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本是《禮記》所載,地子於冬日田獵且用打來的獵物祭祀祖先的日子,自佛法西來之後,便被一些寺廟附會成了佛祖成道的時日。
據他們所說,佛祖曾是淨飯國的王子,後來放棄王族的生活,前往雪山苦行六年,又領悟一味苦行不是成佛的唯一道路,便下山另尋他法。可是由於一味苦行,他的身體早已虛弱不堪,這時山下一位牧羊的男子見佛祖孱弱,便用乳糜供養,有了乳糜的滋養,佛祖才能在菩提樹下入定七日,於臘月初八成佛。有了這一傳說,晉國上下大小寺廟都會於這天舉行廟會和迎佛儀式,其中以洛陽的般若寺的迎佛儀式最為盛大,是聞名五國的盛典。據《晉書·風俗志》所載,每到臘月初八,洛陽街頭便是“香車寶馬林立,散樂百戲雲集,女男貴賤混雜一處,共迎法寶節。又言佛祖食乳糜成道,遂洛陽大寺多設五味粥以代乳糜,以布施貧者,城中富戶效之。又雲臘八為佛誕,晉時,國中寶剎多於此日設花亭,香湯浴佛像以淨法身,並設佈席于路,綿延數十里,民眾來觀就食者數以萬計,花費靡多,多為國中豪族所資。”
和宮外的熱鬧不同,臘八這一天洛陽宮裡可是頗為冷清,原因無他,就是這一天可不僅僅是佛門的臘八節,還是道家的“王侯臘”。據《赤松子章句》所言,臘月初八,五后“校定生人處所、受祿分野……求道必獲。此日不得聚會飲樂……不得經營俗事。”前文有說,天鳳后最喜修仙練道之術,自然是要大醮地官,沐浴清淨的,上有所好,下必從之,宮中之人信奉佛法的再多,也不敢公然違逆,自然是要安安靜靜的。況且連整日吃齋念佛的張太父都發話了,說祂之所以篤信佛法,不過是思念先后罷了,對世俗沙門可不感興趣,覺得這些所謂的高僧多半是欺世盜名之徒,再說了信佛之人,只要心誠,一心求法便可,這些勞什子的紀念,花費頗多不說,反倒污了佛門的名聲,又有什麼好過的。張太父都這麼說,底下的人心裡再癢癢也只能在小廚房裡熬個粥意思一下,聚會宴飲之事,可是想都不敢想。
宮中其他人,明面上雖不說,心中尚且抱怨,對於蓋聶這種長於晉國佛門信徒最多的北方二郡之一的趙郡的人來講,可就或多或少有些難受了。不過幸好祂住的偏僻無人看管,用撿來的木頭雕個佛像,再偷溜出宮門隨便採一點花草用沸水泡了代替香湯浴佛還,是沒人干涉的,也算是做功德了。就在祂剛念完《浴佛偈》的時候,便聽見有人輕敲宮門,聽聲音是一位陌生的小太監,說是內侍省那邊查明之前給祂派送物資的太監、宮男克扣了祂的炭火,現在特來補上。蓋聶心中疑惑,剛開門查看,便發現那個小太監早就跑的沒影了,只剩下一筐銀骨炭孤零零的放在門口。自從上次牛酪事件之後,蓋聶可是多長了個心眼,平日里將祂的東西克扣的一點兒不剩,這時候居然突發善心,實在惹人懷疑。祂把木炭搬入院內,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發現除了底層有一些白色粉末以外,並無異常,心想雖說白炭有白灰也是常事,但還是多防著點好,這炭不用也罷,便放在房外也不做使用。誰料到,臘月初七這天洛陽剛下過大雪,而之後的幾天便是冬日裡最難熬的融雪之日了。最開始的時候,蓋聶還能忍住不用炭火,畢竟祂身體強健又長在苦寒之地,可是過了幾日,也不知這老天到底什麼脾氣,又是颳風又是飄雪,最可恨的是,這室內竟然比前幾日融雪時還要冷得刺骨。蓋聶實在是冷得難受,把祂僅剩的那兩床夏被都蓋上了還把家裡帶來冬衣鋪在上面,還是覺得凍的不行,晚上做噩夢都是夢見自己行路途中遇見雪崩,被那皚皚白雪壓的死死的,動彈不得,渾身上下直打哆嗦。想著自己再不燒炭怕是要活活凍死,便將房門外的木炭搬了進來,還認認真真的再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異常之後,才用火折子將木炭點燃,心裡唸到,今年冬天,興許自己真的可以睡個好覺了。誰知,到了天將明的時候,祂突然覺得胸口發燜、頭暈乏力,一想便知自己是吸入了文火燒炭時會產生的一種毒氣,於是趕忙用汗巾沾水,捂住口鼻,匍匐著向門外爬去。剛到門外,吸了一口氣,以為自己這次總算是保得一命,卻不知怎的眼前一黑,咚得一下栽倒在雪地裡。
等到祂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自己房內還坐著個少年,不知是在篩什麼東西,祂剛準備出言感謝,便聽到那個少年說,“原來是將鋅白摻在白炭裡,增加毒氣的產量,再利用冬日裡因燒炭而中毒的人不少這一點來做掩飾,看來這個下毒的人還真是個高手,”蓋聶剛想說什麼,那少年見祂醒了,反而出言指責到,“你這個人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這可是第二次了。要不是我前去三官宮給小高看病,要路過你這兒,怕是你早就凍死在雪地裡了。”蓋聶覺得那人面熟,仔細一想,原來是上次衛莊找來給自己看病的太醫院學生端木蓉,想著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便開口謝到,“多謝大家出手相救,蓋某他日必定相報。”
端木蓉聽後,反倒是冷笑一聲,說,“報恩?你一個住在‘冷宮’裡的夫郎,沒權沒勢的,家裡帶來的錢想必也花的差不多了,拿什麼報恩?再說了,我救你不過是作為醫者的習慣順手罷了,又有什麼恩情可言?”
“蓋某在這宮中雖說無依無靠,可要是有什麼幫的上大家的地方,大家儘管開口,在下一定竭盡所能。”
“你惜命一些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那人看著剛剛篩出來的鋅白粉說到,“畢竟你也是我的病人,要是無緣無故的死了,豈不是壞了我端木蓉的名聲?”
洛陽宮裡冷冷清清,距離洛陽不遠,地處潁川郡的金水寺可是熱鬧非凡。畢竟臘八是大節,這金水寺今年又得了潁川韓氏不少供奉,不僅是田產、地產這些基本的,寺中的金佛都多了好幾尊,肯定是要把這佛祖成道日辦的像個樣子,一來是回饋韓氏多年來的供養,二來也是給自己個面子,好壓般若寺一頭。而作為潁川韓氏的因親,弄玉一家自然是要去捧這個場的,再說他們一家都篤信佛法,弄玉本人幼時又有在金水寺修行的經歷,這個熱鬧是湊定了的。於是他們一家便於臘月初七從洛陽趕赴金水寺,準備住上幾日,順便跟韓家的人碰個頭,把親戚也走了。
一到金水寺,弄玉先是跟著母親和姨娘,同金水寺的主持圓智和尚攀談了一會兒,便到了女居士所住的地方尋著了紅蓮。話說,這弄玉和紅蓮雖然差著輩,可年歲相仿,小時候又一同在金水寺讀過書,自然是相熟的,這回來了肯定要找紅蓮敘敘舊。弄玉一進屋,便看見紅蓮大這個肚子躺在床上犯懶,一點兒也沒有往日英姿颯爽的樣子,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你這幾個月了啊?看著像快生了似的。”
“快七個月了。”紅蓮隨口回到,也不帶搭理。
“七個月?我七月送九公子入宮的時候,祂還說你被留在新鄭成昏了,怎麼這就七個月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母親,”紅蓮坐起來說,“他就是怕我去洛陽惹事随口編了一個藉口,再說了我那昏是五月結的,今年又有閏月,可不是七個月?”
“剛結昏(通婚)就有孩子,也是挺快的,”弄玉在心裡算了算,說,“我聽韓將軍說,今年春祭大典,由你代替他去洛陽述職,到時候我把玲瓏也約出來,你也把你那新昏的丈夫帶出來,給我們瞧瞧。”
“小門小戶的有什麼好瞧的。”紅蓮不耐煩的說。
“就算是小門小戶的,你也把人家取進來了,再說了你這才成昏多久?就這麼嫌棄人家。”
“我哪敢嫌棄祂?”紅蓮認真的說,“你知不知道這金水寺臘八浴佛會可都是李氏一人打點的,有這等悍夫在家,我怕還來不及,哪敢嫌棄?”
“人家能幹你也不高興,還說是悍夫,再說了你往日不是最煩那些柔柔弱弱的大家閨秀了嗎?怎麼現在反而抱怨了起來?”
“不敢抱怨,”紅蓮搖了搖頭說,“我現在就想趕緊把孩子生了去洛陽,你是不知,我成昏以來一直被關在家裡,連軍營都不讓我去,可把我憋壞了。再這樣下去,先不說軍隊裡的姐妹還認不認我這個大姐,就是我這手都要拿不起鏈劍了,你看看我這手腳腫的。”
弄玉敲了敲,道,“放心吧,你武功這麼高,到時候找個好點的嬤嬤指導一下就恢復了,損不了你韓小將軍的威名。再說了,為韓家傳宗接代也是你作為韓氏一族未來家主的責任,有什麼不高興的。”
紅蓮端起茶喝了一口,說,“我現在就希望別是個兒子,要不然不是白吃苦了嗎?”
弄玉聽後一笑,道,“如果是兒子,你還能把祂休了不成?七出裡面可沒有這一條。”
紅蓮聽弄玉又提及李斯,心裡很是不快,說,“我對祂是別無所求,就希望祂能給我把這個浴佛會辦的漂漂亮亮的,別有損我潁川韓氏的名聲,”說完,還朝著主持房間方向看了一眼,道,“這些年來圓智大師受了我們韓家這麼多的供養,也是該回報我們的時候了。”
*修改了一下時間線,原來的農曆八月入宮,改為農曆七月,也就是曆法上的初秋。
灵感来源:B站《宫心计》系列,用了白凤、墨鸦舞伎设定,原视频是非良、卫聂,其余均为原创,强烈建议去看一下。
视频链接:sbilibili/video/av22696949?from=search&seid=724551418860979377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