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宮是晉國的大朝正宮,也是五國之內最為出名的宮殿。但是出名不是因為洛陽宮有多麼大氣壯麗,而是因為洛陽宮是五國正宮裡,唯一一座環水而建的。
其實這五國的正宮,雖說形制有異,但大體都是按照“三朝五門”的規矩修建,後宮裡又以后君所住的乾元宮為中心,在東西兩側各修建對稱的六個院子,組成“東西十二宮”。按照這樣的規矩修建,整個後宮才顯得層級分明,人住在裡面,才能感受到地女威嚴; 感受到了地女威嚴,夫郎和宮男們才能各司其職、各安其位; 各司其職、各安其位整個後宮方能和和美美; 後宮和和美美,皇室才能子嗣繁茂。
而洛陽宮的後宮卻偏偏獨樹一幟。
別國的後宮都是以乾元宮為中心,規規矩矩的,而洛陽宮裡的十二宮卻是以太液池為中心,宮室、樓閣散落在周圍,再飾以假山、流水、花草、奇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園子,抑或是哪處行宮,哪裡想得到這裡竟然是地女宮苑。
這樣的景致,一般人看了,定是要讚美一番工匠構思之巧玅,風景之絕美,而在衛莊眼中,這滿園的花草珍奇、亭台廊榭就是完美的球場,最宜做錘丸之戲。
之前有提到,衛莊本是鄭氏兒,後來又隨父親投奔衛氏,改名易姓,十年來一直深居簡出,鮮與人交際,若不是這次進宮,恐怕晉國的豪族都不記得有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
不過這十年間,衛莊也從未閑著。
話說祂剛到衛家的頭幾年,可沒少遭人暗害,最開始的時候,不過就是見招拆招,可時間長了,父親就開始擔心祂有性命之憂了。這樣的境遇到了祂十四歲那年才有所改變。那年一個鶴髮童顏的老翁來到衛家,說祂是天煞孤星,養在家中不利母父,只有隨祂去山中修習幾年劍法,才能散去一身煞氣。這樣的說法,衛莊自然是不信的,可最後祂還是拜了那個老翁做師父,在雲夢山裡待了幾年。之所以這樣做,原因不外乎兩點,自由與性命,當然,最重要的同時也是祂不會承認的一點就是:祂打不過。就是在那裡,祂遇到了比祂小一歲,也同樣跟隨老翁修行的蓋聶。只是這一段經歷,進了宮最好還是隱去,畢竟在宮裡,最重要的就是“貞順”二字,而這山中修行卻偏偏是最惹人遐想的。
一想到這裡,衛莊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用力一揮,將木球擊入遠處的球洞。進宮幾個月以來,衛莊基本上把投壺、博戲之類的玩了個遍,連韓非寫的話本子都看了不少,還是覺得無聊至極。宮中禁利器,祂又素好擊劍,肯定是坐不住的,後來折騰了半天,才發現在洛陽宮裡最適合祂衛莊的活動,還是錘丸。天鳳后為了附庸風雅精心設計的景致,對於錘丸而言,就是最合適的障礙物,又可以欣賞風景,又能松活筋骨,可謂玅極。唯一的缺憾就是冬至將近,白天的時光是越來越短,往往打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衛莊握著球杆,望向湖對岸的雀閣,心想這麼精美的籠子,可惜卻迎不來它的主人了。
一個月前,墨鴉憑一曲“掌上舞”奪得聖寵,之後便迅速的從最低一級的少使升至五品的八子,再往上就是民間俗稱的“三夫人”了。為了配得上祂的身份,天鳳后還下令,要墨鴉從那偏僻幽靜的蓬萊宮搬入雀閣。要知道,這洛陽宮裡,除了宴樂之用的望仙台,就屬雀閣最為華美,整座樓閣都由金絲楠木所建,在主樓和兩座附樓間,還有複道相連,據說是取自《銅雀台賦》中的“連二橋於東西兮,若長空之蝦蠑。”主樓上方,還有一盞明燈,一旦有人入住,就會點亮,夜間眺望,宛如明星。這樣的待遇外加之前的傳言,自然會有人生出旁的心思。
就在幾天前,墨鴉隨君上泛舟,卻突然落水,深秋的洛陽,湖水自然是冰涼的,墨鴉受了驚嚇,雖說保住了性命,卻也是病的不輕。本以為是一件小事,可是後來一查,才發現不知是誰在船上刷了桐油,墨鴉才會滑入水中。最可怕的是,在之後的幾天裡,墨鴉宮中的宮男還發現墨鴉平日裡管用的茶水中被人下了會損傷男子天癸的棉籽油。出了這樣烏七八糟的事情,白亦非自是帶著人四處搜查、審問,最後發現是一個不得寵的七子,文氏做的,說是祂本出身大族,入宮之後卻一直無子,最近聽說宮中傳聞,心生爐(同妒)忌,才指使宮男做出這樣的蠢事。結果,自然是文氏被廢為庶人,幽禁冷宮,而那個宮男也被當庭杖斃。
只是這樣的處置,在衛莊看來實在是太過拙劣。先不說墨鴉輕功了得,在玉盤上都能起舞,更何況只是抹了桐油的船板,就算是有人要害祂,也犯不著用這麼容易暴露的方法。想來這佈局的人,應當是真慌了神,怕君上想立平民之女,但又一時間又找不到高位無寵又是豪門出身的夫郎來背鍋,才匆匆忙忙的尋了這個文氏。只不過這個幕後主使究竟是誰,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文氏一事之後,天鳳后對這些豪族之子愈發的疏遠,深怕誰到時候真的“殺雞取卵”,學呂後聯合朝臣擁立幼女,還斥責白氏,要祂好好整肅後宮。
不過這些事情,對於衛莊而言都不重要,畢竟祂向來對這些爭寵睸 (同媚)上的事情不感興趣,入宮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自導自演也罷,謀劃已久也罷,與祂又有何干係?
望著天邊斜陽,衛莊收了球具,往蓋聶居住的天靜宮沉香殿走去。
衛莊到蓋聶住處的時候,蓋聶已經用過了晚膳,正在吃祂最喜歡的牛酪。蓋聶出身趙地,慣食胡餅牛酪之物,哪怕在山中修行多年,也改不掉這個習慣。之前在雲夢的時候,蓋聶不喜蔬飯,每每下山,都要帶著衛莊去市集上買胡食吃,久而久之,連衛莊都染上了這些習氣。只不過,今天這碗牛酪和之前吃的似乎有些不同,衛莊仔細聞了聞,皺著眉頭,問,“師哥,你吃這東西多久了?”
“我入宮以來,一日不吃這牛酪,就覺得渾身不爽利,大概三個月吧,”蓋聶邊吃邊說,還問了一句,“怎麼?小莊,可有何不妥?”
“你最近有沒有不太舒服?”
蓋聶想了想,說,“除了胃口差了點,輕減了一些,似乎沒什麼大問題,應該是水土不服。”
衛莊聽後,笑了一聲,冷冷的說到,“你可知道這牛酪裡被人下了棉根皮,可比之前出事的棉籽油毒性大多了,還特意摻在牛酪裡來掩蓋棉根皮的味道。”
蓋聶聽後蹙了蹙眉,說到,“我出身寒微,在宮中也鮮與人交際,是什麼人竟然願意花這番心思來害我?”
“這牛酪中下的藥劑量不大,下毒的人怕是已經摸清了你的飲食習慣,還買通了你宮裡小廚房的人,每天按時投放。想著就是等藥起作用了,你失了君上的寵愛,又沒有母族傍身,再換些不易察覺的藥,說你失寵之後鬱鬱寡歡,心力衰竭而死。到時候席子一裹,送回母家,怕是神仙都查不出來。”
“我實在不明白,”蓋聶搖了搖頭,說,“這人為何花這麼多心思在我身上?”
“想必和宮中的傳言有關,”衛莊見蓋聶一臉疑惑,繼續說到,“君上想要寒門血統的後子,除了墨鴉和白鳳,宮中寒門出身的只有你一人。再說,宮裡其祂人靠的都是母族的舉薦,而師哥你入宮,可是什麼門路都沒找過。”說完,還頗為打趣地看了蓋聶一眼。
“你的意思是?”
“君上真正看中的人不是墨鴉,而是你,”衛莊笑了笑,說,“而那個人應該是猜到了,又或者通過什麼方式印證了君上的想法,才下的這番功夫。”
蓋聶聽後,歎了口氣,說,“這個人藏得這麼深,況且方才所言又大多是猜想,空口白牙,我若是稟告君上,怕只會是打草驚蛇。”
“幸虧這藥劑量不大,照這樣吃下去,要真的起到祂想的那種作用,起碼要到明年開春,再加上師哥你身體強健,停服之後自然就沒事。怕就怕……”
“怕什麼?”
“怕宮中有這樣想法的不止祂一個。”
蓋聶扶了扶額,抬頭一看,發現衛莊還在吃那碗牛酪,連忙阻止到,“有毒的東西你怎麼還吃?”
衛莊把最後一點牛酪吃完,笑了笑,用嘲諷的語氣說到,“我繼母宅子裡男人多,什麼樣的毒藥沒吃過,早就百毒不侵了。”
*天子改為地女
灵感来源:B站《宫心计》系列,用了白凤、墨鸦舞伎设定,原视频是非良、卫聂,其余均为原创,强烈建议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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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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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