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五小姐婚后的艰难可想而知,但是直到此刻,她也没有拿起帕子给大夫人整理擦拭一下,她难过的是自己,伤心的是自己,想到的只有自己。杨玉晔说她自私,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书房里,杨骞正在和四少爷杨文语讨论朝局。
“儿子听说,河北的兵防上月似有大变动,京中好像出了什么事。”
杨骞点点头:“没错,不只是河北,山东的驻军也有所行动,连夜开拔,至于到了哪儿,还没听说。这等事肯定不会张榜告知天下。”
杨文语还不到十五岁,才刚刚参考童生。平素刻苦读书,小小年纪,已经颇有见地,“父亲,您说军防接连变动,圣上年岁愈高,会不会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不好说,只怕天下是要大乱了。”杨骞虽然不再做官,但是官场好友甚多,他总是听到了一些动静。太子和十五皇子的党争几乎闹到了明面上,太子比十五皇子年长二十岁,又是嫡出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杨骞想着,最终继承大统的应该还是太子。
“可惜咱们离京中甚远,消息闭塞,只得坐井观天。”杨文语感慨道。
“所以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科考中榜,到京中做大官,才不枉为父培养你的一番辛苦。”
杨文语郑重答应着:“是,孩儿一定用功,不叫父亲失望。”
嘴上这样说,杨文语心里却觉得一阵厌烦,父亲对自己何曾用心培养过,只不过家中长子暴毙,次子卧床,三子早夭,幼子落残,只有自己这一个课业甚佳的儿子可指望罢了。
这一日,杨玉晔刚刚去探望过杨文许回来,川越已经对杨文许做过第二次手术,把他腿上的钢板和钢钉都取了出来,如今杨文许的骨头恢复良好,过不了多久便可以下地走动了。
杨玉晔想着弟弟不会残疾,心情甚好,刚回到院子,却发现父亲,三姨娘和八小姐都在九小姐的正屋坐着。
八小姐一看见杨玉晔进来,赶紧笑吟吟地过去拉了她的手。“我来给妹妹道喜~”
杨玉晔心里一怵,现在知道她是个口蜜腹剑的人,自然不会是真有喜事。她觉得脚底生寒,“什么意思?”
杨玉昭喜气洋洋,仿佛真的是来恭贺她的:“妹妹还不知道吧,父亲为你定了一门亲事,许的是中书舍人,崔阁老。”
杨玉晔脸都白了,若是她没记错,这崔阁老是杨骞入仕时的授业恩师,已经年逾花甲了。
杨骞也乐呵呵地说道:“虽说是做妾,委屈了些,但恩师位高权重,执掌中书省事务多年,不是什么人都能到他家做妾的。”
三姨娘笑着附和道:“老爷已经跟崔阁老约好,定以贵妾的名头聘你,他的正头娘子不会难为你,你去了不会受苦的。”
不仅是嫁给老头子,还是做妾。杨玉晔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笑得欢心的笑脸,只觉得心头发凉,手不自觉地抖,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九小姐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此时是来通知她的,不是来与她商量的。“我……以为父亲疼晔儿,我不想…………”
“傻孩子,老爷自然是疼你,不然也不会主动写信跟崔阁老提出要许你过门啊。”杨玉晔瞧着三姨娘的模样,便知道,这事能成,少不了她的煽风点火。
“诶~能玉成美事,也有昭儿的功劳,若不是她提醒,我也想不到给老师的六十大寿该送什么贺礼。”
贺礼?她杨玉晔,竟是个礼物。
八小姐害羞一笑,大有深藏功与名的谦虚感。有泪水在杨玉晔的眼眶中打转儿,作为父亲最喜欢的女儿,下场左不过是一件精美礼物。她努力了这么久,忍气吞声,步步为营,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死了算了,父母根本不拿她当人,每个人都能来作践她,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这小家庶女的命运,根本不是她能凭努力就能改变的。
杨玉晔看着杨骞激动的眼神,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一个合格的女儿,她应该说:女儿谢过父亲。只是一时听见婚姻大事,难免紧张无措。想到即将远嫁,山高水远,再不能亲近,心头苦闷。
如此一番说辞,便能糊弄过去,掩盖住她此时痛苦欲哭的神情。可是然后呢?她再到崔阁老家做妾,再去和那里的女人斗。
斗斗斗!斗来斗去,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不嫁,凭什么原配正室做不得,我要去给人做妾!”
“你说什么?”杨骞脸都黑了,他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怎么会有人顶撞他?
三姨娘劝道:“知道自己要出嫁了,晔儿肯定是舍不得老爷,说话冲了些,做女儿家的都有这一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杨玉晔瞧着伪善的三姨娘,问道:“那你怎么不把你的女儿嫁过去?”
杨骞怒道:“昭儿是我的掌上明珠,现在还是嫡出小姐,怎么可能去给人家做妾。”
杨玉晔很伤心,终究是嫡庶有别,她明白为什么八小姐昧着良心也要做个嫡出,做庶出几乎不能算人了。
“把我嫁过去没用,你也升不了官。以往的事实还不够证明吗?六姐七姐都嫁到宫里去给皇上做小老婆了,你不还是只会在家玩女人。”杨玉晔想着,事到如今,她把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反正下场又没差,还不如图现在痛快呢。“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哪个先贤大哲是靠卖女儿名垂青史的?说出去也不害臊。”
杨骞狠狠打了杨玉晔一巴掌,三姨娘赶忙上前拉住他,维护的是自己忠厚的形象。“老爷,别动气,九丫头还小,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犯不着动手!”
“畜生!谁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看我不打死你!”
杨玉晔不动也不闪,杨骞不敢真的打死她,甚至虐待一下她都不敢,毕竟是要把自己送出去做礼物的,礼物要漂亮才拿得出手,哪能送给“坏了的”礼物。
杨骞果然想到了这一点,第二掌便没落下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你爹,我说了算!”
杨玉昭知礼大方地说道:“爹爹别气,让女儿来开解九妹吧。”
三姨娘也认为这样很好,由八小姐来沟通,她们女儿家说起话来更方便。杨骞又训诫了几句,杨玉晔只作充耳不闻,杨骞见没什么效果,便灰溜溜地带着三姨娘离开了。
只八小姐留下来,尽职尽责地做着开解的工作,带着一贯的伪善笑容。
“姐姐很开心吧,自此杨家姐妹,只有你高嫁,得了个好去处。”既然撕破了脸,杨玉晔也不再客气。
杨玉昭却暂时不想撕了自己的假面具:“妹妹说的什么浑话,我们感情和睦,你怎…………”
“和睦?是你好算计,锅都让我背了。”
自从八小姐被上了谱,又要入京城,高嫁到李府,家中妇仆把三姨娘的门槛都快踏破了,争着抢着能去做八小姐的陪房。老夫人更是亲手给八小姐准备了嫁妆,杨玉晔这才看出八小姐的厉害来。
待知道她竟然是推自己入水的元凶,杨玉晔就彻底看透了她脸上虚情假意的伪善。杨玉晔是打从心底里厌恶的杨玉昭,“哪个和睦的姐姐,会让杨玉晗害我?哼,你从一开始,就想我死。”
杨玉昭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连这事杨玉晔都知道了,便再也不用装出一副和善温柔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讥讽。“现在刚知道,你也不算太笨。当年你落水之前,明明看见了我与五小姐密谈。过后,你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毫不起疑,还频频与我示好。我倒是很佩服妹妹的气量。”
杨玉晔微微一愣,转世前的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杨玉晔年纪太小,自然是什么算计都看不懂的。
“当初害你也没别的缘由,只是看妹妹从福建回来,太爱显摆。”杨玉昭轻轻挑了挑指甲,“现在你知道了,又怎么样,终究我现在是嫡出,要嫁给青年才俊,你还是庶出,要去给老头子做妾。哎呀,都在这宅子里,我不去斗,能得今天这样的好去处?” 杨玉昭洋洋得意,反正撕破了脸,杨玉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青年才俊?不过一头五姐姐看不上的蠢猪罢了。”杨玉晔反唇相讥道。
“那有如何?我未来夫君家世好,又有官职在身,将来是要去京中做大官的。妹妹倒是也会在京城,只不过是给老头子做妾。”
“你以为嫁到李府就会开心吗?”杨玉晔好笑地看着杨玉昭。
杨玉昭放下手,疑惑地看着杨玉晔。
杨玉晔冷漠地说道:“表哥死了,是你害死了他!”
听见杨玉晔提起方瑞,杨玉昭瞬间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杨玉晔见她动怒伤心,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利用非墨,把耳环的事捅出来,怂恿五姐去认,害表哥含恨而终。表哥也是你的心上人吧,你够狠心,就算喜欢,为了嫁到李家,舍得把他推给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