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姐冷静地先仔细看了牌位,这牌位上一个字都没有,当下灵机一动。“这牌位,先前我在姨娘那儿见过。”
屋内众人纷纷向九小姐投来震惊的目光,六姨娘更是呆住了,猜不到女儿要说什么。但是六姨娘刚刚还狡辩此物不是她的,现在居然被亲生女儿亲手打脸,大家的眼神便戏谑起来。六姨娘只当大祸临头,委顿在地,没再说什么,杨玉晔觉得她不开口比开口强多了。
杨玉晔一字一句认真说的:“因着弟弟近日多有不顺,姨娘原是给弟弟拟了个替身,立了牌坊只当这替身死了,到阎王那儿去报道,也好免了文许的灾。”
杨母自然是不信的:“亏得你巧言令色,编出这个谎来。”
杨玉晔重重磕下三个响头,“晔儿并无半句虚言!祖母请细看,若真是作祟,这牌位上哪有写着二哥的名字呢?”
众人一看,这牌位上果然一个字没有,可这不能证明是,也不能证明不是啊。
“一个祈福用的替身,自然是无名无姓的,真真是冤煞六姨娘了。 ”杨玉晔用眼神示意六姨娘,她读懂了女儿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抱着杨骞的腿,哀哀戚戚地哭诉。“我不过是给哥儿寻个替身,怎就凭白挨了这一下,呜呜,若没我这得力女儿,我岂不是冤死了,也…………”
平日六姨娘娇滴滴的,自然老爷怜爱,如今满脸是血,哭起来犹如恶鬼索命,杨骞被唬了一跳,躲闪都来不及。
三姨娘淡淡地说道:“妹妹刚刚还说这牌位不是你的,这一会儿又变了个说辞,可急死我了,到底你做了什么,为着文谚好,赶快都说了吧!”
六姨娘再傻也知道此时不能再否认牌坊是自己的,便哭道:“我见谚哥儿出事,怕因为文许的事有人联想到是我害他,一时害怕,是以才扯了谎。但苍天可见,我可什么都没做过,老爷明鉴啊!”
杨母对六姨娘的话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住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找替身要立牌坊的,这分明是咒人疯邪的肮脏物!你不敢写名,只怕落人口实吧。文谚眼见是保不住了,任你如何巧言,他没了,我就要你赔命!”
偏杨母笃定杨文谚是被人诅咒方如此,九小姐看躺在床上的二哥,气息微弱,眼已直了,恐怕他当场断气。但细细思之,从大夫说他不中用,到搜捡家中,再到现在,已过去不只一个时辰,杨文谚仍没咽气,没准有救。
再想来那个刘大夫是三姨娘叫来的,保不齐其中有什么猫腻,于是杨玉晔大着胆子开了口。“晔儿可以性命担保二哥不是中祟,祖母合该再找个大夫给他仔细瞧过,刚才那大夫行色匆匆,有什么漏看了也未可知。”
三姨娘眼神一闪,说道:“九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刘大夫医术精湛,什么叫看漏。”
杨玉晔言辞恳切地说道:“前朝皇帝生病时,宫内御医众多,依然束手无策,皇帝便遍访民间大夫,终是治好了病。连御医都不说能集百家之长,刘大夫纵然再医术精湛,也有没见过的疑难杂症。三姨娘平日最是温柔善良,当二少爷如亲生一般,要是有个大夫能看好二哥哥的病,姨娘也是欢喜的对吧。”
三姨娘面上一白,杨玉晔这话却是拿捏住了她一向展示出来的温厚敦良的性格,逼着她站自己这一边了。三姨娘被她迫的无妨,只得说着:“九小姐所言有理,管家,快去,拿上银子把城里的好大夫都请来,给二少爷看病。”
管家先是把刘大夫叫回来了,他虽然心虚,但是仍咬死了二少爷药石罔医。老夫人再听了一次同样的话,已是气急了,心想:“这九小姐真会卖弄聪明,要是治不好文谚,我一定要六姨娘这狐媚子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杨玉晔松了一口气,说到大夫,她自然第一个想到了川越,此人素有奇能不说,对自己又是个交心的。只要他来了,此事一定会有转机。
恰好本来就定了明日给杨文许治腿伤,川越为了提前准备,已经住在了杨府,杨文讯那儿。
“孙女倒想起一人,此人能生骨去腐,答应让杨文许不落残疾,是个神医。之前文许的腿伤了,二房的大哥哥听说了,便举荐了这个郎中给文许治伤。”
杨骞、老夫人、三姨娘等人,都不知道杨文许的腿还有的救,本来是不信此人有如此神通,但后面一听是二房的杨文讯举荐的,便有些半信半疑了。
四少爷杨文语之前确实看见杨文讯带着个人,便说道:“昨儿我看见文讯哥哥时,听他说,他带了一个叫川越的友人回家招待,此人有奇能,最擅长不治之症……”
三姨娘便快速说道:“既有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快快派人叫讯哥儿过来。”如此两人说了几句话,倒显得人是杨文语提起的一般,没有杨玉晔什么事了。
杨文谚突然病倒,屋里丫鬟婆子围了一大堆,长房人又多,二房的人便没进来,皆在院外候着。
所以老夫人一传话,杨文讯很快就到了,听三姨娘转述原委,便答应让川越来瞧瞧。
杨文讯注意到杨玉晔在地上跪着,他是没想到,这事会连累到九妹妹,他之前琢磨着是二少爷病了,府里什么样的好大夫都能花钱请来,便没有想着让川越来瞧。既然眼下不知为何九小姐受了牵连,让川越来看自然是最稳妥的。
过一会儿,杨文讯便领着川越进了来,来之前他已经跟川越讲了屋里的情形,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帮九小姐开脱罪名。川越一直当杨玉晔是个知己,自然是要帮她的。
川越走过来后,老夫人忙让开,好方便川越瞧杨文谚。
川越扒开杨文谚的眼皮看了看,摸了他的额头,又捏开他的嘴,凑过去仔细闻了闻。随后趴在他身上心口的位置,不知道在做什么。
杨府上下除了杨玉晔和杨文讯,从未见过如此看病的大夫,老夫人心内生疑,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又过了半柱香,川越解开杨文谚的衣袖,拽出他的手臂瞧了,才开口道。“快去拿些温水,生蛋清,巴豆,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老夫人点头示意,几个丫鬟立刻领命去了。“先生怎么说?”
川越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道:“我若是没看错,他这是汞中毒。”
屋内人人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不是中祟,却说中毒了?三姨娘身形一慌,惊恐地看向川越,没想到这人瞧着年纪轻轻,竟然真的能看出点门道。
川越解释道:“他浑身发热,抽搐,口内有金属味,呼吸音减弱,精神失常,四肢有红色斑丘疹,是水银中毒没错了。”
川越又扶额感慨道:“还好我当年在医学院念得那些基础课程没忘喽,不然真是难混啊,现下也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川越又惋惜地说道:“可惜啊,这个时代没有二巯丙磺钠,也没有针筒,不然救回来分分钟的事。”
他说这些话,有的能听明白,有的听不明白,听见的人各个面面相觑,但谁也不知如何开口。老夫人琢磨高人说话都是这副模样,可见此人确是不凡。
不一会儿,丫鬟拿着川越要的东西来了,川越掰开杨文谚的嘴,先是灌了大量的水,引得杨文谚大口大口呕吐起来,再把生蛋清都灌了进去,足足灌了几大碗,瞧着竟有上百个鸡蛋,杨母生怕不够,有着人去买几大框鸡蛋。
杨文谚果然渐渐回过神来,委屈地哭了出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杨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川越又逼着他吃了大量的巴豆,然后让小厮抬着,带到后间的恭桶上去排泄。
期间还抽空把六姨娘头上的伤给包了。
杨文晔小声提醒道:“既然二哥哥救回来了,大夫也说是中毒,足见六姨娘是清白的。”
杨骞也同意,倒不是为着六姨娘,他是迫不及待想抓出下毒的凶手,给儿子报仇:“是啊,当务之急,查明白谚儿是如何中的毒,倘是意外倒还好,只需日后吃食再谨慎些,若不是意外,再迟了,恐怕有心人要销毁证据……”
老夫人又命人去把二少爷的吃食拿来,交给川越一一去看,又让小厮带了川越到二少爷房中仔细查看有何不妥。
至第二天天快亮了,才有了结论,原是二少爷新得的一个漆器香炉,那香炉周身通红,剔刻如意纹,三足两耳,果然精巧。
却不成想上所用红漆实为朱砂,朱砂遇热后生了水银,这才让二少爷中毒。据二少爷身边的长生交代,这香炉乃二少爷与一行脚商人所买,现却找不到此人在何处。
待有了结论,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决定留下亲自照顾二少爷,其余人这才能歇息了,便各自去了。
折腾了一夜,又绞尽脑汁为六姨娘分辨,杨玉晔早已筋疲力尽,回到房中便草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