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第6章 第六章

选拔赛这天，平日里能够吃完整份砂锅面的谭语柠，挑了几根就吃不下了。

她实在是紧张。

谭语柠来到体育大楼时，泳池集合地已经站满了人。

最前面的教练三十出头的样子，脖子上挂着口哨，皮肉有些松弛下垂，眼角的细纹褶起，但他的嗓音浑厚，中气十足。

“校方对这次联谊赛十分重视，特委派我来担任此次赛事的总教练。下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耳边是教练列举各项活动荣誉事迹的声音，后面的谭语柠不自觉捏了捏手心，余光下意识寻找熟悉的身影。

教练身边就是游泳社的各部门部长以及副社长，但独独不见林峥。

又姗姗来迟？

直到教练发言结束，副社长开始列队清点人数，林峥仍旧没来。

谭语柠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她来不及细想，首个选拔项目正是50米女子蝶泳，谭语柠跟着队伍去换衣间，不禁想起林峥昨天对她说的话。

“明天正常发挥就好，我会在边上看你表现。”

不是要来验收成果吗？

她心不在焉地换好泳衣，临走时给林峥发了条消息。

「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你的比赛也快开始了。」

她回到泳池，回头看了看，眼底有些失落。

但眼下顾不得其他，谭语柠收起心思，全身心投入比赛。

随着哨声响起，轻盈的身姿跃入水中，溅起晶莹清澈的水浪，耳畔的水流声安抚了紊乱如鼓的心跳，所有杂念淡去，柔软纤细的躯体宛若洁白敏捷的蝴蝶鲤，游跃于泛起细波的池水之中。

粼粼波光下的手掌按向壁面，白净通透的面额探出水面，水流受重扑簌簌地滑落。

象征着胜利的哨声高昂且短促：“第一名，谭语柠。”

饱满的薄唇舒展高扬，她的心脏激动到快要破膛而出，视线不自觉地寻找那抹颀长的身影。

“可以啊小学妹，29.31，勤加练习都能进国家队了。”

“谢谢学姐夸奖。”谭语柠礼貌笑着，注意到教练的打量，微微弯腰鞠躬。

之后的100米蝶泳也格外顺利，谭语柠坐在休息区久久难以平复心情，只不过她仍旧没有看见林峥，心口不免沉闷回落。

“你的项目都比完了，可以回去了。”学姐过来通知她。

“好的学姐。”谭语柠轻咬了下唇，迟疑地叫住她：“学姐，接下来是不是男子100米自由泳？”

学姐点头：“对。”

谭语柠心口一紧：“林社长不是报了这个项目吗？”

学姐长“哦”了声：“你说林峥啊，他弃赛了。”

那双荔枝眸微微晃动，难以置信。

回到换衣间的谭语柠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只有曲筱莹问她结果的消息弹出，她和林峥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我两个项目都入围了。」

那边立马显示在输入中：「太棒了宝！就知道你可以！」

食指指尖陷入大拇指指腹，划出浅浅的白痕，谭语柠问她：「林峥没有来比赛，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林峥没来？」

尽管隔着屏幕，但谭语柠脑海已经是她吃惊的表情了。

游泳社社长主动弃赛，换谁都会感到意外。

谭语柠犹豫了下，给季川发消息。

「季川在吗？林峥怎么没来比赛啊？」

消息石沉大海，谭语柠收拾好东西，离开体育大楼。

秋风卷着枫叶吹来，撩开蓬松的长发，露出流畅的鹅蛋脸，糖炒栗子的甜香味从对面飘来，原本被赛事的紧张裹挟的大脑神经终于收到了胃的抗议，谭语柠饿得咕咕叫，小跑去超市。

“老板，一份糖炒栗子。”

“好嘞，15块。”

谭语柠打开纸袋，里面的板栗还冒着热气，果肉的甜糯松软香味在唇齿间化开，饥饿的肚子终于得到了些许满足。

来信提示音响起，谭语柠在梧桐树下停住脚步，当看见季川发来的消息时，捏着半剥开板栗的手一顿，她的目光晦暗而凝涩。

「他哥死了。」

*

之后林峥一周都没来学校，就连导员都坐不住了。

导员先是找和林峥同寝室的邱明延谈话，邱明延很自觉把季川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她。

“听邱明延说，你和我们班的林峥从小一起长大？”

季川坐在导员办公室，垂着眼：“嗯。”

导员轻叹了声：“我也能理解林峥的心情，但他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以他的成绩和在校表现，后面完全有能力拿下保研名额，但如果下周再请假，会很影响他这个学期的综合成绩，你们也清楚，有的老师不单单看卷面成绩，还特别注重出勤，真要因为考勤综测靠后，那可太可惜了，而且你们有的课程只上三四节对吧......”

季川和邱明延连连点头，应下导员会去劝导林峥下周来上课。

出了第一教学区，柏树旁的曲筱莹朝他们走来：“谈完了？”

谭语柠紧随其后，见邱明延笑着对她招手，礼貌地扬手回应。

“还能谈什么？让我去把林峥喊来上课呗。”

“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林峥还有哥哥。”曲筱莹用手肘戳了下他：“诶，真不能稍微透露点吗？”

季川对曲筱莹向来百依百顺，但在林峥的家事上，面对曲筱莹的追问，他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坚决。

“这是他的**。”

曲筱莹气馁，终于停止打探。

“那你要去林峥家看看他吗？”始终沉默的谭语柠冷不丁开口。

众人目光不由得瞥向季川。

季川的瞳孔略微晃动：“我等下就去。”

“一起呗。”邱明延搭过季川的肩膀：“好歹是朋友。”

“对啊，要去一起去。”曲筱莹附和，视线瞥向身侧的谭语柠：“你也去吧？”

谭语柠愣了下：“......嗯。”

*

吃完晚饭后，他们一起点了炸鸡、烤串、水果、蛋糕以及两听酒，塞满了大半个后车座。

谭语柠靠着车窗，当贝白色天然石材的宏伟主堂建筑映入眼帘，她稍稍坐直了身，大片镜面浅水上的雕塑壮观而圣洁，欧式喷泉水流和缓优雅，在冷调光影的映衬下，给人以难以言喻的震撼。

“原来林峥住在这个小区啊，我每次出校玩都会多看两眼这里，外观太有设计艺术了。”曲筱莹隔着玻璃往外看。

骨感修长的手指转动方向盘，季川笑得宠溺：“这套房只是林峥父母方便他读大学买的，我去过他们在长青区的哥特式别墅，那才叫大气，光往那一站，就能感觉到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庄严宏阔。”

曲筱莹眼里盈着憧憬：“哇哦，好想去看看。”

“行啊，下次让林峥带我们去那里玩桌游。”季川熟络地驶入停车场，领着他们来到电梯。

谭语柠和邱明延走在后面，正分神时，她感觉身侧人用胳膊碰了下自己。

她疑惑地抬头，视线移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落在那双笑得意味不明的桃花眼上。

“感受到世界的层次了？”他微微俯身，露出小虎牙，装着榴莲和人参果的塑料袋应着他的动作窸窸窣窣响，邱明延像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不高，温柔问候着。

谭语柠手里拎着蛋糕，愣了半愣，随后水润的薄唇弯出月牙弧度。

“是啊，想想自己真厉害，从那么小的地方考进了这么大的学校。”

心脏像是突然漏了一拍，邱明延看着她，从甜美的嗓音中品出了开朗和豁达的心境。

他不由得跟着勾唇：“嗯，你很优秀。”

“你们在后面聊什么呢？”前头的季川和曲筱莹冲他们招手。

他们互相看了眼，加快步子。

一尘不染的玫瑰金镜面电梯缓缓开启，季川摁响门铃。

没过多久，房门拉开，不过一周没见，林峥瞧上去憔悴了不少，眼圈泛着乌青，脸色透着不太自然的苍白，松松垮垮的棉质睡衣套在身上，人似乎还没怎么睡醒，胡乱抓了把有些炸毛的短发。

“我都说......”林峥不耐烦的语气顿住，目光轻扫时在谭语柠的脸上定了定，显然不知道季川会带其他人来。

他立即收回视线，眸子半转，下意识抚顺了下头发。

季川的鼻腔中呼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大家都很担心你，想来看看你。”

林峥握着门把手让出道，请他们进来。

吃食饮料铺满了茶几桌，三百六十平大平层空旷而明亮，谭语柠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峥将冷色系悬浮灯带调成暖色，垂坠的百蝶流苏吊灯随之亮起，缎面质感的窗帘缓缓移开，落地窗外的海景映入眼帘。

“林峥，书是不准备读了吗？”季川挑起易拉罐拉口，冲他扬了下下巴。

曲筱莹暗暗拧了把他的腰：“好好说话。”

“我导员找你们了？”林峥坐在茶几另一端，双手搭在大腿上，白皙手背上的几根泛青血管清晰可见。

“对啊，你不是还想去德国留学吗？挂科可就麻烦了。”邱明延剥开榴莲，轮流分，临到谭语柠时，特意给了果肉最饱满的那一瓣。

林峥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他们互相交汇的眼神，垂下眼帘，舌尖不自在地顶了顶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