住止淮的脖子，示作威胁：“你上次在曹家村答应要赔我的裙子呢？哪里去了？被你吃了？”

止淮没答，走了一路都稳健有力的手臂忽然一松。

吓得司柠惊呼，连忙紧紧抱住他：“错了错了。”

止淮低笑，不疾不徐轻轻将她颠回来：“前些日子就让小瑜去买了，今日店家刚好送过来，这会儿应该就在你房间。”

“真的？”

“嗯。”

“十件吗？”

“十件。”

想到有新衣服穿司柠更加欣喜，故作傲娇拍了拍他肩膀：“真棒，值得表扬，不枉费我这么费尽心思救你一命。”

止淮背着她的身影依旧很稳，步伐从容, 从始至终连手腕都没有颤抖下。

后来司柠有些困了, 忍不住趴在止淮后背闭上眼睛，脸颊朝着他的脖颈，声音困顿，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耳侧与脖颈薄薄的皮肤上，夜色寒冷，露在外的肌肤泛着凉意，此刻愈发敏感。

她说：“我先睡一会儿，你如果累了, 就喊醒我，我还是可以自己走一段路的。”

“嗯, 睡吧。”止淮嗓音平静，声线低沉，给了司柠极大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