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是洛陽宮最華美的宮殿,而它的主人,白亦非,也是這洛陽宮中,不,應當是晉國男子中,最尊貴之人。
《晉書·帝己(通妃)列傳》有雲,白氏,代郡人士,輔國大將軍白明珠之兄也。有色,后甚愛之。專寵與晉,母族榮也,居承乾宮,以夫人之位,掌帝君之權,六宮畏之。
《晉書·韓安列傳》亦有載,安與明珠爭,曰:君乃地女之姑,吾不如也。明珠惑之,曰,汝亦后姑也。安歎曰,吾兒為汝兄隸也,豈可同日而語?
同為天鳳后侍君,同居夫人之位,在世人眼中,韓宇不過是白亦非的隸人罷了,足見當年白氏是何等榮寵。不過,這世上的庸人總將白亦非的恩寵歸功於祂的美貌,只有白亦非自己心裡清楚,後宮之中,美貌雖說重要,卻保不了長久的富貴,畢竟再美麗的臉,也有看膩的一天,而祂能執掌六宮多年,依靠的自然不單單是他那張臉。要不然,為何同樣艷麗,衛氏,現在應該喊大衛氏了,卻無寵與后君?而祂得寵的秘密,坊間亦是傳的玄乎其玄,有的說祂色藝無雙,又有人說祂是祅(通“妖”)怪的化身,更有甚者,說祂懂得巫術,之所以得寵,是因為祂能夜夜給后君編織最為奇妙的夢境。每每聽到這種傳聞,白亦非都輕笑一聲,只有祂自己明白,祂之所以能奪得聖寵,不過是因為祂願意陪聖上玩一個遊戲——一個關於征服與被征服的遊戲。
這洛陽宮裡的老人都知道,君上素來喜愛明艷強勢的男子,之前有寵的大衛氏和多年來聖寵不衰的白氏,都是這種類型。究其原因,不過是看多了溫香軟玉、溫柔賢淑,覺得膩煩,不能滿足他征服天下男子的雌心罷了。而天鳳后的這一點小癖好,白亦非一進宮就摸清楚了,大衛氏也清楚,不過那人是個驕狂的,不懂得適當的服軟,畢竟,我們的君上雖說有征服的喜好,卻沒有足夠多的耐心,要是真讓他意識到有的人天生就是不可能臣服於他人的,他便會憤恨失望不已,甚至還會想把你毀掉。
能夠吊起一個女人的胃口,又知道如何在適當的時候,撒喬(通“嬌”)服軟,是祂十多年來,恩寵不斷的秘訣。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於祂的美貌,君不見昔日彌子瑕有寵與衛,與靈公遊,食桃而甘,以其餘鮮靈公,靈公則說:“愛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等到彌子瑕年老之時,得罪於衛君,靈公又曰:“是嘗轎駕吾車,又嘗食我以餘桃者。”同一個人做同一件事,君上的反差卻能如此之大,不過是色衰而愛馳罷了。
只是,人都會老。為了青春永駐,祂用上了一切可以延緩衰老的手段,無論多極端,可是祂依然發現,聖上待祂逐漸不如從前了。
宮裡的新人是一茬一茬的,可能懂得聖心的卻不多,只要祂能找到一個足夠聽話的新人,祂便可功成身退,卻依然執掌六宮大權,白亦非如是想到。
只可惜,世事無常。他還沒來得及好好的挑選和培養新人,就有人在背後捅了祂一刀,目標就在他的掌事之權。無論這個人是誰,現下,白亦非都不能坐以待斃。就在他煩惱之際,一位不速之客卻來到了承乾宮,仔細一看,原來是張太父身邊的圓了,說是有事相商。
白亦非聽後,皺了皺眉頭,回到含冰殿,換上祂最愛的鮮紅的衣裳,隨圓了向三清宮趕去。
而就在白亦非急的火急火燎的同時,韓宇在上陽宮的生活,卻頗為愜意,無外乎就是端茶添香,侍奉聖駕,閒時還可讀書下棋、焚香品茗,好不恣意。而這樣閒適的生活,歸根到底不過是因為上陽宮規矩不多,沒有“六尚”的人死死盯著,除了祂們兄弟外,又沒有其他夫郎陪侍,自是省去了許多麻煩。再加上祂已經三十歲了,不再需要侍奉聖體,也算是了去了一樁煩心事。望著西沉的太陽,韓宇合上了手中的書卷,對千乘說到,“君上向來喜愛玫瑰的香氣,你等下將我房中的那瓶西洋玫瑰水送給老九,囑咐祂務必小心行事。”
潔齊軒位於洛水畔,是上陽宮中絕佳的去處,尤其是清晨霧靄朦朦的樣子,遠遠望去,仿佛仙家居所,是天鳳后在上陽宮中最喜愛的福地,平日里都做書齋之用。興許是覺著風光甚好,天鳳后今晚卻破例在潔齊軒內的一處鄰水小屋進膳,還讓身邊的小太監請韓非過來。
誰料韓非不知因何緣故,竟绷绷來遲(绷通“姍”),暮色將至,才趕至潔齊軒。天鳳后本是不悅,可見韓非蛾眉淡掃(蛾通“娥”)、衣衫鮮潔,很是可愛,心中的氣自然是消了一大半,人走進之後,又有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聞起來很是舒爽,便佯裝發怒,看著祂那“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裡更是憐愛,笑著說到,“好了,起來吧。這裡是上陽宮,何必如此拘束?今晚,我不喊你八子,你也別喚我君上,全當做一回平常人家,”見韓非仍一臉惶恐、不敢起身的樣子,便俯下身來,親自將韓非扶起,等到韓非落座之後,還用頗為親熱的口吻說著,“九郎何必拘束。”韓非一聽到“九郎”二字,可是嚇得不輕,畢竟家中兄弟都沒人這般喊過,連忙呷了一口酒壓壓驚,入口才知,席間的酒原是祂閨中最愛,趙地特產的梨花白。祂素喜豪飲,入宮之後,禮節繁多,再加上後宮的夫郎大多出自禮樂世家,除衛莊外,再無人陪祂飲酒,自是嘴饞,也顧不上那麼多繁文縟節,竟一杯一杯的喝了起來。
天鳳后見韓非喝的正歡,卻也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看著,直到祂喝的兩頰殷紅,才笑著道,“聽聞你是閨閣酒仙,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韓非一聽,連稱不敢,天鳳后摸了摸韓非的腦袋,說,“都說你雖為男兒身,卻才智過人,勝過這地上大多數女子,我今天倒有道題要考考你,”韓非凝了凝神,問到是何題目,后君卻正了正色,問,“你覺得這後宮之事當如何處理?”
韓非一聽便知天鳳后是苦於最近的兩起投毒案,想了半天,吸了口氣,說,“臣聽聞昔日彌子瑕有寵與衛,有一侏儒覲見衛君,言‘臣之夢踐’,衛君反問,‘何夢?’,侏儒卻說,‘臣夢見了灶火,是君上您。’衛君大怒,說,‘寡人是人主,要夢也是太陽,怎麼會是灶火?’侏儒卻回應道,‘太陽兼燭地上萬物,一物不能擋也,陛下兼燭一國,一人不能擁也。而灶火卻不同了,一個人烘烤,後面的人就看不見灶火的光線。陛下如今專寵彌子瑕,便如同灶火一般,燭一人也’,”韓非說著說著,抬頭一看,發現天鳳后臉色煞白,趕忙跪下,接著說道,“臣觀後宮之事,也當如此。后君身為女主,自當兼燭後宮,不可燭一人。獨燭一人,必然使得後宮盡化為一,君上也會為臣下所蒙蔽,而其他人等不見主君的光芒,久而久之,自會心生怨懟,由此後宮不寧。”
天鳳后冷笑一聲,打量了韓非許久,撩起了韓非的下巴,道,“看來你確實有幾分才華,不過身為侍君最重要的卻是本分,”言畢,見韓非氣息氣促,便看了祂一會兒,又換回了笑臉,說,“不過朕也不是聽不進逆耳忠言的昏君,朕登基十年來,一直有寵與白氏,卻冷落了其他人,後宮如此混亂,朕身為女主,確有責任。如今,朕欲分白氏之寵,你又是個有才的,不如朕將白亦非的理事之權分你一半,何如?”
“臣資歷尚淺,不敢擔此大任。”韓非連忙回應道。
天鳳后笑了笑,說,“賢與不肖,不在資歷,而在才能,自然是能者居之,你又何必推諉?”韓非聽了,仍是直言不敢,天鳳后見韓非當是真心無意於此,才慢慢的問到,“那在卿看來,誰當擔此大任?”
韓非慢慢抬頭,看了一眼天鳳后擺在桌上的《男則》,道,“臣以為張家子房,端莊閒雅、心細如發,可為後宮表率,若從旁協助,定可令後宮祥和。”
“可張良年幼,恐難當大任。”
“陛下方才所言,賢與不肖,不在資歷,臣深以為然。子房雖說年幼,才德品行,當為後宮之首,六宮之中無人不服。”
天鳳後聽後,頗為玩味的笑了一下,說,“你當真不為自己求點什麼?”見韓非不言,於是道,“看來朕的身邊還真有一位古之賢己(同‘妃’)。不過所說賢與不肖不在資歷,可張良年幼,難以服眾,朕決議令你的兄長,韓宇與白氏一同,管轄六宮。至於張氏,還當歷練,方可成才,”說完,還牽起了韓非的手,韓非似乎是有些受驚嚇,連忙回縮,卻被天鳳后死死握住,只見后君用他那雙淺黃色的眼睛看著祂,悠悠的說到,“你要記住,美者不自美,賢者不自賢,才是正道。”
上陽宮中,后君正在同韓非共進晚膳,洛陽宮中,張太父卻在觀音堂內禮佛。今天下午,祂召白氏前來,說白氏執掌六宮多年,卻接二連三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實在難辭其咎,不過念在祂這麼多年的辛苦上,決定不過多責罰,還讓祂的內姪張良從旁協助,也好仔細些,別被一些小人愚弄了。平白無故被分去六宮之權,白氏自是怒火中燒,可事已至此,祂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辭了太父,回宮生悶氣去了。圓了剛從上陽宮趕回來,聽宮男說,太父尚在禮佛,於是連忙趕到觀音堂,笑著對太父說,“這次竟能如此輕鬆的分去白亦非的實權,實在是太父神機妙算。”
張太父聽後,冷冷的說到,“並非神機妙算,而是菩薩保佑。孤只是之前找大衛氏聊了聊天,後面發生的事情,可都是祂們年輕人自己折騰出來的。”
“不過白氏如今落到如此田地,也是因果報應,要不然也不至於墻倒眾人推。”圓了附和道。
張太父頓了頓,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問到,“書陛下看了嗎?”
圓了笑著說,“自是看了,陛下很是滿意。”
“那便好。”太父淡淡一笑,看了一眼供奉的佛像,道。
灵感来源:B站《宫心计》系列,用了白凤、墨鸦舞伎设定,原视频是非良、卫聂,其余均为原创,强烈建议去看一下。
视频链接:sbilibili/video/av22696949?from=search&seid=724551418860979377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兼燭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