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世,無禮儀也,類同禽獸,女男混雜而居,生民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姐妹相殘者、通族相嬲(通“姦”)者、殺母取父者,數見不鮮。荀子曰:人生而有慾,慾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則制禮,別貴賤、分親疏、定人倫、辨吉凶,“以養人之慾,給人之求,使物不必窮於慾,慾不必窮於物,兩者相持而長”,始有君臣、母子、主夫之義,人始別於禽獸也。今世之民,疲於征戰,又為夷風所侵,不識禮儀、不辨人倫、只曉利害,以一己之私而壞大義者,皆為豪傑,生夫去帷、不辨貞潔、以色侍人、損女主而利己者,皆為貴甫。論語有言:“三年不為禮,禮必壞”。當今之世,賤禮法而重沙門,禮儀之荒廢,又豈止於三年?隸每觀之,涕泗交頤,歎今世蓋孔子所言禮崩樂壞之世也,聖人之道衰矣。
……
今隸選古賢甫之事,以訓誨世間男子,使其聞夫禮,不取恥於宗族,明曹先生所言卑弱、主夫、敬慎、夫行、專心、曲從、季弟之理。
——《男則·序》,張良著
嗟乎!杞梁之夫哭其主而城為之崩、息媯昏三年而不與楚王言、巴清富貴如此而無二適之心,皆因其以女主為先,一心慕禮、通曉夫人之義。專心如此,當為古今之賢甫、男子之表率,良每每讀之,皆感聖人教化之美,心有所往。
——《男則·專心》,張良著
按照晉國的禮制,後宮的夫郎們,每日都要在帝君的帶領下,前去三清宮(原法華宮)向太父問安,接著又在昭儀或者夫人的帶領下前往乾清宮向帝君問安,聆聽訓誡,俗稱“晨昏定省”。前文有說,張太父體弱又好清靜,再加上先帝早逝,由一個夫郎代替帝君來盡孝,總是變扭的,便將這些虛禮都免了,於是每日的“晨昏定省”便只剩下前往代帝君掌管後宮的白亦非的承乾宮聆聽訓誡這一條,不過自上次連續投毒事件之後,這聆聽訓誡的地點就由白亦非的承乾宮挪到了韓宇的碧霞宮。
昨天下午,韓宇剛剛午睡起來,就聽聞太醫院的念端院判來報,說是他的學生端木蓉今早奉命前往三官宮出診,路過純陽宮之時盡然發現一直幽居於此的蓋氏竟然昏倒在地,一查發現是有人故意將鋅白粉灑入白炭中,意在增加木炭燃燒時產生的毒氣,並用冬日因燒炭而死者眾多這一點來做掩飾。
“這鋅白粉不易得,一般的醫家學生都是認不得的,臣這個學生也是因為偶然間讀了道士煉丹所用的秘籍才知曉此物,一看就是巫師道士才知曉的害人手法,還望夫人明察。”一邊說還一邊將包好的鋅白粉遞給千乘。
韓宇接過千乘遞給祂的紙包,打開一看,發現這鋅白粉確實和普通的白炭落灰相差無幾,便說了一聲知道了就讓念端退下。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今天天還未亮,韓宇便坐在碧霞宮廳堂的上方左邊的椅子上等候著各位侍君的到來。到了天蒙蒙亮,也就是辰時的時候,後宮眾人才基本到齊。祂朝底下掃了一眼,正準備發話,胡美人看了衛莊一眼,到先開了口,說,“不是說生病不來了嗎?這病怎麼又好了?”
衛莊還沒回話,韓非到搶了話頭,道,“美人言重了,衛莊兄身體抱恙還來聆聽訓誡,足見其對後宮之事的用心。”
“祂哪是對後宮之事上心啊?我看是對祂那個好兄弟上心吧,”胡氏繼續說到,“不過要是我也著急,剛入宮就兩次三番被人暗害,也是這宮裡獨一份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韓兄和亦非兄還未查明的事情,慧覺兄到先有定論了?”衛慈濟喝了一口茶,冷冷的說到。
“慈濟兄此言差矣,我不過是說了個猜想,哪裡是定論?不過同一個人短短幾個月內,被人害了兩次,還差點丟了性命,要說這宮裡沒人搞鬼,我是不信的。”
“太醫院的念端院判說了,這次是有人將鋅白粉混入木炭中,這樣的手法是巫師方士常用的,確實要嚴查。”韓宇看了胡氏一眼,道。
“鋅白粉是金屬粉末,明明是道士用的更多,怎麼又成了巫師方士所為?”白亦非問到,“我看不如好好查看一下煉丹房的往來人員,指不定是誰合謀煉丹房裡的道士想了這個害人的招數。”
“亦非兄所說不無道理,只是這煉丹房在朱雀門外,不屬於東西十二宮,宮中男子是不可接近的,平日里往宮中傳遞丹藥也都是經過太監的手,後宮裡的夫郎、宮男想要和他們合謀怕是不易。況且宇昨日便仔細查看過煉丹房和內侍省的往來記錄,還將可疑人員都細細盤問了一遍,實在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再說了,最近宮中事端頻發,前兩次的投毒案、上次冬至的怪事再加上昨天的案子,難免不讓人聯想。而且後宮裡的男人,總有那麼幾個愛信一些神仙古怪之術,指不定就是受了哪個祅(通“妖”)道祅僧的唆使才做出了這樣的糊塗事。”
“未必是同一個人吧,”胡氏反駁道,“棉籽、棉皮害人一看就是後宅裡爭寵的常用手段,而想得到用一般的太醫都瞧不出來的鋅白粉來掩飾,說明這人的腦子可比之前那個投毒的人好用多了。”
“毒也未必是一個人投的,”衛慈濟瞄了胡氏一眼,說,“說不定是有人合謀呢?”
“無論是合謀也罷、單獨作案也罷,都需嚴查,這洛陽宮是彰顯王室威儀之地,後宮更是這地上至清至淨的地方,又豈能放任這種邪魔外道在宮裡行害人的邪術?”韓宇正色,道,“這件事情一定要找個有能力且與蓋氏不相干的人好好徹查,以明宮中法禮。”
“張七子年少有才,後宮中的具體事項一直都是祂在辦,且處事公允,頗能服眾,不如就交給子房。”白亦非想了想,說。
“亦非兄所言極是。只是子房事務繁多,怕是無心顧及,再說這宮中人情往來之複雜、宮規法令之繁瑣,恐怕不是子房一個人能應付的過來的,韓八子入宮前曾在齊國學禮,又精通刑名之術,不如讓祂負責此事,”見白亦非一臉不滿,繼續道,“這樣子房也好專心後宮的各項事務。如果亦非兄還是不放心,也可讓子房從旁協助。”
“這樣也好,讓你弟弟早點把那個替死鬼找出來,我們也少受點折騰。”衛慈濟隨口說。
“慈濟兄何出此言?古人有言,舉賢不避親,宇不過是仿照古代的賢人,推舉賢才罷了。再說了韓非雖說是宇的親弟,可確實是辦案的最佳人選,”言畢,想了想,繼續說到,“蓋氏此番受了如此驚嚇,純陽宮是住不得了,不如搬來我這碧霞宮,也好有個照應。至於那個學生,此次查出了鋅白粉一事,也算是有功,等下我會讓千乘去庫房支點銀子賞他。不過最近後宮這麼不安生,說到底是人心浮躁,雖說人非聖賢,可是既然進了這洛陽宮成了后君的夫郎自然是要知禮識儀的,不要求你們真能稱為古代的賢甫,可也不能像民間男子一般不明事理。我看張七子新做的《男則》很是不錯,后君看了也是讚不絕口,過幾天我會讓千乘分發各宮,你們早晚各讀一遍,每過一旬便交篇文章談談心得,也算是明禮了。”
幾天後,蓋聶搬進了碧霞宮的西配殿,此番遇難沒想到竟然因禍得福也算是世事無常。好容易恢復了自由,定是要出去走走的,便約了衛莊去看園子裡新開的臘梅,順便打兩桿球全做消遣,誰知,衛莊沒等來,到先“等”到了后君。見后君駕臨,蓋聶連忙跪下,低著頭,不敢平視,天鳳后讓祂抬起頭來,還順便問了祂的名字、位份,蓋聶也都一一照答。
問了許久,天鳳后才反應過來,原來蓋聶就是上次因為胡氏的胡鬧而被貶去純陽宮的夫郎,還自顧自的感歎,說他本想著哪天找個由頭回復祂的自由,沒想到祂卻自己先出來了,問起出來的緣由,蓋聶也只好一五一十的說了,甚至天鳳后聽完,很是不悅,憤憤道,“這些人真是沒一個安分的。”言畢,還問蓋聶要了個物件,說是怕之後記不得了。蓋聶想了想,后君若是要也是不好推辭的,便將自己從小貼身帶著的玉佛取了下來遞給了楊婆婆。后君接過玉佛,看了一會兒,發現這玉佛背面還刻著一排烏馮語祝詞“願君採此果(-‘)”,右下方還刻有漢文續詩一首:
願君採此果,
念客觀我心。
行舟尋無處,
將月釣何人?
最左方是篆文刻字“宜室宜家”,應當是趙郡男子常用之物。
“想不到你還有烏馮血統。”天鳳后盯著看著玉佛,說到。
“稟后君,臣的小父是烏馮人。”
“哦?這倒是稀奇,”天鳳后想了想,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是該(通好)消遣一下。只是這臘梅雖,園子裡真正的上風光還在初春呢。”說完便轉身離去。
等到天鳳后走遠,蓋聶才敢起身,卻發現衛莊不知從哪裡閃現出來,於是責問祂方才為什麼躲起來,衛莊笑了笑,說,“后君在此我怎麼好打擾,不過看情形師哥你這次可是時來運轉了。”
傍晚,張良正在園子裡檢查前幾日讓司苑仔細打理的花木,卻在梅樹下撿到了一個頗為精緻的小盒子。打開一看,發現裡面裝著朱紅色的顏料,塗抹到皮膚上,怎麼擦拭都不會褪色。祂也算是出過榢(通嫁)的人,自然認得這是什麼。原來晉國男子五歲左右家裡便會請一個阿翁用火蜥蜴磨成的粉在腰上繪製圖案,一般都是象征男子的龍、鳳之類,這種圖案一經繪製便遇水不化,直到新昏之夜與女主交合之後,才會化開順著汗水流下,將潔白的床鋪染得血紅,可做驗貞之用。只是,昏前守貞對於很大一部分男子而言是做不到的,為了避免麻煩,一些昏前失貞之人便會用一種西域產的花汁燃料代替火蜥蜴,在腰上繪製相同的圖案,區別就是,由於元陽已失,圖案繪製的再精細也是鎖不住的,只要身上出汗便會化開。不過好在一般人家新昏當晚便會圓房,所以也不會出什麼紕漏。可是在宮裡,由於夫郎眾多,召幸與否往往也是后君一時興起的事情。張良想著那人興許是為了以防萬一才隨身攜帶,誰知竟然落在了園子裡。
張良將那個小盒子攢在手中看了一會兒,便收進了腰封了,想著男子雖有專心之義,可也說的是昏後一心一意,但這世間女子偏偏不信,想著這個男人最好能被自己完完整整的擁有,於是發明出了這麼一個折磨人的習俗。只是張良一直覺得,那些愛追問前塵往事的女主也往往算不上什麼好女主,女主既然不遵女主之義,為人夫者又何必盡善盡美?
一想到這,張良也只願那個人好運些,不要被發現了。於是拍了拍腰封起身離去。
*翊乾宮改為承乾宮,語義更順;
*烏馮是虛擬遊牧族群,語言是我現編的,大概就是蒙古語的發音 日語語法 漢語聲調 軟件生成以及我瞎編的詞彙 前綴變形 梵語天城體字母表,不要太過帶入,就是做個背景,很不嚴謹。活動區域基本上相當於歷史上的鮮卑。
灵感来源:B站《宫心计》系列,用了白凤、墨鸦舞伎设定,原视频是非良、卫聂,其余均为原创,强烈建议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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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賢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