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烟雨散尽 第20章 蓝凤高的恶意，言华落入深坑

湘州地势高耸，峰恋叠嶂，马车走在山间崎岖弯路上，没几日的功夫，言华就已经被颠得受不了了。

想从蓝凤高嘴里套些话，他非但不理，还命人往言华嘴里塞满了布条。

三日来，真是没有一刻松快的日子。

言华想过在住店时逃跑，可仅有的一次住客栈，他们便遇上了仇敌。届时，蓝凤高将她带离的速度，让她甚至没看清来的这一批人的身形。

言华也想过借湘州知府逃离，可自从被自家大伯背叛，她的信任便很难再交给从前相信的人，更可悲的是，她没有任何接触外间的机会。

最绝望之时，言华更是想过遇见一个九重司的爪牙，落到谢染手中或许她还有一丝逃生之地。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

当言华被蒙上眼睛，从马车上带下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蓝凤高已经把她带到了不可能为外人知晓的位置。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鼻尖轻嗅，还有刚下过雨的清新。

言华被带着一步步往深处走，只能从阳光照在眼睛上斑驳的光感中猜测出他们是在一片林子里。

林子很长，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遭突然呈现出一片寂静，言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杂乱的呼吸声，还有细碎的磨土声，声源很低，是有人跟在她身后抹除脚印。

细心如斯，也恐怖如斯。

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言华终于听到蓝凤高的声音。

“把她关起来。”

“是，”这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随后，便换了一个人来牵住言华的胳膊，这手骨节分明，但是牵住她的时候是从下往上，似乎个子不高。

又走了片刻，言华被带进一间房子里，那带她进来的人，把她推到床上，便关上门出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言华小声试探，半晌屋子里都没有人回应。

她便从袖口取出一片只有瓜子大小的刀片，这是从前缝制在里衣上的，藏得极小也极隐蔽，很难被人发现。

言华先是用刀片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再把眼罩和嘴里的布条取出，这才看清了这周围的环境。

这间屋子是用竹子建设的，屋内有竹床竹椅，竹桌，桌上还放着茶具，茶具是新的，但竹子的损耗程度一看便知，这竹屋有年头了，只是保存的很好。

细细打量之下，窗棂上还雕刻着蛮獠的图腾，是蛮獠十八寨的建筑风格，也很明显这就是蓝凤高在中原的一处据点。

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里藏这么深，这么久。

大渊金碧辉煌的外表之下早已千疮百孔。

言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能让人逃出去的漏洞，而且，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干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都快黑了下来，‘吱呀’一声，竹门展开，便有一列人迈步进来。

这一批都是女子，皆覆着面纱，行走之间气息沉稳，应是练武之人。

“娘子，我家大人命我为你更衣，”为首的女子靠近言华。

言华起身，女子很自然地将手搭在言华的胳膊上，骨节分明，依旧是从下而上搭上来。

是那个将她带进来的女子，看样子也是这批人之间的领头人。

言华顺从地在她的带领下，沐浴之后，换上了一身层层叠叠的白衣。

那女子还将言华原先的发髻整个打散，一半编成细碎的纹路，另一半垂落至腰间，整个发式看起来如同一幅立体雕花。

这是他们蛮獠的制式。

女子收了从言华身上取下来的刀片，并不做言语，只认真替她打扮。

言华的脸上被擦了细细香粉，涂了胭脂，原先柔和的眉眼还被画得更加深邃。

这同她从前简单大方的装扮完全不同。

此刻的言华，凌冽中透露着一丝圣洁。

“娘子可真好看，”有人在言华身后夸赞。

“这副打扮为什么要穿白衣？”言华倒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妆容，可如此耀眼的脸配一身过于素静的衣衫显得异常违和。

女子摇摇头，一双纤细骨感的手轻轻划过言华的衣裙，她将一道细细的丝线提起，在言华的腰间不知做了什么，那原先垂落下来的裙摆便耷拉上去，卷成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霎那间，暗色的屋内像是燃起一道纯净的月光。

女子上下打量言华的脸，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言华却越发觉得诧异，“为何要做这副打扮？”蓝凤高想要做什么？

女子却并不言语，只弯腰向言华行了一礼。

莫名地，寒意刻上心头，言华觉得这么漂亮的衣裳不是白穿的，如此白色，不像是宴会，倒像是祭祀，可这一身妆容又实在太过艳丽，她不安地想逃离。

可没有丝毫余地，言华被簇拥着走出了竹屋。

从竹屋出来，是一排排陈设十分奇怪的建筑，这同大渊风水理念完全不同，处处透露着阴沉，如此诡秘的环境，怎么使人住的安心？

可这一路上言华看到的人却与这气息截然相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幸福、希翼的气息。

这种气息叫言华心中的寒意越发深刻。

再往前走，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杂草，一眼望去能有数十种，而且，这草长势极好，足足有半人高，仿佛是经历了什么，猛然间生长出来的。

言华侧过身子小心地穿过这杂草堆，再往前走便是一道巨大的门，门是大开着的，领着言华往前走的女子在大门口站定，做了一番手势，才带她继续向前。

进了大门之后，正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圆台，圆台足足七尺高，不像是普通的台子，也不像是祭台。

再靠近几步，言华便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息。

那拎着言华的女子也不再向前了，只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言华警惕地四处看，这圆台周围慢慢聚集了一批身穿蛮獠服饰的普通百姓，大多是女性，她们慢慢靠近，还怯生生地打量言华。

夜色越来越沉，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中。

不知从何处吹过一阵风，仅眨眼的片刻，周围的火堆燃起熊熊大火，圆台四周的篝火也被点燃。

那高台之上出现一个人，正是蓝凤高。

蓝凤高出现的这一刻，台下百姓皆高声欢呼，然后围着圆台跳起了舞。

这舞，言华认得，是祭司舞。

蓝凤高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言华身上，是一种蔑视，又像是藏着一种渴望。

为何如此呢？言华很快便明白了。

随着舞蹈的节奏越来越快，言华的身后陆陆续续出现抱着孩子的母亲，他们抱着孩子高声歌舞，一步一步，踩着鼓点，虔诚而又温柔。

只是怀中的孩子并无半点声音，言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那些孩子面色发灰，手脚僵硬，虽睁着眼睛，却已显出死相，只最后一口气还未咽下。

可这些妇女非但不知，还在虔诚地跳舞。

言华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紧接着，那诡秘的舞调停下，圆台之下的人们不再跳舞，圆台之上的蓝凤高便开始用蛮獠语说话。

言华提起精神，依稀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巫术，蛊虫，深坑的字眼。

蓝凤高嘴里的蛮獠话一停，便有人上前将言华推上圆台。

待站在了高处，言华这才看到这圆台中心有一个深坑，那坑中竟还盘旋着一条约莫有小孩手臂粗的毒蛇，蛇的身上遍布五彩斑斓的鳞片，在火光的照耀下艳丽无比。

言华强撑着的镇定瞬间消失，呼吸越发急促，她惊恐地看向蓝凤高，手脚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蓝凤高的笑容却越发阴暗，他沙哑着嗓子问：“知道这是哪里吗？”

言华下意识退后，却被身后的女子猛推了一把，本就站立不住的她被推到深坑边缘，那五彩斑斓的蛇一跃而起，在言华的眼前一闪而过。

冰冷的，嗜血的，邪恶的毒蛇气息在她的鼻尖擦过，那湿热的液体好像已经沾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所有勇气吸食得一干二净。

她挣扎着向后爬，雪白的衣衫翻滚在圆台之上，卷起一波一波浪花。

可蓝凤高偏不给她机会，他迈步走到言华身边，将她提起，逼她去看着这周围的大地，坑土，还有那些奄奄一息的孩子。

“知道这是哪里吗？”这一声质问没有半分沙哑，全是恨意。

言华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齐建山！”

齐建山？言华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谢染曾剿匪灭掉一百多口匪徒的所在地齐建山。

是大渊的血案之地。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蓝凤高指着那些妇女手中的孩子，盯着言华的双眼越发绯红，像是在暴怒的边缘。

“他们生病了，”言华小声回答。

“不是！”蓝凤高道：“他们的父亲都被谢染那个畜牲活活烧死了。”

“他们的父亲被烧死同他们这样有什么联系？他们变成这样明显是生病了”

“如果不是孩子他爹被那畜牲烧了，他们不会生病！”台下有妇人高声嘶吼。

“畜牲？谢染是畜牲，那那些吃人的东西是什么？”言华脱口而出，不知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

齐建山的漫天人骨，她曾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过，谢染纵火烧山，不是虐杀成性，而是为了那些被吃掉的无辜幼子，少女报仇。

齐建山的匪徒是会吃人的牲畜！

圆台之下的妇人急了，大张着嘴，说出一串言华听不懂的蛮獠语。

蓝凤高闻言大怒，一把就提起言华的衣领，怒喝：“你再说一遍！”

被人欺辱到这份上，本就没有退路，若还因蛇而胆怯，便也不配再做个女子！

言华恨他到了极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们蛮獠，那些吃人的，才是畜牲！谢染不是畜牲，他是解救无辜百姓的英雄——”

英雄二字的尾音极长，飘在林间，震慑天地，竹叶都因此晃荡了几分。

蓝凤高自是怒极，将言华高高提起，架在深坑之上。

言华的整个身子玄空，底下的毒蛇虎视眈眈，是在等着它的口中之物落下。

“她，就是那个梧桐子，只要以她的血喂养灵蛇，那我们的孩子就有救了！”

“扔进去，扔进去，扔进去！”

圆台之下有人高声呼喊！

言华才知。

原来他们是要用她的血喂蛇，真是一群荒诞的野兽，没想到蓝凤高竟也相信了呢。

言华看着蓝凤高，眼中充满了鄙夷。

然而。

在下面那些人的高声呼喊之中，蓝凤高松手了。

那漫天飞舞的裙摆在空中短暂的漂出一道雪莲花，言华的脸直直向深坑中的毒蛇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