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遗事 第20章 新年伊始

感怀（一）

原是春光溢，才观柳色好。

空为今日醉，倦将往昔抛。

——晋·佚名，《宫人词》

感怀（二）

徒把流年老，闲将往事残。

愁听幽梦落，醉感冷香寒。

不爱宫墙柳，常思梦里缘。

晚来愁更盛，不觉湿青衫。

——晋·佚名，《宫人词》

晋宫人做感怀二首，传于都城，聊以□□，时人观之，皆叹息。又传此诗原为宫中夫郎自伤身世所作，宫人阅之，传至宫外，以赠有情人。

——《晋书·帝己（通妃）列传》

自是春光无限，当然冬令有余香。

过了年节，到了初五便是立春，之後就是人日（初七）大节，祭祀女娲之日，再往後就是春分，也就是一年中阴阳平分、祭拜春神的日子了。所谓的新年新气象，就是如此。

宫中过节不同于民间，除了除夕夜在太极宫举办的与王公宗亲共度的家宴以外，每一日都有固定的仪式。就那元日这天来说吧，上午后君会带九寸高、贴有金博山的高山冠，服绣有犴（音“案”，是一种形似虎的神兽，王的象征，相当于“龙”在父权制神话中的作用）纹的绛纱袍、配以皂缘中衣在含元殿接受后子公主、王公宗亲、九品以上京官、诸藩各州各部朝集使、各国客使的朝贺，朝贺结束之後，下午便要设男乐、观赏国傩，以祭祀神明，申正典礼结束之後，后君便会返回後宫，换上代表春天的青色常服，在望仙台设宴与太父、夫郎、子儿共度佳节。

后君在前朝接受百官的朝贺，後宫中的夫郎也要接受命夫的拜见。由于帝位无人，昭仪之位又空缺，白亦非和韩宇便穿着绣有鸾鸟的紫色朝服，带领宫中的夫郎在乾清宫正殿含章殿接受命夫参拜，典礼结束之後，便回宫换上常服，前去三清宫向太父问安。一番流程下来，整个人都是疲倦不堪，一点儿也体会不到年节的趣味。不过这宫中礼节虽多，可仪式结束回到各自宫里，还是可以想办法找点乐子，而这宫中的隶人也是想着花样趁着年节讨点赏钱，不过各宫里给的数额可就不一定了。

这不元日里头，有个小宫男刚去留仙阁领了赏钱，就去了卫庄住的中和殿送年节的物品，想着对方也是个八子位份，又是大家儿，出手也向来阔绰，赏赐肯定少不了，可是知道，红纸打开一看，里面的银钱连吃酒都不够，仔细一摸，发现连红纸都是最次的，自是忍不住骂起来，说，“歹还是个主子呢，怎么这抠唆。”话自然是传到卫庄了耳朵里的。其实了解卫庄性子的人便知道，祂这人是得罪不得的，并且巧不巧，卫庄这几天刚刚收到父亲寄来的家书，说，祂继母已然没了耐心，不会再寄钱给祂了，还说祂是个不懂事的，入了宫不知道帮衬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也就算了，还搞成这个样子，让祂们在家中抬不起头。过了没几天，这个小宫男就因为私收贿赂的和偷运宫中宝物到宫外贩卖的事情被贬去了掖庭。这样下来，人是被震慑住了，关于卫庄为人小气还眦睚必报的传言却也是越传越广。

除了这些每门每户过年都会遇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年洛阳宫里的人最盼着的就是初五了。前文有说，这洛阳宫里子月便停止侍寝，直到立春才恢复，而巧不巧，今年的立春却偏偏在初五，人日祭祀大典的前两天，谁要是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开春之际博得圣宠，再加上之前有关后君预备生育的传闻，若是后君当真圣心大悦，留了孩子，那可是富贵无边了。

不过这些事情可都与盖聂无关。祂虽出身寒门，却家境殷实，犯不着像某些男人一样一心争宠以补贴家用，再加上入宫前，祂就对俗世的榢（通嫁）取之事毫无兴趣，一心想着弘法利生，差点就遁入空门，只不过剃度剃到一半，就被家人捉回来，留长了头发榢（通嫁）人。後来入宫，祂也是无心争宠，想着只要衣食供给不断就行，权当是持戒修行。只是这样清净的日子却被一个消息打破了。

初二那天，就在盖聂起床梳洗之时，听门外几个打扫的小宫男闲谈，说上次救祂的端木蓉年後就要调去代郡了。“也是可惜了，”一个扫撒的宫男感叹到，“端木大家可是大善人啊，宫里其他太医，谁没点自己的盘算，就他和念端院判对病人最上心，也不看位份，专心治病，却这样被明升暗贬，可真是人没报。”

“人没报的事情多着呢，又不止这一件，还有你说话声音小一点，仔细千乘阿舅听到了要罚你去掖庭。”

盖聂听后心中一惊，推了门就问，“你们刚才所说是从何处听来的？”那几人见盖聂出来了，吓得不敢说话，过了许久才支支吾吾的说，自己是听御药房的人说的，其他的祂就不清楚了。盖聂听完之后，也不做声，心里却甚是苦恼。上次在园子里偶遇后君，还被要了物件，却并没有像卫庄所说的时来运转，立春当天侍寝的名单早就被定下了，说是蓬莱宫的白凤，据传是给白氏一个面子，因为祂立春之後便再也不能侍寝了，可后君还是念及多年的情分，给了祂一个举荐的名额。可这样一来，其他人，尤其是盖聂这种入宫半年多还未侍寝的夫郎，可就更没有机会了。这宫里的事情，对于祂们这种人来说，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全看后君喜不喜欢，可是如果连后君的面都见不到，这喜欢与否又从何谈起呢？

一想到这里，盖聂便长叹了一口气，方才那几个宫男见祂这般惆怅，也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只能安慰说其实这代郡天高君主远的，指不定更自由，再说了实在不行，夫郎你资质不差，还可以问问太极宫的杨阿婆，他可是后君的贴身太监，指不定他到时候心一软就给您指条路出来。盖聂听到这儿，突然来了精神，还说今天的事，祂不会告诉任何人，让祂们尽管宽心。说完，便回屋收拾起来，一边捯饬，一边想起来后君那日在园中和祂所说的话，“想不到你还有乌冯血统，”乌冯，盖聂在心想，莫非是后君有什么特殊的喜？

不过这种事情可不能病急乱投医，一定要确认了才行，盖聂心里默念到，念完还拿出来入宫前小父赠与祂额饰——那是乌冯男子榢（通嫁）与女主同房之後，便会佩戴的一种饰物，只是在这深宫之中，能否带上此物，就全凭祂的运气和本事了。一想到这儿，盖聂便紧紧地将这银饰攥在手中。

天静宫中盖聂心中焦虑，蓬莱宫中墨鸦也不开心。按理说立春侍寝人选定下来，墨鸦应当高兴才是，可是消息传来之後，接下来的几天，墨鸦可是一点也欢喜不起来，整个人都闷闷地，和平日里的祂全然不同。最开始，大家还以为墨鸦是看自己的小兄弟承蒙圣宠心里吃味，可是到了初四那天，祂竟然把白亦非派来的教习阿翁给赶走了，一边赶人，还一边骂到，说白凤才多大呢，都是一帮不知羞的，一时之间宫内流言不止，说是墨鸦不满白亦非为了一己私利举荐白凤，还私底下多次跟贴身的宫男表示对白亦非的不满。还有人说，这墨鸦是舞伎出身，骂起人来着实难听，白氏听了宫人传回来的话，可是震怒。可是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无根无具的谣言罢了。

立春之後，白凤得宠，后君似乎很是喜欢祂，连平日里常常面圣的那些高位的夫郎都不见了，更何况是盖聂。抱着碰运气的心态，盖聂真按照那个小宫男说的，找到了无极宫的杨阿婆。而那阿婆看祂一心报恩，情真意切，也真好心提点到，“乌冯歌罢乌冯酒，汉儿亦可解胡音。奴才也是很仰慕赵郡的风俗呢。”盖聂听后，心中自是明了，只是祂虽说在家中被自己的小父逼着学了几年琵琶，可弹得实在不像样子，宫中精通音律之人众多，先不说墨鸦白凤这种，就是张良那一手笛子也是吹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要祂当众献丑，实在是过意不去。

“曲子好不好不重要，后君喜欢才是要紧的。”杨阿婆说到。

阿婆这么说，盖聂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辞了谢，回到自己宫中，再做筹谋。

不过，说来说去，这个年也是过得平淡，除了有谣传说宫中有夫郎做感怀二首传于都城之外，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可到底也是新年新气象了，盖聂看着窗外刚刚长出嫩芽的树木想到。

就是不知道等到春祭大典，诸侯来朝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一想到这，盖聂看了眼墙角的琵琶微微的叹了口气。

灵感来源：B站《宫心计》系列，用了白凤、墨鸦舞伎以及小高冷宮的设定，原视频是非良、卫聂，其余均为原创，强烈建议去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新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