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困境 第110章 人蜕

蜕皮过后的银色眼睛更加澄澈明亮，李暮里却不敢睁开眼。他一睁眼能看到非常多的分裂视角，如同保安室的监控屏幕。

应该是昆虫的复眼视角。

李暮里：“说句话吧，看到这样的我，感想如何？”

未知方向变态发育，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现在动你，会害死你吗？”林秋深掏出手帕。

李暮里：“执行官大人不杀我，就不会死。”

林秋深用手帕擦去李暮里手臂上的粘液，加速皮肤硬化。刚脱出壳的手臂软绵绵的，骨头也是软的，动作必须非常轻，避免刮破皮肤。

七枚子弹嵌在蜕下的壳背部，人蜕从后脑勺崩裂开始，后背到整个上半身用了将近两天时间才脱出。

中弹、电击、再中弹，又痛又麻，装死的过程中身体逐渐僵硬，从内部有一团火向外烧。为避免极寒情况下认知出现偏差导致被冻死，李暮里死也不脱衣服。而后听到后脑勺“咔”一声裂开，连衣服带皮都不能要了。

死亡像情人一样温柔，轻轻扼住脖子，一点一点撕开崩坏肉身上的旧壳。新生的血肉如夏蝉绵软，暴露在危险的空气中缓慢恢复原形。

李暮里：“告诉我真相，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蝴蝶」。”

“要我站在你这边，就要告诉我想要的真相。”李暮里极端厌恶被利用，又不被信任的感觉。

林秋深：“生命力顽强的虫母备用容器。我们暂时稳住了虫母，你派不上用场。”

一切清晰明了，这就是林秋深一脚踏进他平静生活的原因。

李暮里：“知道了。这是正常情况，我轻易不会死对吗？”

林秋深： “一般来说是的。”

李暮里将脸埋进白虎的肚皮，感受到白虎呼吸时腹部的起伏。「蝴蝶」就「蝴蝶」吧，怪物就怪物吧，他认了，起码暂时不用死了。

李暮里： “我们是一样的？”

林秋深：“你是主神预言中的产物，我是近两百多年的X特区实验体，阮铨是我的负责人，你见过。我们的存在都为系统安全服务。”

李暮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工具人凑到一起，搞得好像救赎动漫，中二又肉麻。又过了半天，李暮里上半身恢复正常，胸前的疤痕被旧壳带走，肌肤平整。

主神时代的技术比废土X特区要先进，李暮里心里想。

下午到傍晚时刻，李暮里终于从壳子里整个爬出来，望着软绵绵的双腿，被一种超越生理感知的尖锐刺中。

他能感知到双腿存在，用不上力气，和上半身受掌控的感觉完全不同。双腿像另外一个部分拼接在身上，带有一种令人胆寒的附着性——我的身体其实不是我的。

比最开始口鼻笼罩在粘液里更让人窒息的不安恐惧来源于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李暮里深呼吸遏制情绪蔓延。

林秋深从植物中榨取纯净水洗干净帕子，将他的双腿擦干净。

帕子在下面摩挲，李暮里感受到油然而生的愉悦感，能察觉身体的知觉还在，没有制止。林秋深安慰他，稍稍刺激他敏感的新肤，不过皮肤和骨骼还在硬化，没敢用力。

“小桃花……”

“她很好，副本结束后873院邀请她分享主神副本的奖励，现在人已经在家里活蹦乱跳。”

李暮里放下心，天黑之后从地上站起来，正常活动无大碍。地上的人蜕被李暮里踩碎，翻进泥土里掩埋。

林秋深用斗篷将他裹住，李暮里用神经锚操控白虎驮起自己穿过密林险境抵达边防线附近。

李暮里呼出一憋闷在心里的浊气，“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我不会再为拓荒做任何事。让我见执笔人，这笔交易两清。”

林秋深还是要拖一拖，现在不是让李暮里摆脱公职的时候：“执笔人你会见到，二支队你挑一个人代班，新的拓荒军年前抵达边境，四个支队被替换下来修整。你有一段时间可以当甩手掌柜，年后肯定送你回去。”

“我完好无损的回去，菅明光的死如何收尾？”

幕后主使畏罪自尽，行刺者牢狱之灾，被刺者完好无损。事情怎么看都不对。

林秋深：“新区建设主力军由出身F区的张礼军中将指挥，新区建立时三玖教院与其对接，你必须出面。”

开区大将，十分重要的位置。家中长辈在接收到自己那条消息后为愚莽的孙子运作一番，成就好大一个人情。

菅明光的死什么都不算，人证物证俱在，他翻不了身。

一个出身F区且明确站队的队长和一个出身F区在腥风血雨中保持觉悟的将军，统战中心知道怎么选。菅明光更不可能翻身。

“这位中将欠我一个人情。”李暮里忽然口出狂言。

林秋深不意外， “承认了，你做的局。”

李暮里敷衍地找补：“受害者给自己寻求安慰的方式，纯被刺杀，没有暗箱操作。”

“嗯”，信你有鬼。

林秋深越发觉得李暮里本事不小。

“开区将领是A区任命，公共安全管理监督局最高领导审批，教院只有知情权。是谁都和我们无关。”林秋深给他挑明一个思路。

只要这个立场坚定，其他无需顾忌。

林秋深本来也要处理搞派系斗争的军官，还没找到合适的由头。他比以前手段仁慈了，总想着能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走。功夫都白费，该痛快还是痛快着办，免得横生枝节。

林秋深： “你继续演，把戏唱完。”

林秋深将李暮里从头到尾裹紧抱进小卖部，除了军医不让任何人靠近。三四个军医进去，出来都摇着头。

教院对外宣称拓荒顾问虎口脱险，胸腔肋骨全部骨折，内脏衰竭，血肉被异兽啃走一半，全身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小卖部成了村子中最安静的地方，士兵连走路经过都刻意放轻脚步，生怕声音大了里面的人就碎了。

军医每天按时进出小卖部，张礼军站在不远处看向那里，原本期待见到拓荒顾问，现在那人成了一堆烂肉，生死难料，不免感到可惜。

“废土缺乏灵气，留不住英才。”

而英才本人，手脚健全，思想积极。托樊昊从公共图书馆二级权限区借了一堆技术书躺在隐藏领主星的墓碑前看。

李暮里也关注了加油站副本结束后的论坛消息，873院公布的机械外骨骼和机械动力服制造数据齐全，但是版本与高维网不互通。总感觉缺了什么。

机械动力服是末世军的设备，李暮里非常熟悉。更轻巧的机械外骨骼应用于城市居民日常生活，警用和民用都有。

李暮里盘腿坐起来问主神：“教院是不是隐瞒了部分内容？”

当——教堂钟声响起，李暮里的天灵盖一阵激荡。

“懂了，谢谢！”

……

隐藏领主星静寂无人的时候，白泽会从教堂钟楼走出，靠着明离的墓碑一直坐着，心想那个后生又要问什么问题，要怎么回答。其实他回答的方式只有敲钟而已。

“阿离，没有你的世界太无聊了。”

赤瞳中了无生趣，手掌张开，一只机械蝶蛹轻微颤动。蛹是活的，一半血肉，一半转动着的齿轮结构。

真正的副本彩蛋是这只蛹。

“他们幸灾乐祸，眼见我痛苦，唯恐天下不乱。

一个个怂恿诱惑，唯恐站在悬崖旁边的人忽然清醒，不愿意往下跳。阿离在深渊里接着我呢，他们只想看好戏，一点都不了解你。”

领主星的夜幕划过几颗流星，白泽闭着眼许愿。

“阿离，得醒醒了。我们要搬新家。”

……

系统内，公共图书馆。

公共图书馆是系统内十大副本之一，外形是一座巨大的透明符文螺旋通天塔，高不见顶，深入云海，每一层都在缓慢旋转。

塔一层是大门，系统用户伸手触及流动的符文瀑布就能穿墙而入。高权限者可以从上层塔身穿墙进入权限区，普通用户必须从塔一层进入。

踏入图书馆进入永夜，蜡烛形态的索引精灵主动靠近，黄铜质地的烛台下半身一蹦一跳跟在人脚边。

烛光照射的地方出现透明玻璃楼梯，可以像任意方向延伸。进入图书馆的人身边必须有索引精灵跟随，否则就会脚下一空摔到塔一层入口处。

一摞一摞的巨大硬纸壳书堆成发光书柱，无数书柱汇聚成书的海洋。图书馆的书架像是撑天柱，又像暗海里的发光水藻。

纸壳书偶尔像贝壳一样吐出书页舌头，变成用户脚下的羊皮纸地板，用户每走一步，纸页都会浮现出古老的符文。

书架并非静止，它们会自己变换位置，有时候是为了和九位缪斯女神玩闹，有时候把丢下蜡烛精灵不被监督的不速之客缠住困进迷宫般的走廊，等缪斯女神和执行官来寻找和处决。

公共图书馆仿佛一片活着的海，喜欢和人玩闹，尤其见到执行者。书架会立刻把执行者围住，如果执行者不着急它们就吐舌头扇灭蜡烛捣乱，如果是紧急任务就吐出波浪形的舌头，接力把执行者一层一层弹到目的地。

林秋深进入图书馆照例被书架团团围住，索引精灵问他着急吗，林秋深着急。

书架吐出羊皮纸舌头，纸页上的符文发亮，示意他踩上去。

“谢谢，不用了。”

林秋深拒绝书架们的快递服务。书架们不依不饶围着他打转，像一群吐舌头的鬼。

林秋深召唤死神镰，“不许颠我，否则……”

书架错落有致地吐出羊皮纸书页形成一条通天之阶，符文发亮组合成话语，示意林秋深安心踩上去。

……

一闪而过的山海兽异头西装男人故意散播彩蛋言论，玩家们以为自己都拿到了游戏彩蛋。

小桃花领取奖励时，守关者告知独立彩蛋已被发掘带走。林秋深推测消失的彩蛋被山海兽异头西装男人收入囊中。

“ID白泽查重率极高，但名号“爱神”从古至今只有一位。”公共图书馆三级权限区（文史类）的执行官司马迁（ID）从中土神话传说分区找到一本《山海经》。

“山海神兽白泽是全知全能的，主神明离的爱人白泽定然不会辜负这个设定。他趁我们不注意从副本中逃脱，带走彩蛋不知所踪。

我们无法推测其目的，但总规脱离不了大方向，即是现有秩序与主神时代旧秩序的冲突。”

林秋深翻看那本《山海经》，内容是早就被遗弃的上古神体系，数以千万计的游戏中滥用魔改的元素。认真研究起来，全是新的知识点。

司马迁脚下生出一团云雾飞到高处，从书架中调取一个文件夹，文件夹中包含不同时代的各地区历史教科书：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史为鉴，可以绕曲径。从教科书中可以得知，那个时代的人被教化的方向。这需要多方对比才能推测出历史真面目。

历史读物往往不是客观的。撰写它们的不是机械，文字更多时候代表人们的口舌。

也许我们应该向梁海山讨教讨教。”

压缩文件解开，历史教科书在林秋深面前堆成山，读几辈子也读不完。

“前辈，麻烦您和夜游神们对比出有用的内容整理成报告发给我。我去拜访执笔人。”

司马迁点点头，坐到书案前输入关键词，用图书管理员的权限检索。

——

杨玉环在公共图书馆一级权限区看见樊昊准备去二级区还书，走过去拿走一本随意翻看几页：“他们两个最近都爱上学习了？”

樊昊给自己的向日葵异头撒香水，在手腕上喷上两下抹开：“主人不是第一天认识002，出现在少爷身上的异常其他通关玩家也有发作，教院一定在查清异常的原因。

我不认为顾问先生知道玩家身上的异常，他是真的想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