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第3章 第三章

下课铃一响，曲筱莹和季川就迫不及待八卦他们的高中校园故事，林峥冷脸瞥了眼，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可打听的乐趣。

“我赶着去七教上下一门课，先走了。”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那群人听没听见，不耐烦地转头就走。此时的林峥哪里想得到，不久后的自己再次遇上这种情况，会有多不爽和暗急，恨不得挤在邱明延和谭语柠中间。

剩下的四个人融入换教室的人潮之中，谭语柠和邱明延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都很默契地含混其词、遮遮掩掩。只说是经常一起上台发言，所以熟了。

“那还真是缘分。”季川评价。

谭语柠暗暗撇嘴。

就算是缘分那也是孽缘。

感受到身侧的视线，她的余光扫去，发现邱明延正在看她。

介于他们过去的事情，邱明延的脸上有点尴尬和闪躲，素来活脱的性子难得话少。

和喜欢过的人久别重逢，一般都会是浪漫的故事，但到了谭语柠这不是这么回事，邱明延要加她联系方式时，她甚至很抵触，碍于彼此有相熟的朋友，勉强笑着滑开手机屏幕。

好在他们专业不同，接下来教室方向不同，而后晚上大家约着吃晚饭，谭语柠借口给导员送资料，让他们先去。

刚过炤华路，她收到曲筱莹的消息。

「你是不是不喜欢邱明延啊？」

班级群里导员下午请了假，这个点根本不在办公室。

枝叶繁茂的朴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谭语柠的目光落在聊天框上，内心泛起难以言喻的暖意。

从小到大，除了妈妈，倒是嫌少有人能够这么敏锐地捕捉她的心情。

指尖点开二十六键，谭语柠坦言：「是。」

*

一晃眼又到了周末。

林峥刚结束钢琴私教课，就收到了季川的周末邀约。

放在以前，林峥看都不看内容就会发个“1”，但自从这货有了对象，哪哪都要带上曲筱莹，林峥连回他消息的**都没了。

十月底的京交处于夏秋交接之际，薄阴欲雨的天空苍茫铅灰，林峥送走老师后，打算回学校图书馆听德语课程。

既然决定了要去德国留学，还是尽早掌握那边的语言才好。

临出门，林峥折回储物间，里面放了成堆的猫粮。

他往书包里塞了袋猫粮，又摸了一堆鳕鱼冻干零食和罐头，装的鼓囊囊才出门。

除了靠近教学楼的假山堆里钻了很多流浪猫，实验大棚后山也聚集了不少，但因为这边比较偏远，来的人并不多。

林峥照常把自行车停在菊花苑旁边，习惯性走芦苇小道，刚要拐出来，视线扫到蹲在地方摆放玉桂狗猫屋的女生，他忽而顿住脚步，正准备掏出猫粮的手又缩了回去。

说不上哪里别扭，林峥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喂猫，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喂猫，所以他入学那阵子，还特意观察了下人流量，往往撞上别人，他都会下意识躲开。

这次也一样，林峥戴上蓝牙耳机就要转头，余光捕捉到女生的长相，那双细长的眼仁儿微眯了下，认真一看，他才发现竟然是谭语柠。

“要乖乖，今天我就先走啦。”甜美的声音酥人心窝，谭语柠蓬松的长发扎成高马尾，鬓角的碎发被暖阳染成茶栗色，细腻白皙的面颊上展露出恬静温柔的笑靥。

猫咪们用身躯贴着她的腿蹭，动作亲昵，透出信任的意味。

看样子，谭语柠经常来这里。

见她要转过来，林峥立即往芦苇后躲去，侧目见那抹身影走远，才挎着单肩包出来。

“喵～”

林峥看了眼丢进垃圾桶的猫粮包装，不是渣粮，而是质量较好的品牌货。

他的眸色微微闪动，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触。

手机铃声打破寂静，林峥滑过接听键，季川诈唬的声音响起。

“你-小-子-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林峥拉开背包链，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没注意看，什么事？”

“周末去不去海洋馆？”

林峥扯动嘴角就要拒绝，又听他道：“我女朋友和谭语柠也来。”

他的动作一滞。

“诶！你这次能不能表现的稍微绅士点？就算不喜欢人谭语柠，也麻烦你有点男士风度好吧？看到人女孩子手里东西重，主动帮忙，ok？我都不想说你，上次拿你那破相机过去，还让谭语柠给你拿。”

“是她自己要拿。”林峥眼皮轻压：“我以为她很感兴趣，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担心她给我摔坏了。”

季川顿时语塞：“就你这性子，活该你单到现在。后天上午十点校门口集合，不多说，挂了。”

*

第二天，众人如期而至。

谭语柠见本不该出现林峥和邱明延，似笑非笑地看向身边的曲筱莹。

曲筱莹嘻嘻弯了眼，凑她耳边解释：“人多热闹嘛，主要是拼团票更便宜。”

“而且今天这顿饭轮到林峥买单了，可以去吃你一直想吃的新疆菜。”

曲筱莹冲她眨眼，狐系御姐长相却不停卖萌。

谭语柠抿唇，无奈妥协。

其实她也明白，季川没谈之前天天和这俩货玩，现在虽然有了女朋友，但总不能完全不顾兄弟吧。

玩的到一块儿的人没那么容易散。

“嗨！”邱明延远远就注意到了谭语柠，他主动上前打招呼，有点腼腆的挠了挠头，神态与他身上五彩斑斓的花色棒球服实在违和。

谭语柠礼貌点头：“嗨。”

林峥和邱明延一起出的宿舍，见他阔步过去，林峥两手环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们那边，季川恰巧开车过来，他自己先拉开车门进去了。

说笑声靠近，曲筱莹自行坐上副驾，后座车门拉开，林峥侧目看着微愣了下的谭语柠，两个人看上去都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谭语柠率先打破僵局，朝他敷衍地招了下手。

林峥稍稍坐直，扬手正准备回应时，谭语柠已经坐了进来。

邱明延紧随其后，等到车辆驶入主路，他从斜挎包里拿出那盒榛果金球，眼神殷勤：“吃吗？我记得你高中经常和同桌买这款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谭语柠有点意外。

“你忘了？我教室就在你们对面啊。”邱明延笑得开朗，露出小虎牙：“我四楼你三楼，我们站在走廊往下看，就能透过玻璃看见你们教室所有人。”

“哟！”季川看着后视镜里的邱明延，打趣道：“高中没少盯着人家看啊。”

邱明延毫不遮掩：“漂亮的女孩子那肯定会多看两眼啊。”

一旁的林峥靠着车窗，听邱明延滔滔不绝聊起高中，骨感修长的手指有点烦躁地轻点膝盖，不自觉调高了车载音乐的音量。

到了海洋馆后，谭语柠表现出极高的兴致，拉着曲筱莹走过海象馆，笑得叽叽喳喳，又隔着玻璃和北极熊互动，学着企鹅做动作，在倒映着粼粼波光的海洋隧道回头看镜头。

林峥很自觉走在队伍最后面，京交的极地海洋馆他打小就来，熟到布局图都能画出来了，早就厌了。

不过季川和他一起长大，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兴趣，但他始终热情，边夸边找最佳角度帮拍，情绪价值简直拉满。

林峥抱手看着他俩一个拎包，一个为了给女生出片站姿浮夸，特看不惯他们讨好的谄媚嘴脸。

“林峥，一起来拍张大合照！”季川招呼他。

“......哦。”他揣兜走过去，和所有人脸上浮起的笑意不同，林峥神情淡淡地站在最后，勉强横手比了个耶。

“三二一，茄子！”

在摁下快门的刹那，白鲸恰巧游过，季川使坏地按他后颈，林峥一时不妨，身体不受控前倾，脸庞贴着谭语柠垂落的长发擦过，照片定格这一瞬，看上去像是林峥从后抱住了谭语柠。

感受到胸膛贴来，谭语柠立即往侧边闪躲了两步。

“他推的我。”林峥不知怎的有点心乱，着急解释。

然而那双澄净的荔枝眼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语气不在意地“哦”了声。

见状，林峥胸口有些发闷。

他还没被人这么明显不待见过。

思及此，林峥往后退了两大步，刻意和她拉开距离，莫名负起气来。

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自然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僵硬，于是接下来尽量隔开他们二人的站位。

喂完白鹿后，他们来到海洋馆最后的压轴节目——白鲸表演。

在表演前主持人一般都会安排互动活动，但这次不凑巧，场上都是不爱互动的人。

“有哪位小姐姐愿意上台？”

主持人连喊了三遍，观众台还是无人回应。

就在众人以为要冷场时，谭语柠举起了手。

林峥这会儿正在回父母的消息，粉色针织长裙扫过他的膝盖，熟悉的清甜气息顷刻间萦绕鼻息，他抬头就见谭语柠犹如粉色蝶翼般绕过长围栏，进入场内。

“她怎么上去了？”林峥疑惑地问身边的季川。

曲筱莹欣喜地抱着相机要去前排给谭语柠拍高清照，季川正要跟着过去，忽而被他叫住。

“互动嘉宾。”季川言简意赅。

与此同时，谭语柠已经套上长靴、戴上无菌手套缓步走上冰面，在主持人的指引下，来到白鲸前。

“......你看，它们为了欢迎你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您却急匆匆、两手空空而来，所以白鲸宝宝们难免有些小情绪的，要不这样吧？我们白鲸宝宝是海洋中的高音王子，您给它们唱首歌，表达一下歉意如何？”

主持人的惯用说辞灌入耳，林峥看着台上的谭语柠手拿话筒，唱起幼稚的儿歌，低声嗤笑：“显眼包。”

季川刚坐下喝水，听到他的话，边拧紧瓶盖边皱眉：“什么显眼包？你没发现谭语柠是在帮工作人员解围吗？”

林峥微微侧目：“什么？”

“刚刚没人举手。”

他们早时也来看过白鲸表演，那个时候担心意外，海洋馆偷偷安排了内部人，这件事后来被曝出，引来了不少人的调侃，据说因此，当时的互动活动都被取消了。

后续如何，他们没有去了解，但目前看来，海洋馆确实没有再安排自己人了。

林峥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伴随着悠长的音乐响起，白鲸大半截鱼身浮出水面，吻在谭语柠的额头上。

白皙纤细的手指将长发撩至耳后，当白鲸贴上面额时，她的唇惊讶地张大，随即高扬起，莹润唇瓣泛着蜜色釉泽，那双荔枝眼一只闭着，另一只微睁着看向镜头，明亮的眼仁儿仿佛倒映着细碎银河，洋溢着自然而欢喜的笑意。

全场的掌声回荡于场内，她的余光扫了眼观众台。

当谭语柠的眸子撞入视线内时，林峥半怔，心脏仿佛陡然漏了一拍。

须臾间，世界似乎都消音了。

海洋馆为了感谢谭语柠的配合，送了她一对毛绒企鹅磁吸挂饰。

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上面印有京交极地海洋馆的花印，格外具有纪念价值。

谭语柠拎着挂扣放在阳光下晃荡，少女的笑声宛若银铃泉汩：“等我以后有了男朋友，我要和他一人包上挂一个。”

曲筱莹拿过来仔细端详，灰白黑三色勾勒出企鹅样式，尾部还挂有一个小铃铛：“你别说，确实好看。”

“你要喜欢，我找馆长要个链接？”季川痞笑勾着唇，胳膊轻轻碰了下她。

曲筱莹挑了他一眼，努着嘴拒绝：“不要，挂饰之类的麻烦死了，我喜欢极简。”

“诶小学妹，给我一个呗。”邱明延走到谭语柠边上：“我刚好缺个钥匙扣。”

此话一出，季川和曲筱莹意味深长地连声啧啧。

谭语柠护紧手里的小企鹅：“不给。”

“一万。”

那双荔枝眼吃惊瞪大：“开玩笑呢？”

然而邱明延并没有戏弄的意思，掏出手机转账给她。

谭语柠见钱眼开，看着屏幕上的数额，嘴角都压不住：“我可真收了。”

“收呗。”

“放心收吧，这小子三天两头就往女模店跑，不差钱。”

季川刚一开口，就被邱明延锁喉：“你别在这里毁坏我形象昂，上次走错还是你小子坑我们，让我们误以为是正经ktv。”

“嗯？”曲筱莹审视地看着季川：“你还知道女模店的具体位置？”

季川立马伸直三指立誓：“天地良心，我知道是因为小时候被我爸拉去会所谈过生意。”

谭语柠满脸看戏，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林峥也在悄无声息瞥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手里的另一只企鹅上，湛黑的眸子细微转动了下。

直到回到宿舍，谭语柠才发现包里的企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万块现金，忆起聚餐到回程，她精准地锁定了坐在她左边的林峥，随即震惊地捂住了嘴，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林峥又高又帅还没谈过女朋友，原来，他是gay啊。

*

此时的林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谭语柠误会了取向，否则即便他的性子再淡，估计也得当场炸毛。

在操场夜跑完五圈后，他拎着外套回宿舍，走过梧桐树下的垃圾桶，林峥停住脚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只企鹅挂饰，修长的手指捏着绒毛半转了转，面无表情地丢掉。

很奇怪，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多管闲事。

虽说谭语柠浑身都是穷酸气，但还算有优点在身，至于邱明延这种隔三差五换女友的花心萝卜......

真让她俩谈了，到时候谭语柠被甩了，那季川和曲筱莹肯定会被影响。

这个解释成功说服了林峥，屏幕在路灯下亮起，是教练发来的“泳无止境”第十三届九校联谊赛参赛通知。

「这是这次联谊赛的比赛项目，麻烦林同学收集一下报名名单」

「组织下周三的选拔赛」

林峥回复：「收到」

他反手就要转发给副社长，指尖悬在确定键上，梧桐树影下的眼神晦暗不明，忽而摁了取消，而是自己转发到了大群里面。

「加我报名，截止明天中午十二点」

群里立即有一群人回复「1」

部长群内也随之热闹。

副社：「直接让他们在群里发意愿项目不就好了」

外联部部长：「对啊，一个个加怪麻烦的」

策划部部长默默敲出问号：「话说这不是我的活吗」

「大佬该不会是瞧上了咱们社内的小丫头，想借着机会要人微信吧。」

副社立即配上贴屏眯眼笑的傻猫表情包。

林峥刚回宿舍，看到消息，神色微动。

「啰嗦」

消息发出后，群里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一连串搞怪表情包输出。

林峥懒得看他们的消息，拿过脸盆去水池洗漱。

回来时，屏幕上显示很多好友申请，林峥一眼就注意到了谭语柠的头像和名字，但他没着急同意，而是统计完其他人的，才慢悠悠添加她的好友。

「林学长你好，我报女子50米蝶泳和100米蝶泳，麻烦帮我登记一下」

林峥原本都要明朗开来的心情，应着她的客气，忽而又感到沉闷，这种感受实在陌生，林峥还没来得及体会，手先一步回复：「1」

不像回复其他人的「好」或者OK的表情包，而是客套的「1」

二者的聊天过于生分，完全不像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