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放我下来吧,我想在附近走走。”
“晚上还有姜氏企业的洽谈,我到时候接您。”
“不用,我自己去。”
“是。”楚助应道。
姜辜摆手下车,漫步在路边。
不知不觉,路过一所中学。
他来到江城第一时间参股的学校。
他的中学……
不,是他的。
姜辜仰头,迈着步子。
夕阳落在发梢,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这个一身疴气的男子是谁?
只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你你快点,费什么话。”
“姜哥,真不行啊。”
“对啊对啊,姜哥你个子不够。我们还是钻那个吧。”
“钻什么,哪有逃课钻狗洞的。”
一墙之隔,对面的谈话仍在继续。
“墙加高到了4米,我们还能勉强过去,你是真的不行啊。”
“就算你踩在我的肩膀上你也够不着啊。”
“闭嘴!!!给我钻。”
姜辜蹲在狗洞的旁边,手上扯断两三根狗尾巴草。
他饶有兴趣地侧耳,听着他们的动静。
他怎么不记得高中时候他干过这么傻逼的事情。
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伴随着几声“哎呦”“卧槽”,终于沉寂的狗洞前爬出第一人。
噢,不是他。
姜辜略感没劲,无意识地编织起狗尾巴草。
“啊啊啊女鬼啊。”第一个人堵在门口,大叫一声。
“叫什么!快起开!”
后面,是姜霁气急败坏的声音。
接着,姜霁出来了。
小少爷狼狈地一个踉跄,跌倒在他面前。
姜辜善解人意地往后一退,没有蹭到扑面的灰尘。
“嗨呀。”
姜霁慢慢抬起头。
“你不愿意叫我姜哥,难道是因为你是姜哥?”姜辜慢条斯理地说,似笑非笑。
“……”
“……”
是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霁内心一个卧槽。
姜霁立刻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抖落灰尘。
正想说什么,后面像滚雪球似的,一个接一个滚出来。
不一会,一行人排排站在他的面前。
姜辜这边,势单力薄。
姜辜在他们一行人的目光中,淡定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喂,是教务主任吗?我举报,有五个学生逃课。地点是xxx。”
“我靠,他怎么连教务主任都认识啊。”
“姜哥这谁啊?”
“逃,赶紧逃,被抓到这个月零花钱又没了。”
“我参股的,学校。”姜辜把狗尾巴草王冠放在姜霁的头上,“祝你好运,小少爷。”
在姜霁咬牙切齿的目光中,姜辜大摇大摆离开。
“哦对,要好好学习啊,小少爷。”姜辜看了眼手表,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走正门不好吗?”
09
桌上,那个狗尾巴草王冠好生放着,顶端沾染青草芳香的雨水。
——滴答滴答。
穿过桌沿,一路淌入桌缝里。
姜霁拿过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走到书桌前,盯着王冠,半晌没说话。
姜辜离开不久,天空下起了大雨。
姜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他明明是想踩碎它、碾烂它,然后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他竟然双手护着头顶的王冠,狂奔回家。
有病吧,有病。
姜霁恨恨地想。
“小霁,你在干嘛呢?妈妈敲你门都不应。”长发的女人端着水果盘走进来,“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啦?安静得像个哑巴。”
“妈妈!”姜霁恼羞成怒道。
姜母把水果盘放在桌上。
姜霁捏着牙签戳了块大的梨片。
“咔擦咔擦”吞咽进肚。
可恶,他竟然想姜辜想得那么出神。
“小霁,这个是你做的?”姜母惊喜地说道,举起狗尾巴草王冠,左右打量,“我也会编这个呢。”
“妈妈,你也会做?”姜霁惊了。
门外。
隐隐约约,阵阵欢声笑语。
“妈,外面是谁来了啊?这么热闹。”
“哦,你爸今天约了客人。”姜母叉了块苹果片送到姜霁嘴边,“来,张嘴。”
姜霁听话得张嘴,苹果片入喉。
清甜的苹果味道在胃里发酵。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姜霁反问:“姓姜?”
他闭眼,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他现在听见小姜这个词条件反射想起姜辜。
这个既恶劣又变态、处处透露着古怪的长发男人。
害得他狂奔十八条街。
“好像是。”姜母不解,“你在念念有词什么呢?”
姜霁顿时觉得,嘴里咀嚼的苹果片不香了。
10
姜家,客厅。
姜保国和姜辜正在闲聊。
姜辜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周围,状似无意地问道:“其他人不在家?”
没等姜保国说话,一道女声插/入其中:“我切的水果拼盘,你们尝尝。”
是她。
温柔的女人端着水果拼盘,送到茶几上。
身后跟着的不情不愿的姜霁。
“阿惠你来了。”姜保国牵起姜母的手,开怀大笑,“这是我的忘年交,姜辜,姜总。”
“姜总。”姜母点头,“家中口味偏酸,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她长发披肩,温婉动人。
姜辜感到一种极致的悲哀。
这个世界,没有人认识他。
连同他的母亲,只会客气地称道:“姜总。”
没关系,能见一面就好。
“谢谢……妈。”姜辜笑,拣过一颗李子,“您还是那么温柔。”
真的好甜。
姜母拿拼盘的手抖了一下,她把身后的姜霁拉到身边:“儿子,带男朋友回来怎么不提前说啊?”
“?”
“?”
姜保国笑容僵住。
姜霁咬着苹果,苹果卡在牙齿间。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11
姜霁麻了。
姜辜故意的,选了饭点的时间过来。
还有他爹怎么还留他吃饭的啊。
抬头拣菜,对上那张长发脸。
姜霁低眉,不忿地挑着米饭,埋头苦吃。
“这道菜是不是摆得太远了?你尝尝,特别有营养。”姜母把那盘菜放到姜辜面前。
“嗯,我爱吃。”姜辜拣起胡萝卜丝,片片往嘴里送。
“不喜欢吃,就别硬撑。”姜霁讨厌姜辜那副虚伪的模样,无时无刻没有生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爱吃。”
姜辜像个没有感情的啃胡萝卜机器。
莫名地,姜霁愧疚了。
不好,他错怪他了。
他真的好喜欢吃胡萝卜。
“那就好。”姜母欣慰地点头,转头看向姜霁,“小霁,你没有礼貌,你也多吃点。从小到大就挑食,不吃胡萝卜。”
“他过敏。”
姜霁:???我怎么不知道。
12
饭后,姜保国和姜辜去书房谈生意。
姜霁站在门外,手指停在半空中。
思想挣扎一番,姜霁蹑手蹑脚地猫着腰,正要离开。
“进来吧。”门内传来一声。
姜霁的意识没有回过神,脚已经踏了进去。
不一会儿,姜霁的脑袋晕沉沉的。
什么证券啊百分点啊融资啊。
他!一个都听不懂。
“他还小。”姜保国皱眉。
“你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13
傍晚洗漱完毕,姜辜娴熟地爬上床,占据床的一半。
裹着被子,面朝里边。
姜霁缩在角落。
他是怎么在登堂入室他们家餐桌后,又爬上他的床的。
好巧不巧,最近家里装修,没有一间空房间。
都怪他爸,都怪姜保国。
留什么宿啊啊啊。
怎么还有大男人好意思不背对着睡的。
只见过几面他们也没有那么熟啊喂!
姜霁很气愤地踢了姜辜一脚。
结果,被子里的一团立刻自觉得换了个方向。
“别扭捏,睡觉。”被子里传来一声。
这到底是谁的床?
姜霁吓了一跳,不再看去。
姜霁搞不懂自己的父亲。
怀疑他、警惕他,却又放任他靠近他。
姜霁捏着被角,翻来覆去。
第六次翻身,姜霁索性爬起来倒杯水。
路过楼梯,隔壁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声。
姜霁凑近门边,侧耳倾听。
“老姜啊,小霁不会真的喜欢上姜辜了吧。”
“这个姜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们俩谈恋爱,就像在乱/伦啊。”
姜霁:“……”
姜霁立刻拐过楼梯,回到自己房间。
他不敢保证,他接着听下去会听到更多惊天动地的话语。
关上房门,他扶着腰,喘着粗气。
一转身,对上一个半月形的伤疤。
周围,红斑星星点点。
在清辉般月色的浸透下,亮得惊人。
“鬼啊!!!”
14
姜辜是半路来的,排球比赛进入**。
场下,尖叫声一浪阵过一浪。
他看了眼记分牌。
24:21
比赛到达局点。
相比蓝色球服的队伍,姜霁那边气氛僵硬、气势紧张。
他是落后的那一边。
姜霁穿着明晃晃的1号球衣,站在发球线外。
少年蓬松的碎发遮住锐意的眼眉。
哨声一吹,身体跃起。
排球沿着流星般的轨迹划过半空,擦着球网,悬停在网上。
全场屏息,盯着那个在网上不停转圈、迟迟不肯落下的排球。
两方目光如炬,在熊熊烈焰中,淬出一则焰色的诗篇。
姜辜伸出手,过分纤细的指节遮住他深色的眼瞳。
只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下一秒。
排球落地,记分牌翻页。
裁判吹哨,上半场结束。
姜霁走下场,喉结滚动。
矿泉水咕噜咕噜地顺着唇角一路流下,隐没入球衣。
姜辜看着姜霁麻利地擦拭掉唇边水痕,跑去和队友讨论策略。
姜霁输了。
姜辜笑了。
他勾起唇角,望向蓝天。
“你怎么回事啊?我们输了你怎么还笑了。”
“就是就是!”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你不会是是我们学校的叛徒吧。”
周围女孩子的目光谴责地聚集在姜辜身上,指指点点。
在一群少年人中,无论是年纪、还是穿着,姜辜都显得格外突兀。
“姜少加油!!”
姜辜身边,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姜霁下意识扭头。
循着声源,姜霁一眼看到观众席上被讨伐的中心,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他别过头去,表情不自然。
自从上次姜辜来他家吃胡萝卜过敏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此时此刻,姜霁凭生出一种诡异的心虚。
可不是他强迫姜辜吃胡萝卜,他为什么要心虚啊。
想到这里,姜霁转过头来,看向姜辜。
半个月过去,姜辜脸上的红痕浅了。
苍白的面容,淡淡的红斑。
触目惊心、残破的美感。
姜辜勾勾手。
当招小狗呢。
场上的姜霁撇嘴。
在队友欲言又止、惊异的注视下,姜霁扯掉白色毛巾,迈向台上的长发男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来自未来。我教你策略。”姜辜勾勾手,“一颗糖,收买我?”
他的长发垂在双肩,随风飞舞。
发丝缠绕上姜霁绑在额头的红色发带。
随着姜霁到来的那一刻,风停树静。
“真的?”姜霁狐疑。
“一颗糖换一个消息,你不亏。”姜辜说。
“你们之前一直有来有往、一输一赢吧。”
“你当然想要看大家欣羡的目光,而大家的眼睛里只会追随胜者。”
“登顶的滋味那么美妙,你不想尝尝吗?”
嘶哑的嗓音带着温柔的蛊惑,如同暗黑森林里的红苹果。
色泽诱人,满身剧毒。
姜霁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有随身带糖的习惯?”
“……”
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把姜辜给怔住了。
“姜哥在干嘛呢?比赛要开始了。”
“??——”
队友招手,裁判吹哨提醒。
姜霁挥手,快步归队。
行动之下,一切不言而喻。
我还是要凭自己真正打败他们。
不需要你,我也能打败过他们。
能接受,就不是他了。
——如你所愿。
排球在地上弹跳到半空,扣球的少年笑容恣肆。
鲜红色的球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球衣上明晃晃的1号明艳又嚣张。
是上场的模样,也是比赛落幕时候的模样。
漫天喝彩,胜利者快活高歌,失意者悄然退场。
姜霁眉眼疏狂,排球捧在指尖。
下一秒,排球化作一条凌厉的线撞进姜辜的怀里。
“我不够了解你。”姜辜抱着球,说。
“总共没见过几面。”姜霁扬眉,“虽然正规的排球比赛没有单打,但……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场,姜叔。”
“靠啊是那个举报的家伙。”
“姜哥你认识他?”
“姜哥冲冲冲,小弟永相随!”
一众队友,起哄声不断。
“嗨呀,姜霁的朋友们。”姜辜跳下看台,笑眯眯地看向他的朋友们。
狐朋狗友立马退到姜霁后面,音量减弱,气势却只增不减:“姜哥冲冲冲,小弟永相随。”
姜霁无语地白了眼身后:“滚呐!!!别丢人了。”
姜辜对于高中的同伴们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他们那时候也只是学生,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一朝楼塌了,没有落井下石,已是最好。
“来吧,姜少。”
15
记分牌翻页,比分已无力回天。
“可恶啊。”姜霁咬牙切齿,“我输了。”
当比赛双方的水平旗鼓相当的时候,唯一的压制只能来自先天的身高。
可他真的好不甘心。
“你还在青春期,我发誓,你会和我一样高的。”姜辜眉目含笑,信誓旦旦。
姜霁怒目而视:“你又不是我你拿什么发誓?你见过谁17岁了青春期还没过的。”
此时的他,比姜辜矮了半个头。
“哼,我才不要和你一样高。我会比你高,高那么多。”姜霁蹦起,张牙舞爪。
数落的话没有完全说出口,姜辜摊手:“行行行。”
这时,事件脱离了姜辜的掌控。
毫无征兆的,他的手腕被牵起。
准确的来说,是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强劲的力道牵掣,身体被迫跟着行动。
姜辜自从成为别人口中的姜总,再也没人敢这样对待他。
素来事事了入心,件件占据上风。
风声呼啸而过,姜辜的心跳动得厉害,险些跳出躯体这个承载容器,迎面而来的粉尘惹得喉咙泛出铁锈味,干咳阵阵。
最后脚步缓慢,停在台阶前。
远离一众群魔乱舞的叫喊声,他看到前边的人扑通跪地。
“师父,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