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燥热的风吹得秦孚的心哇凉哇凉的,堵着的车蚂蚁一样缓慢向前挪动。
“沈放,你什么意思?”秦孚看着沈放和他旁边男生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我又不记得你是谁。”一头红色头发的男人桀骜道。
很少有人能驾驭住红色头发,面前的男人就是少部分人之一。红色头发为他那一张校霸脸增加了离经叛道的气质,又添几分嚣张。
无论怎样看,沈放和高中时唯二的区别只在于身高和更自负的气质。
“那他又是谁?”秦孚指着沈放旁边那个纤细秀美的少年。
“我男朋友。”
“沈放,你现在失忆了。”秦孚强调。“我们还没分手!”
刺耳的尖叫伴随剧烈的冲击迸发,秦孚脑袋嗡嗡的,等他缓过一阵往左看,被他推开的沈放和那个男的早就抱成一团,不分彼此,呜呜咽咽的哭声和安慰声在挤压变形的汽车后车座回荡。
右边碎裂的车窗剩下一部分突兀地卡在窗缝,欲落不落。热气穿过碎掉的车窗灌进来,新鲜的血腥味提醒着他他受伤了,再看向左边,两个人都没受伤,还在那互相安慰,假如其中一个不是他男朋友的话,实在称得上不离不弃的爱情。
还有在这种情况为了安全不应该赶紧出去吗?他自己被卡住了,那两煞笔可没被卡住。
他爹的,我后悔了。秦孚快气晕过去前想。
“您需要后悔药吗?”挎着一个绿色箱子的长发青年无视惨烈的车祸现场,直直地对着秦孚来。
绿色——我靠,秦孚觉得自己还能挺两分钟。
他大脑充血,晕乎乎地隔窗问:“没毒吧?”
长阙笑眯眯,这可是目前第一个高度自愿买药的:“当然没有,我卖的可是正经药。”
秦孚迷迷糊糊忽略了所有的不正常:“好,我要了。”
药装在一个玉质的罐里,绿色的液体,带着一股很清新的草味。
喝完秦孚就晕了,心想,假药害他。
长阙挑眼对着另一条路上看着他的人露出一个奇异的笑,薄唇微张,突然嘴角直接咧到耳根。
看到对方被吓到的表情,长阙又恢复了正常样子,带着箱子里碎碎念的声音走了。
医院。
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哥,你感觉怎么样?”秦邡把病床摇起来凑近。
“水。”秦孚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摄取适量水分之后,他才缓过来注意眼前的人。脸还是是他弟那张脸,就是怎么这么高了,他还记得昨天他弟才到他肩膀的,现在一看感觉和他一样高了。
“秦邡,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有段时间他哥很是着急他怎么还没长高,天天都在他耳边念叨怎么这么矮,唠叨出奇迹,他真长高了,他哥还很欣慰地灌了他几盆骨头汤。
他不是已经长高好几年了吗?!
秦邡听见这个问句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喊医生了。
“失忆、记忆混乱这些都是正常的,患者在车祸中伤到了头部,不过术后情况良好。”主治医师很耐心向病人家属解释。“好好修养,也许记忆突然就恢复了。”
“所以——”秦孚指指自己,一身蓝白条纹病服,头上裹着纱布,显得一张厌世脸就连眉毛都自带可怜气质。“我失忆了。”
秦邡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哥的眼睛点点头。
“我怎么进医院的?”
秦邡在家庭群里通知才回家的父母,闻言回道:“出了车祸,全车人里只有你受伤最严重。”
“不行,你搞个凳子坐着。”
秦孚左看右看总感觉想给站起来拿水杯俯视他的弟弟一巴掌。
难不成他这几年喜欢“打是亲,骂是爱”吗?
秦孚浑身抖了两下。
秦邡看着“脆弱”的哥哥很感动,心想他哥以前特立独行,又变成听不进话的恋爱脑,现在受伤失忆了,不管哪个时间段都对他很好,他现在到回报哥哥的时候了。
秦邡又喂了秦孚几口水,一场车祸下来又得养好久,他哥现在手都在抖。
“哥,你还记得自己几岁吗?”
“18,”秦孚思考。“我现在应该多少岁?”
秦邡做了很多年弟弟,突然感觉自己能做哥哥了。
“哥你26了,才过完生日没几天。”
秦孚头晕目眩,不仅是心理的,还是生理的。
“哥,你快休息。”秦邡见状赶紧把病床摇平,给他哥露在外面的手和肩膀塞进被子。
“好吧,我继续睡了。”秦孚浑身不得劲。
绿色的……阴影在眼前浮动……
“啪——”很清脆的一巴掌直直扇在来人脸上。
秦孚一巴掌扇完了才来得及问:“你谁?”
病床面前的人肿着半张脸龇牙咧嘴:“我是你男朋友。”
秦孚怒视:“你看我像傻子吗?”
“秦邡,”秦孚眼尖瞅到偷偷摸摸缩在病房外面扬着脖子往里瞅的弟弟。“给我进来。”
“他谁?”秦孚斜眼瞥捂着半张脸站得八丈远的人。
“你男朋友。”秦邡说完更畏缩了。
秦孚郁闷:“我眼光真这么差?”
秦邡迟疑点头。
难道不应该质疑为什么有男朋友吗?按照他哥说的十八岁。
秦邡简略概括了他哥这几年的失心疯。
“你是说我像个傻子一样追在这丑男身后五年,而且前段时间他失忆了,现在我又失忆了?!”
“你怎么能打沈哥哥?”跟着“男朋友”一起进来的男人翘起兰花指矫揉造作地挑衅秦孚。
“啪——”又是清脆一声响。
秦孚揉揉打疼了的手:“好了,现在我连你也打了。”
男人被打懵了,几秒之后反应过来躲到自称是“男朋友”的人身后,眼泪要落不落,捂着半张脸露出微红的皮肤装壁花。
“你过来。”秦孚指着“男朋友”道。“我保证不打你了。”
“男朋友”犹豫几秒还是过来了。
“啪——”本就红肿的脸更是雪上加霜。
“真对不住,条件反射。”
“你叫什么名?”
他抖了两下哆嗦道:“沈闻。”
“你是我男朋友?”
“不是。”
“秦邡,出息了。”秦孚恶狠狠瞪了眼不学乖的弟弟。“敢骗我。”
秦邡理亏,把脸伸过去。
秦孚轻轻拍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你看他俩,”秦孚指指点点。“一个王八,一个绿豆,要是真是我男朋友,我今天就得找块豆腐撞死。”
捏着兰花指的男人看了眼还躺在病床上的真病人把眼泪憋回去了。
真哭得加钱。
秦孚打完又虚弱回去了。
苍白的脸充斥着无所谓的冷漠,唇角微微下垂,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秦看着他哥突然想到了“羽化而登仙”,两秒之后想象的脆弱可怜什么的破灭了。
秦孚两眼放光盯着走进来的美人:“你是我男朋友吗?”美人如玉,雪白一张脸,随意套了身衬衫,窄袖卷起露出一截皓腕,进个病房像走红毯。如果是他的话追五年值得。
“楚钰,沈放的朋友。”楚钰走到病床前伸手。“也是你的朋友。”
“这名字真好。”秦孚握住楚钰的手,耍流氓一样摸了几遍。
“楚哥,我哥失忆了。”言下之意,你多担待一下。秦邡不能直视用一张厌世脸说出如此油腻的话的哥哥。
“你不打我?”楚钰进来时重点扫视了大部分人发红的脸,沈闻的更是直接肿了。
秦孚又摸了一把楚钰的手坦言:“你长的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
楚钰闻言冷笑一声挣开了被揩油的手。
“沈放失忆了,他说他不来。”
“没事,谁管他。”秦孚可惜地捏捏手指,美人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细腻。“你在就好了。”
“怎么突然受伤了?”楚钰垂下眼睑,轻轻碰了一下秦孚头上的纱布。
秦孚感觉面前的人有点可怜,他好想亲亲他让他不要难过了。
为了掩饰自己不道德的想法,秦孚造作地捂嘴咳嗽。
“意外,都是意外。”
“小孚。”秦孚妈妈带着一阵香风穿过一众人泪眼婆娑地抱着他哭了一场。
秦孚对跟在他妈妈身后进来的爹使劲使眼色。
他爹老神在在地等他妈妈哭完递上纸巾,又搬来椅子——椅子不用搬了,来看他儿子的朋友已经搬来了,还把闲杂人等安排出病房了。
秦孚他爹给了楚钰一个赞赏的眼神。
秦妈妈擦干泪痕又恢复了仙女样。
满面怜惜地对秦孚嘘寒问暖。
几年没感受过如此隆重对待的秦孚受宠若惊。
然后喝不下了。
秦孚妈妈很细心地准备了很多营养均衡的汤……
好沉重的爱。
秦孚更忧郁了。
“啊啊啊啊啊不要随便吓人啊?”箱子里的鬼心跳都要停了,如果他有心脏的话。
长阙回复:“好了好了,我逗逗小可爱而已。”
唔哩唔哩——
闪着蓝色灯的救护车从车流中穿过。
嘈杂的声音被他抛到身后。
人世渺渺,众生皆浮云。
远处,一缕缕浓黑的**汇聚成乌云,一片一片压低重叠,风雨欲来。
“正常人看到车祸现场冒出一个不明人士还对他‘撕开嘴’笑都会被吓到的吧!”
长阙懒洋洋反问:“是吗?”
又严谨地加上一句:“难怪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明明知道别人记不住你,你还要吓他。”
“试试而已啦。”
那道声音无聊:“长阙,这次不用暗中售后服务了吗?”
汐长阙很有信心:“我改良了!售后先躺两天再说。”
“总感觉很不靠谱啊。”
另一道细细的声音也从箱子里传出:“狐狸哥哥最厉害了!你怎么能怀疑狐狸哥哥?”
“我们小椿真会夸。”
箱子里的鬼吓了一跳:“你谁?”
小椿挥舞着两片小小的可爱的绿色叶子在箱子里翻了个身:“小椿就是小椿啊。”
“小椿年纪比你大。”
听到这话鬼蔫了,不断碎碎念“尊老爱幼”。