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下山记 第15章 事变

苏姬没出满香坊两步，三条路摆在眼前，使她一阵晕眩，这才原路返回找时祁。

她斜睨端量时祁，这帕子上的泪水未免也太多了吧，他眼泪像是按斤流下的。

她觉得时祁不像在哭自己离开，更像是自己去世了。

时祁收拾好桌面和她慢慢解释。

“原来是这样，我还要以为你舍不得我啊？”

“道长，你知道怎么出北冥么？”

“这有地图。”时祁递给她。

小狐狸撇嘴，拿地图出来多无情啊。

“我只是担心。”

“？”

“白天倒也还好，就是夜晚万一迷路了。”

“我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怎么好啊。”

“又不是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像道长一样善良。”

“好害怕啊。”狐狸扭捏。

话都说倒这个地步了，苏姬的意思很明显了。

只听时祁慢条斯理地道：“你有灵力，是别人怕你才对。”

苏姬：“……”

这臭道士油盐不进！

苏姬夺过地图自己研究起来。

北冥国离空山谷太远了，光靠她自己不知何时能到，要是能抱着时祁的大腿，带她御剑飞行那就快很多。

她不认识路是真的，懒也是真的。

苏姬换个话术继续劝说时祁，“可是我舍不得道长啊。”

时祁没看出她有半分不舍，说道能让她回家时，眼神立刻有光。

“我从小就一个人在空山谷，无父无母。我因道长成人，是莫大的感激，要是真没人陪着我，迷了路……”说到这儿，苏姬有意停顿，心慌起来似的说，“死到不怕，就是再也见不到道长，我真的好难过。”

说着，苏姬的脑袋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有意用额头蹭了蹭他。

像是又回到狐狸那般对主人撒娇。

时祁心软，苏姬笃定他会帮自己。

靠了几秒，苏姬心里没底，这臭道士怎么没被打动。

正想着其它，时祁忽然起身，苏姬失去重心，撑着木椅。

她心想这次失败了。

但小狐狸仍不死心，委屈道：“诶，你去哪？”

“还不跟上，不想回家了？”

时祁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这么深了吗。

送送苏姬也好，等她收集完灵石还可以去找她。

苏姬欣喜，蹦蹦哒哒地跟上去。

时祁施法站在她身后御剑，苏姬坐在剑上，仰望人间繁华，等剑平稳后时祁收袖，用内力自行运功即可。

御剑飞行不倒两天就能到空山谷，苏姬想到可以见到黄莺儿就激动，她还给大家带来许多美味。

他们已经出了北冥国，找个客栈稍作休息，明日再出发。

苏姬明知故问，“道长，没了我，你就得一个人去找灵石了。”

“这个给你。”

她差点忘了，在烟花会上偷偷挑了个像时祁一样木讷的人偶木雕，送给他好让他睹物思人，也不算小狐狸没想着他，虽然是用他的银子买的吧。

时祁接过，这木偶雕刻精致，面相言淡自若的样子像极了他。

“送给道长，就当以后慢慢长路我陪在你左右。”苏姬嘴甜，像吃了蜜饯般。

时祁含笑，收起人偶，一本正经道：“不会，青云台已派人来协助，不久就会到。”

苏姬：“……”

好像是她故意拖着他似的，苏姬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还我！”苏姬伸手就要去抢。

时祁手疾眼快放入袖口，没给她任何机会。

“有人来陪道长就好，反正过不久就会忘记我。”苏姬没真想要回来，阴阳怪气地说。

“不会忘的。”

苏姬：“？”

“就你最顽皮。”

“那叫可爱！”

说完，两人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

半夜，苏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是想回家却也不想。

苏姬在人间还没玩够，不想这么离开时祁，她就是两边都想占着便宜，没办法谁叫她是个坏狐狸呢。

她着急的都想给时祁下点药。

这个想法太危险，苏姬立即打消。

时祁只是对感情反应慢，又不是傻。

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怎被扒皮做成狐狸皮袄。

苏姬眼珠转了转，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呀。

她对着镜子把领口向下轻拽，露出一片洁白肌肤，稍一弯腰若有若无的弧度便乍现，配上她这一双含情的双眸，谁会不动情呢？

此时，时祁盘腿做在屋里打坐，思索苏姬脖子上的项链，并未发觉有任何异样，难道只是普通的项链？还是到时机才会发出作用？

几声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祁开门就见苏姬扶着门框，手捂肚子，表情很是痛苦，“道长，我肚子好疼啊，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啊。”

他拧眉，眼底充满怀疑。

苏姬像被人下蛊，不像她所说的肚子疼。

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也先让她进屋了，给她倒杯水。

一杯冒着热气，暖呼呼地热水摆在她的面前。

苏姬一时语塞，臭道士就会给人倒热水，不会来点实际的吗？

时祁以为她够不到，又把水往前推了推，十分贴心地说：“多喝点。”

苏姬：“……”

“好冷啊，你是不是开窗户了。”苏姬换个借口。

四扇窗严丝合缝地关上，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

时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胡闹。

这个眼神让苏姬有点犯愁，心里也渐渐没底。

没想到她肚子真争气，竟有点疼了。

紧接着，苏姬感觉一股暖流迸发。

果然，黑心的狐狸没有好下场。

时祁催促她，“可以了，该回去了。”

“这次是真疼。”苏姬倒在床头，双手捂着肚子，不像是作假。

真的好疼啊，宛如一个不停歇的绞肉刀在她小肚子里旋转，以为刚要停下却又开始运作，逐渐地苏姬额角冒出虚汗。

时祁脸色变了变，坐在床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不烫就是有一层薄汗。

苏姬向内滚一圈，把被子放在她的肚子上，企图缓解疼痛。

这样一动，时祁看到床单上沾染的一抹血迹，瞬间就明白了。

苏姬以为他会为刚刚的冷漠自责，结果她果然对时祁太自信了。

“让你喝热水你不喝。”时祁严声道。

苏姬背过身不看他，低声嘟囔，“我喝热水它就不来了吗？”

时祁：“……”

他一时也慌了手脚，只听苏姬蒙在被子里小声抽泣。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时祁对着她说：“你等着。”

苏姬没听他说话，疼到她渐渐睡了。

不一会儿，听到嘈杂的声音苏姬被吵醒了。

嬷嬷神色凝重，急急忙忙地掀开她的被子，看完瞬间无语，指着时祁数落。

“我以为你说她流血了，是羊水破了。老婆子是管接生的，来一个癸水而已，不用麻烦我。”

说完时祁还不够，又冲着苏姬寻找认同。

“你说你家相公是不是虎。”

时祁：“……”

说一不二的道长哪里有被这样说过，苏姬在被子里偷着笑。

嬷嬷虽然凶，但也好心地帮苏姬清理完，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之前还不忘给自己拉活儿，“下次小娘子要接生的话，记得叫老婆子，我给你们便宜。”

二人：“……”

被这么一折腾，苏姬疼痛缓解了些许，就是心情显得格外低落。

时祁看在眼里，还以为她疼，“还疼吗？”

苏姬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这可为难住时祁了，疼痛应该怎么治？

苏姬只是点头，也没想让时祁怎么样，他能为自己大动干戈到让接生婆来，苏姬心里很暖了。

下一刻，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时祁把手附在她的小肚子上，顺时针转圈轻轻地揉，帮她缓解疼痛。

葵水的疼和一般肚子疼的位置是不同的，葵水是在肚子稍微靠下一点的小肚子上。

苏姬惊讶，“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地方？”

“刚刚有请教嬷嬷。”

时祁的力道轻柔，没过一会儿苏姬眼皮沉沉，躺在床上睡着了。

有时祁的照顾，这一觉睡的十分舒服，睁眼就见时祁站在桌边，认真地给她盛粥，摆好碗筷。

小狐狸看到这一幕，只觉自己没白疼，有个傻子为她忙前忙后，还没有怨言，坏狐狸勾了勾唇。

时祁看到她醒来了，也不过来用饭，问他，“笑什么？”

“我能遇到道长真的好幸福啊！”苏姬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弯弯，摆出一脸幸福的样子。

这句是假的。

但时祁很爱听，她就可以一直说。

时祁一直在青云台生活，没接触过女孩子，尤其是像苏姬这样没皮没脸的，加上他耳根子软，两三句话头就低下，脸也是肉眼可见地泛红。

苏姬的笑在皮，而时祁的笑真是荡漾在心里。

*

不知不久，她和时祁就快要分开了。

苏姬坐在剑上对他说：“道长，好像快到空山谷了。”

“嗯。”

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时祁不知哪里有的伞，倾身给她遮雨。

“空山谷中有很多妖，但狐狸只有我一个。”苏姬与他闲聊，话仿佛说不完，“我还没过除我之外的狐狸呢，你呢道长？”

时祁摇头，“不曾。”

“那你见过哪些妖啊？”

“有兔精、蛇妖和树精等。每年青云台都会有去人间试炼的考试，寻找在人间停滞不走的妖。”

“会把他们收了么？”

“会。”

苏姬反驳他，“要是没有做错什么，也要被收么？”

“在人间逗留本就是错。”见苏姬不信，时祁继续补充，“妖有妖的领域，人有人的世界，妖一旦乱窜必会害人，导致人间秩序失常。”

苏姬不明白，总是找特例刁难修为极高的捉妖师，“那要是妖在人间老老实实，娶妻生子安安分分呢？”

“道长难道就没有误伤过的么？”

“从未。”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是妖就不会误伤。”

“那我也是妖啊！”苏姬激动。

与她比起时祁很平静，因为苏姬乱动，他又重新调整了伞的位置，不急不慢地道：“你是狐狸。”

苏姬：“……”

和木头块说不明白，苏姬接着欣赏美景。

很快，他们就到了。

“那里就是空山谷，我们那里的花开的特别美，你看。”苏姬给时祁指。

穿过层层云雾，顺着指尖望去，并没有苏姬所说花团似锦的景象。

远处，大火蔓延四周，气焰熏天。

这时，雨势渐大，却也盖不住火。

一切都显得无力。

苏姬失色，遥遥一团火爬上心头。

剑还未停稳，苏姬不顾大雨瓢泼冲出去，周遭草木皆毁，霎眼间万物俱灭，了无生息。

苏姬全身被打湿，尤其是面颊，混在其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有些妖早已没有呼吸，苏姬跑去寻找黄莺儿，始终不见她身影。

苏姬抱有微弱的希望，她是否已经跑出去了。

终于，在一根燃烧的枯木下找到她了。

大雨滂沱似刀剑般向她砸来，扑落在睫毛上迷惘前行，飒飒声响，寒湿衣衫。

时祁紧跟在她身后，握伞为她遮雨。

黄莺儿奄奄一息地躺在苏姬怀中，她被火伤的不轻，用尽最后的余力，拽住苏姬的衣襟，气若游丝地说：“别……别去。”

说罢，手缓缓落下，身体发冷现出原形，最后化为灰烬。

苏姬愣神，心痛到说不出一句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时祁去探她的气息，“她不完全被火烧伤，这里也有打斗的痕迹。”

不是自然火灾，是有人要灭口。

妖就算被烧死，化为原形，只要内丹在还可修炼。

当年霄云村也如这般，大火淹没了村里所有人，他靠着毅力奇迹般地活下。

他垂眸，更多的是心疼。

时祁陪伴在苏姬左右，他们用了几天几夜的时间，把空山谷清理干净，有些树木修炼千年，一朝一夕何等精贵。

这些天苏姬日夜颠倒，几夜的失眠，辗转反侧。

时祁跟着情绪也消沉，苏姬知道他肩负大任，难得贴心地说：“道长，你先走吧。我不想耽误你，谢谢这些天一直陪我，我一定要找到是谁做的。”

“你得跟我走。”时祁语气笃定。

苏姬抬眸，不解地看他。

“我在船上闻到的妖味就是她。”时祁提供线索，和她解释。

苏姬断然否定，“不可能。”

捉妖师会判断错么？

苏姬不愿相信罢了。

“她……一定有苦衷。”

依时祁所见，黄莺儿不止是从船上一直跟着苏姬。

时祁问她，“你下山只为寻找丹药？”

苏姬点头。

“我从未想过下山，虽然有时也着急想成人。”苏姬说道这里一顿，“是……是黄莺儿说下山找道士。”

“她这是为什么啊？”

时祁把心中猜想告诉她，“或许她发现了什么，别人要灭口。”

“不至于拉上空山谷所有的妖。”

“你想查真相，必须和我一起寻找灵石。”

“我师尊是瘴气入体，难以摆脱。这里不仅有打斗的迹象，还有故意留下的瘴气，只怕是一人所为。”

苏姬想起盛悦心的话，“在船上和北冥国的尸虫也是一人？”

“我猜千年之前有人已经集齐了四方石，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又归位，并未使用。如果我们能集齐，可能就有答案，你的同伴也不会含冤而亡。”

苏姬很理智地分析，“你说是幕后有人指引，找到灵石一切都会有结果。”

时祁点头。

山谷静幽幽，两人共撑一把伞，站在雨中。

苏姬冷静过后，同意和他一起找寻灵石，只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泪眼婆娑。

她伸出拇指，挤进白衣间，轻轻拉起时祁腰间束带，往自己身边靠近，耳畔紧贴着他的心口。

雨声和心跳包裹着她，难得的平静。

哭了许多天了，苏姬的泪很少了，只是心里很空，什么也装不进。

时祁已经从开始的洁癖，到现在对苏姬每一个抱都十分熟悉。

空山谷失火，他的心也跟着走火。

雨停了，苏姬也整理好情绪，抬眸问他，“我们要去哪？”

“先与师姐回合再去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