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生锈的大门打开。
陆疏月拎着行李箱进了屋。
萧暮雨星星眼:“疏月你好厉害!简直是我的救星!”
老小区并没有电梯,萧暮雨拎到二楼就气喘吁吁走不动了。剩下四层都是陆疏月拎上来的。
陆疏月家住顶层,左手边不再有向上的楼梯,直接用扶手隔开,紧靠着扶手放了个三层的花架,积了厚厚一层灰,其上摆着很多花盆,种植的花无一例外都枯死了。
“你家没人吗?”
在萧暮雨的世界观里,她刚到家,爸爸妈妈就会来门口接她,因此她从不带钥匙。
陆疏月拎行李的右手有些酸痛,正按揉着缓解,闻言撇了她一眼,没说话。
“奥,对不起。”萧暮雨不知道又说错什么了,但察言观色学得好,道歉道得很快。
玄关处积了层灰,透过玄关看过去,发现地板、茶几、阳台窗户还有餐桌都覆盖着灰尘,沙发布有几处显现出霉点,茶几上摆放了两个装着杂物的果盘,边缘是一本翻开泛黄的初中物理教材。
陆疏月这才搭理她:“像有人的样子吗?”
萧暮雨装乖般迅速摇头,样子很鸡贼。
萧暮雨帮陆疏月收拾屋子,这就是个二居室,次卧陆疏月还不让进。因此萧暮雨只拖了一部分地,擦了茶几和主卧的床头柜。
饶是如此,萧暮雨也是满头大汗,仿佛刚拎着行李爬了十层楼。
陆疏月把所有窗户打开,激起一大片灰在空中飞舞。她拿湿抹布擦了窗,换洗出一桶又一桶的污水,才擦干净。等所有地方都光洁如初,她又把积灰的发霉的床单、布换下,想去柜子里翻找新的铺上。
发现柜子里的霉得更严重。
“……”
“萧暮雨,”陆疏月喊来人,缓缓开口,“帮个忙。”
萧暮雨临危受命,小跑到小区门口的大超市买三件套。
这可是陆疏月第一次请她帮忙,狐狸哒哒哒离开,吨吨吨回来。
她双手环抱着个庞然大物,狗喘气一样:“幸……幸不辱命!”
陆疏月刚出次卧门,就是这么个场景,她左手无意识捻了下抹布。
“……多谢。”
“不……客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而亡。
陆疏月走上前接过三件套,铺在了主卧床上。
主卧进门正对是一个大阳台,被推拉门半遮着,露出了木栅栏围成的花圃一角,上方还垂吊着几个花盆,原先种的应该是常青藤。
萧暮雨看着泥沙一样暗的枯枝败叶,不禁想这处阳台以前该有多盎然。、
主卧内部也不大,一张床,两个规规矩矩的床头柜,一个占了整面墙的衣柜,几乎占满了整个卧室,床尾正对的位置该是空位,却堆满了瓶瓶罐罐和废纸壳。再角落还支着一个小矮桌,杂物堆里隐约有一个塑料矮椅的影子。
“凑合住吧,”陆疏月扫了一圈,改口,“附近也有酒店。”
“我住这!”萧暮雨答应得很快,又问。
“我能去阳台看看吗?”
陆疏月点头:“除了次卧,你随便看。”
萧暮雨也没在意,兴冲冲走进了阳台。
比视觉更先刺激大脑的是**的植物尸体味。
右边的花圃几乎占了整个阳台的三分之一,花圃边还摆着好多花已经枯死的盆,再往左放了个摇椅,卷在木头上的竹条已经脱落,只藕断丝连有木纤维牵住,让竹条不至于完全脱落。最左边是一整面花架。上面有一根贯穿整个阳台的晾衣架,常青藤盆栽的挂钩就挂在上面。
老阳台的护栏不似现在流行的铝合金栏杆,而是大理事柱子竖着排列成一圈,支撑着横向的大理事台面。
房间主人大概真的很喜欢养花草,见缝插针地养,台面上不影响视野的位置摆了很多盆栽小巧的植物。
以前这处阳台有多光鲜亮丽,现在就有多难闻阴暗。
这块陆疏月说不好收拾,没让她打扫。
她侧过耳朵,听见陆疏月打了个电话找人把这些全拖出去。
心中竟情不自禁有些可惜。
可惜?
这情绪来源于什么也无从知晓。
她还是问出口:“为什么丢掉啊?”
“邻居举报。”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无法反驳。
两人忙碌了一上午,下午两点才吃上饭,陆疏月有些别扭地跟萧暮雨道谢,说这顿饭她请。
萧暮雨笑嘻嘻给她夹了块鱼肉。
另一双筷子悬停在碗上方。陆疏月内心挣扎了一下,吃了。
“下午我有事,你在这呆着?”
陆疏月打开旧铁门,把钥匙递过去。
萧暮雨没接,被陆疏月惯了几天,她有点得寸进尺。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我就在旁边呆着,不打扰你的!”
还有点粘人。
钥匙在空中呆了一会,被主人放在玄关,“不方便。”
“奥。”
“好吧。”
“我不烦你就是了。”
“……不方便。”
萧暮雨感觉自己再作下去,要惹对方生气了。
“那好吧。”
见好就收是狐狸的必修课。
临陆疏月走前,萧暮雨还讨巧说了句“中秋节快乐”。
陆疏月只微微点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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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行驶向前,视野越来越开阔,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荒凉。
司机看了后视镜好几眼。
阖家团圆的日子,他早习惯为生计奔波,但此刻内心还是复杂.
从老城区到郊外还带往返,这算是一笔大单,同行都得羡慕他接到了。
他心里也开心。
如果今天不是中秋节,如果目的地不是墓地的话。
后视镜里的女生看着也就十七八岁,抱着很鲜亮的小捧黄玫瑰,一身气质却说不出的沉闷。更奇怪的是别了个兔子发夹,很丑萌的那种,他三岁的小女儿都不会喜欢。
女生的手机响起,平静无波的眼睛顿时带上了很明显的厌恶。
她接起电话,一直沉默。
直到电话那边不知道讲了什么。
很冷淡的嗓音才从后座传来。
“不是一家人,你们吃。”
目的地将近,司机抓耳挠腮想宽慰人。
半天憋出一句:“姑娘,去看亲人呐?”
“嗯。”
“哪个家里人去世啦?”
“不是。”
司机疑惑:“不是家里人啊?”
女生没再开口,良久才说了句。
“还在。”
……
到了目的地,司机发现自己实在嘴笨,没再问什么,只停在马路边,静静等待。
陆疏月下车,一步一步拾着阶梯走上去。
黄玫瑰是在路边花店买的,堪堪十一支,店长用旧报纸包了个复古素雅的型,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有些单薄。
她捧着花,站立在一座墓碑前。
久久无言,只留风在呜呜作响。
妈妈在的时候,她每天都有很多很多话和妈妈说。后来妈妈不在了,生活也好像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沉默太久了,思念和寄托近在眼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月月。”一道男声传来。
陆疏月没有回头,等人走进,才慢半拍似的看向周飞。
周飞,妈妈生前资助的学生。
“陪老师说说话吧,不然她该嫌你闷了。”
也不等陆疏月回答,周飞俯身摆好水果点心,自顾自就说起话
“老师,我申请到了保研的名额,是您的母校。初中那会,这大学跟我相隔的不是一千公里,也不是七八年光阴。但因为您这些年来的帮助,我站到了那。”
“说来也惭愧,高三的时候不够用功,没考到那。”
“晚了四年才兑现约定,你不会怪我吧?”
“哎,三个人里就我最笨,你是聪明人。”
“月月也是青出于蓝,考上A大。”
周飞说完,问陆疏月:“在大学里面有没有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和老师讲讲,也和我讲讲。”
陆疏月觉得嗓子很干涩,好像就算张开嘴,声带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不肯与人说母亲离世,也不肯去想谈论风声的母亲永远静默在这。仿佛只要这般,母亲就还是记忆中鲜活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落单的飞鸟也归林,空荡的北风降了温。
离了土壤的花瓣掉落了几片,被风卷到了墓碑前,在萧瑟中留下一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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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疏月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人唰一下跑到门前。
打开门探出头。
陆疏月见她很快推开门,跟她介绍。
“我哥。”
她说完又转头向旁边的男人指了指萧暮雨。
“我同学。”
萧暮雨撇撇嘴。
“我以为外卖呢。”
说完就看见男人朝她笑了一下。
“你好,我叫周飞。”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鼻子不高,胡茬泛青,看起来很成熟。
“你好你好,我叫萧暮雨!”
萧暮雨介绍完,反应了一会儿,有点狐疑看向周飞。
“你姓周?”
“昂。”
萧暮雨又把狐疑的眼神转向陆疏月。
“你姓陆?”
“……”陆疏月绕过她直接进屋了。
周飞跟着陆疏月后面,快要笑疯了。
经过萧暮雨身边时解释了一句。
“我俩比亲兄妹还亲。”
沙发里面也发霉了,几个人凑合坐在餐桌边。
周飞四处环顾了一眼,感叹。
“好怀念啊。”
陆疏月没说话,倒了杯茶水给他。
“刘阿婆东西还在那,没少。”
周飞端起仰头喝了大半杯。
“尘归尘土归土,丢了吧。”
陆疏月微微点头:“行。我联系人来拉。”
周飞噎了一下。
见她走进曾经阿婆和他住的房间。
不是,这么干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