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天生探查技能满点,凭借着对自己儿子的了解,状似不经意的试探道:“昨天遇到你杜婶婶,她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呢,你现在工作稳定下来,正好解决一下婚姻大事。”
宋俊辉乍听这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拒绝的干脆:“妈,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为啥?”宋母眼睛里满是怀疑,“这可是好事,你杜婶婶肯定会给你介绍个好的,你有啥不满意的。”
宋俊辉像是被戳中心思似的,嚎叫起来:“妈,你别操这个心啦,也别答应别人啊,反正相亲我肯定是不去的,你们要是自己决定,到时候我肯定不配合,丢脸的可是你们。”
宋母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小儿子的额头,嫌弃道:“这么大的人了,鬼哭狼嚎的像什么话?”
她心里越发有底了,索性拉过椅子,坐到一边,摆出一副要和儿子谈心的模样。
“你都二十三了,岁数也不小了,除非你说出个正经理由,不然我可不依你胡闹,你要是犯浑,我让你爹打断你的腿!”宋母软硬兼施,语气不急不缓,却很有威慑力的说道。
宋俊辉烦躁的耙了耙头发,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只是我自己有意思罢了,还没有追到人呢。”
宋母面上带着笑,问道:“喔,是你们纺织厂的姑娘吧。”
她打量着儿子的神情,继续道:“是不是你的那个宣传科的女同事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是!”宋俊辉打断亲妈的猜想,他实在是服了亲妈的联想能力了,怕自己亲妈真的搞错了,万一传出去,引起楚秀秀的误会就不好了。
宋母虽然在妇联上班,但是宋母可是认识不少纺织厂的领导和家属,宋俊辉想给他妈打个预防针,就模模糊糊的说道:“她是在纺织车间工作,不过她本人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既会画画,还会写文章呢。反正人特别特别好,就是我自个一头热,妈你别管了。”
宋母得到这么多消息,自然放过了羞恼不止的儿子,施施然的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说道:“行吧,等你追到人了再来告诉我吧,我不管你的闲事了。”
宋俊辉忙不迭的推着亲妈出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眼眸深处的暗沉之色。
每周三下午,纺织厂领导班子会召开例行会议。齐厂长先是按部就班的就车间的生产计划以及待处理的事务进行了安排,最后环节,各部门负责人将之前一周的工作总结与工作中的问题都一一汇报。
轮到宣传科时,郝科长说完了例行工作后,开口道:“领导,我们宣传部门想要从车间调一个优秀员工来我们部门,就是在《沪市日报》发表了文章的楚秀秀,我觉得这样优秀的宣传人材应该在我们部门发光发热,更好的为我们纺织厂做出贡献。”
齐厂长神色认真的听完,点点头,就要开口答应下来。
此时,工会的孙主任率先开口道:“郝大姐,我觉得这样做其实没有必要,你看那个女同志现在在车间里,既能够干活,业余时间文章也写了,两不耽误啊!何必把人调到宣传科呢。”
郝红梅五十多岁了,平日里笑呵呵,那是她现在脾气好了,但是骨子里可不是一个面团,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铁娘子,直接怼了回去。
“是啊,人家楚秀秀业余时间都能发表文章,我们宣传科的女同志却连画个版画都不会,还是人家义务帮忙的,照我说,还不如直接和人家换一换,至少别总是在办公室当个木头墩子。”
郝红梅之所以如此不客气,就是因为这个工会主任的侄女就是宣传科的新来女员工,一个连宋俊辉都不如的大姑娘,早就让她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了。
整个办公室气氛僵硬起来。
倒是技术部的廖主任打圆场道:“别生气,大家和和气气的讨论嘛,我这里其实也听说过这个同志,这里也很需要聪明有本事的人啊,要不我们把她叫来,问一下她的意见怎么样?”
廖主任向齐厂长请示道。齐厂长点头同意了。
楚秀秀就这样有点懵的走进了会议室。
此时,她虽然只是穿着最朴素的灰蓝色衣裤,但是整个人脊背挺直,步伐轻盈,整个人甫一出现,就仿佛照亮了整个灰扑扑的会议室,让众人不由感叹,好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啊!
廖主任笑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楚秀秀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面对着一屋子的厂领导,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的,此时,她想着该怎么委婉的表示自己挺想要进宣传科的。
还没等她想好说辞,廖主任话风一转,说道:“其实,我这儿有一个更加适合楚同志的工作,这项工作非常重要,就需要像楚同志这样聪明,有干劲的人才。”
廖主任不待楚秀秀回答,直接说了下去,“去年国家有一项与纺织有关的重大政策,那就是‘四三方案’,与咱们关系最近的就是上海的石油化工总厂正在建设,国家花了大把外汇买的国外设备,现在设备运来了,也从各个厂子选拔人才去支援建设,我们厂原来计划从技术部选拔最优秀的员工去,我觉得可以再加上楚同志啊。”
听完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楚秀秀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什么都没法去想了。
这一个瞬间,楚秀秀明白了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的口腹蜜剑,只觉的舌根发苦,但是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明白,此时此刻,唯一的正确表现就是接受,而且是欣然接受。
她压制住内心的思绪,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似乎是不可置信的说道:“我想要去!我希望能够贡献自己的微薄的力量!虽然我刚刚到纺织厂几个月,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资格,而且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前辈,若是因为我的缘故···”
廖主任安抚的笑笑,仿佛是真的全无私心,对着齐厂长还有众人解释道:“这次我们接到的要求是找学习能力强的同志,既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学会德语或者日语,还得对纺织设备有一定的了解,我这么一想,楚同志正好符合啊!”
其实不管他解释的多么合理,众人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些年,大家都学会了谨言慎行,尤其是在一些敏感的话题之上,更是恨不得一个字都不说,所以哪怕是看好楚秀秀的齐厂长也没有再多话。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楚秀秀带着欣喜的微笑,一直到离开工厂大门。
一直等在不远处的温泽源看到楚秀秀的身影,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此时,工厂的工人都往家里赶,两人慢慢踱步到了一公里外的一处公园。
温泽源推着自行车,自行车车篮里搁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他今天托人去供销社买的鸡蛋糕和牛奶饼干,是准备给楚秀秀的。
此时,温泽源神情担忧,关心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从第一眼看到楚秀秀的时候,温泽源就觉得不对劲了。
楚秀秀素日里神情温和,哪怕偶尔抱怨几句总是找茬的同事,神色也不过是淡淡的厌烦。可是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她眸子里的愤怒。
温泽源的话惊醒了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楚秀秀,楚秀秀四顾一下,整个不大的公园就他们两个人,就放心的把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
温泽源收起了脸上一贯的温和笑容,眸光锐利,神色冷峻,沉声说道:“秀秀,这件事肯定有内情,我会去找人查,你不要担心。”
他温柔而小心的轻轻扶住心上人的纤细的肩膀,神情郑重的承诺道:“我想办法让报社的主编借调你,这样你就可以先去报社工作一段时间。”
这个报社的工作是这些日子温泽源一直在筹谋的事情,看着楚秀秀每天在车间站的腰酸腿疼,他特别心疼,就想要把心上人调到更加轻松的工作岗位上。
而且他知道了楚秀秀有发表过文章,也算是师出有名,种种利益交换下来,本来再过个一周的时间左右,就会有正常流程的调动通知,但是现在发生了这些意外,温泽源考虑起来了怎么加快这个流程,争取拦截在出发之前。
听到这些话,楚秀秀难得的神色怔忪,这个时期,温泽源这样做是冒着风险的,而且两人都没有正式订婚,对方已经为自己提前做了这么多事情,这让楚秀秀心中暖融融的。
不过,楚秀秀不赞同的说道:“不用,我会去上海金山卫那边。”
她的神情温柔似水,眸光却很坚定,“我不想去冒这个风险,你明白吗?不管是你还是我自己,一旦我们自己有了破绽,那就可能会被潜在的敌人当做把柄,我害怕了,所以我愿意去吃苦,去和其他人一样奋斗,而不是每天都要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
她伸出手指,轻轻覆盖在温泽源那双微凉的唇上,止住了对方的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温泽源沉默了几瞬,神色晦暗:“对不起,是我太弱小了。”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他再次感受到了自身的无力,从曾经敬爱的老师不得不下放边疆,到如今心上人被人随意设套,哪怕他心有七窍,在时代洪流之下,依旧如此无力。
看着精神萎靡,难得显出几分萧索的男友,楚秀秀反倒是渐渐接受了现实,她语气轻松的说道:“往好处想,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不仅能够学到许多知识,而且若是能够表现出色,对将来的发展也是一个很好的履历。”
楚秀秀骨子里的韧劲被彻底激发出来,她知道,自己有未来的记忆,未来肯定不会安心窝在小小的泸县,那么现在这个意外的变化也不能说是全是坏处。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自己的男友做决定。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